歐陽強撐着病體從牀上坐了起來，一臉愛莫能助地朝着黒七微微搖頭：“抱歉，我們的實驗才進行到中期，根本拿不出成果，而且我已經整整一週都沒有跟進了。”
黒七聽到歐陽的回答，臉上所有的期望都消失於無形。
半晌之後，他才朝着歐陽歉意地頷首：“對不起，我實在心太急了，剛纔態度不好也請你多多諒解。就在我們說話的這一秒，有太多人正受着病毒的折磨而痛苦地死去，一想到這個，我就……”說到這裡，黒七竟也痛苦地無法再將話題繼續。
“就算是這樣，也請你不要放棄求生的*，好好治療。”黒七懇切地看着歐陽：“你身爲祖國培養出來的頂尖人才，一定要記住，值此危難時刻，國家和人民正在等着你。”
他在歐陽的病牀前站定，在歐陽和楚曦的注視下，筆挺得如臨崖的青松：“祖國付你重託，人民健康所繫，歐陽，請你務必振作！”
“你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楚曦忍不住開口爲歐陽說話：“她現在也是病毒感染者，承受着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煎熬，你卻將這莫須有的責任撂在她的肩上，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
“楚曦，”黒七聞言將視線投向他：“不客氣地說一句，你要知道，在你懷裡的這位，是國家用金錢和人脈堆砌出來的國家戰略資源。她有超人的天賦，選擇了這樣的道路，就必須承擔起相應的責任。再不客氣地說一句，在解決掉眼前的困局之前，歐陽不準死！”
黒七這句話帶着鐵和血，或許冷漠無情，但代表着大多數人的利益。就算現在需要用他的生命來換取歐陽的生命，黒七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這是他身爲祖國特勤人員的使命。
就在黒七的話讓病房中的二人陷入沉默時，而護士急匆匆地念着化驗單上病人的名字，猛然將病房門推開。
“楚曦？你就是楚曦嗎？”時間緊迫之下，護士甚至顧不上管這兩人過於親暱的姿態，她掌心裡攥着化驗單遙指楚曦道：“你的血液檢查各項指標都正常，請你立刻出院，空出牀位，我們要安排其他病人進來！”
短短一句話的信息量震驚了病房中的三人！
如果不是護士還在病房裡一臉焦躁地催促着，歐陽幾乎是以爲自己內心的過度期盼而產生了幻聽。
天哪，這種奇蹟般的事情也竟然真的會發生？！
她擡了擡手，黒七立刻會意地從護士手中抄過化驗單遞到歐陽手中。
歐陽迫不及待地拿着化驗單，將上面的條目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平靜無波的眼神中漸漸射出了神采，楚曦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屬正常。
“謝天謝地，你沒有感染病毒，太好了！”歐陽手握化驗單，一臉劫後重生的喜悅。楚曦有着大好人生、大好前程，不應把生命葬送在這裡，這一瞬間是她得知自己染病以來最慶幸的一刻。
而當她轉過頭去看楚曦時，卻沒有從愛人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喜悅。楚曦沉着臉，眼睛如刀子一般剜着歐陽臉上的笑容，似要將那刺眼的笑容從她臉上徹底剜除。被這種眼神盯着的歐陽，臉上的笑容也一點點僵硬了下來。
“楚曦，不要用這種方式證明你愛我。”有着前車之鑑的歐陽，在看到楚曦的表情時立刻機敏地翻身下牀退後，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你對我的愛我已經很明瞭，不需要用任何方式證明。”
楚曦看着歐陽的反應，心中五味陳雜。他是想要和歐陽生死相許，可是歐陽的反應明顯不願。他能夠包容歐陽的直脾氣、硬邏輯、我行我素，但是有些時候，他覺得自己也是被包容的那個。
“護士小姐，這位先生有疑病症，爲了節約所有人的時間，提高效率，請你們安排他強制出院。”當着楚曦的面，歐陽再次硬着心腸做出了決定。
只要是對他好的，哪怕是他不願的，她也會做。
被楚曦憎恨？anyway……
當楚曦被黒七架着拖出醫院的時候，看着外面廣闊的天空，呼吸着沒有消毒水的空氣，他還覺得這一切是一場不真實的噩夢。他轉身看着身後的醫院大樓，從生死之間走過一趟的人，心境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看了一會兒，楚曦嘴脣抿攏，下頜線條鋒銳，拔腳動身。
“楚曦，你這是上哪兒啊？”剛纔用力推搡都推不動的人，竟然一瞬間改變了主意。
“還能上哪兒？回公司！”只是片刻的功夫，楚曦的聲音從五十米開外傳來。
一場殘酷的死亡party，死神給了人退場券，而死神不知道人是貪心不足的，放走一人，還想救活更多的人。
心上人，親人，陌生人，所有人……只要有一線希望，就決不放棄。
楚曦迴歸公司，對閔湄而言實在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楚曦不在公司這段時間，她都快忙成死狗，手頭的事情堆積如山，而副總又沒有楚曦那樣的快速決斷力，讓閔湄很是糾結。
“楚總，這是積攢下來的文件，亟待您簽字。”
楚曦前腳剛到辦公室，閔湄後腳就捧着一摞文件跟上，“最近疫情爆發的問題很嚴重，公司員工的情緒也不太穩定，尤其是醫藥代表們，最近都不太願意往醫院裡跑了。”
醫藥代表本來就是苦差，低頭哈腰哄醫生開心不說，現在還要冒着生命危險奔波在生死線上，爲了幾個賣麪粉的錢去做賣白粉的事，誰腦殘有病啊！
讓閔湄焦頭爛額的事情還有很多，她手頭有兩張滿滿當當的事務清單，準備等楚曦拿主意。
“這些都是小事，你先告訴我，公司疫苗的事情研究得如何了？”和閔湄的緊迫相對，楚曦此刻格外鎮定。他將閔湄搬來的材料全部放在一邊，先挑疫苗的事問了起來。
“疫苗的研究最近是桑梓榆在負責，不過沒有什麼突破性的進展。”閔湄看着楚曦的臉色，“現在疫情這麼緊急，我們又撥了一些資源給疫苗開發，希望他們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取得成果。”
在楚曦不在的時候做出這種決定，閔湄的的確確是越權了，她擔心楚曦責怪她僭越。
“你做得很好。”楚曦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給了閔湄肯定，並且雷厲風行地給出了行動指示：“現在最要緊的就是疫苗開發，別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你把桑梓榆叫過來，我要詳細問問他具體情況。”
歐陽走後，公司的研發任務由桑梓榆一肩挑。
一週時間的忙碌會讓人變成什麼樣呢？當楚曦看到桑梓榆的時候，這個問題有了很好的解答。
向來整潔甚至有着輕微潔癖的人，此刻下巴上有一圈青色的胡茬，眼底是疲憊的淡青色，臉色憔悴而暗沉。桑梓榆伸手搓了一把臉，強打精神在楚曦面前坐定，開口第一句：“楚曦，歐陽什麼時候回來？”
楚曦在聽到這個問題時微微一滯，桑梓榆一開口就問了一個他最不想回答的問題。
“歐陽短期內不能回公司。”楚曦手指輕敲桌子：“疫苗的研發情況你說說。”
“沒有歐陽在，我們實在不知道工作要怎麼繼續下去了。”桑梓榆苦惱地揪着他已經亂成一窩的頭髮，“我從來沒有承擔過這種開發工作，能力上多有不足。目前我們還是按照歐陽既定的計劃走，但是在完成了這階段任務之後，下階段我們就需要摸索了。”
楚曦沉默片刻，又追問道：“需要多長時間？”
“短則二十天，長則兩三個月，”桑梓榆摘下眼鏡，掀起自己襯衫的一角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哈！三個月之後黃花菜都涼了。”
“難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加快研究進度了嗎？”
“有啊。”桑梓榆從自己的口袋中取出usb，調出一份文件給楚曦看，“只要你能找到人看懂歐陽這份研究計劃，並且請他主持我們的研發工作，那進度一定很快。”
“你是在給我希望還是讓我絕望？”楚曦苦笑，“可以看懂歐陽的計劃，並且在短時間內跟進你們實驗進度的人，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
桑梓榆將眼鏡對準陽光，在確認鏡片已經擦乾淨之後又重新戴上，“當然啊。”
楚曦擺脫了危險之後，歐陽終於去了一塊心病。或許是發生在楚曦身上的事情讓她開始相信奇蹟，歐陽的求生*也開始強烈起來。
她密切地關注着自己的身體情況，並且記錄着自己血清中的病毒含量。之前躺着都覺得渾身疼痛的人，在這樣勁頭的刺激下，竟然覺得這些都變得可以忍受起來。
“歐陽小姐，這是你的私人電腦，一位姓楚的先生讓我們轉交給你。”
聽到關於楚曦的消息，歐陽撐着病體從牀上坐了起來，楚曦想向她傳達什麼？
歐陽在電腦包裡翻找了一陣，竟然找到了一封信。
曾經他帶着滿腔的誠意給歐陽寫了那麼多信，卻沒有一封送到歐陽手中，如今在所剩無多的時間裡，他開始着手修補他們曾經的遺憾。
歐陽將信封拆開，楚曦大氣遒勁的行楷躍然紙上：
吾愛歐陽：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請你務必振作，我正在想盡一切辦法挽救你的生命。
你不希望我失去生命，那麼，也請你爲我換位思考：失去你，我的生命會變成如何？
哪怕是爲我，你也要珍惜自己。
公司的資源現在全部向疫苗開發傾斜，可沒有你的幫助，研發工作很難進行下去。希望你在不影響治療的前提下，暫時地參與到研發工作中來，三天之後將會有人接替你的位置。
如果覺得辛苦，隨時找我，我一有空閒也會去看你。
落款：楚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