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69人都有底線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五一勞動節快樂!別怪我後媽。
既然是勞動節,我這章也更得多一些,明天中午依然有更新。期待大家留言鼓勵我啊。
順便推薦蘭雨雨寫的《廿一番外》就在章節右側作者推薦那裡有鏈接,她又更新了,我的小廿一被這個後媽欺負的好慘嗚嗚。杏生的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忽然一軟,整個人卻並沒有趴倒在廿一身上,而是被另一雙手拖到一旁。
井邊出現了一個黑衣人,另有一個黑衣人藏身暗處是在廿一看不到的方向,若非廿一耳力不俗經驗豐富否則是很難發現。
現身的那名黑衣人將杏生移開的一瞬已經擡手點了廿一的啞穴,而後將廿一整個人抱起,飛身一躍也沒走門直接翻牆跳入下奴院子,進了刑房。
從他們出現,到廿一被“請”入刑房,也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下奴院子裡還沒有睡熟的人或許能看見黑影一閃而過,最多是疑心眼花,誰也不會去注意刑房裡已經悄無聲息多了三個人。
此時此刻,廿一的內力尚未恢復,他只能乖乖配合無力掙扎。其實就算武功沒有被禁錮,他也會安靜地看着聽着,除非是性命攸關,否則絕對不敢在情況不明的時候暴露了自己的實力惹出更大的麻煩。
他被放倒在刑房冰冷的石地上,本能地瑟縮着,努力用手臂撐起身體跪好,維持奴隸標準姿勢,以欺贏得對方好感,同時他也猜測着這兩個半夜突然出現的黑衣人究竟是哪一方的。
如果他們是王府的人,完全無需如此謹慎小心,直接踢打呵斥讓他爬到哪裡都可以。從沒有哪個影衛會彎腰低頭將他抱去什麼地方,最多是將他當成死物一般粗暴拖拽着。
如果他們是寧家的人,爲何要深更半夜黑衣蒙面出現在下奴院子,還將他帶入刑房?除非他們想問他一些問題,或者對他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又不願讓王府這邊知曉。
刑房的四壁掛滿秦三才從王府帶來的各色新穎刑具,黑衣人只點起了一盞昏黃的油燈,放在廿一身旁地上。陰森,冰冷,詭異的氣氛充斥。
剛纔將廿一抱進來的黑衣人一閃身退出刑房,應該是停留在外邊望風。看來正主是留下來的這個黑衣人。
這人身材極爲高大,儘管用黑巾蒙面,散發出的氣質和那雙深邃的眼眸都讓廿一聯想到了寧家的家主。是父親來看他了,爲了什麼事情?
也許是因爲二小姐連日的關照,加上杏生也擁抱了他,廿一覺得自己可能並不是很讓人噁心討厭。於是他忍不住在心裡又生了幾分妄念,幻想着父親是想念了才主動來看看他,與他說說話。父親對他是牽掛的,就算不敢相認,仍是打算告訴他真相,甚至沒準會溫柔安撫他。
如果真是這樣,廿一想他就原諒父親也無妨。反正他要死了,哪怕是假象,父親僅僅是爲了別的目的來哄哄他,他也可以帶着這種美好的記憶不去戳穿什麼,乖乖下地獄受死,結束因他降生纔有的這場恩怨。
寧重樓盯着腳邊乖巧跪着的廿一,看着他傷痕累累的上身和那條破爛單薄混着泥水冰碴的褲子,腦海中卻揮不去剛剛在井邊野合的場景。那個杏生是宅子裡公認的人盡可夫的低賤女奴,而廿一俊美的容顏這幾日也被人議論紛紛。他們兩人會膩在一起並不奇怪,兩個奴隸深更半夜在井邊樹下偷情,這很正常。
爲何寧重樓就是覺得心裡不舒服,他懷疑自己潛意識裡已經對廿一產生了期望,他是不是太感情用事了?在一切沒有查明的情況下,他不能被同情迷惑了理智先入爲主產生錯誤的判斷。當然如果廿一真是他的骨肉,他也答應過左禮謙一切以寧家爲重,至少不能馬上就認回兒子。
如此思量着,寧重樓漸漸鎮定,壓抑住對廿一的莫名憐惜,只平淡地命令道:“把褲子脫掉,雙腿分開。”
廿一愣了一下,疑惑地擡起頭,身體顫抖地更厲害。
寧重樓被廿一那迷茫中夾雜着傷痛的眼眸看得心虛,急忙將目光移向別處,故意沉聲加重了語氣:“不要耽誤時間,你是聽不懂不會做,還是想讓別人伺候?”
廿一知道主子們一般都有潔癖,沒有必要的時候絕對不願碰觸他這樣低賤骯髒的奴隸。所以父親只是命令,等着他照做。他領教過所謂的“伺候”,那種被人像牲畜一樣剝光肆意凌虐的滋味他不願當着父親的面上演。
廿一拼命讓自己相信,父親絕非秦三才那種好色之徒,也不會對一個奴隸產生更多興趣,除非是想查驗他的真實身份。這樣想着,廿一的情緒纔可以穩定,不會做出過激的動作。
他猜測着父親是要看看他身體隱秘部位是否留有某種記號,可是父親一定會失望的。他的腿上無數醜陋傷痕疊加,鞭打針刺烙燙……早已難辨本來模樣。
他被點了啞穴,內力又未恢復,無法衝破穴道或是用傳音入密對父親說什麼,唯有苦笑。然後是乖乖按照吩咐,將單褲褪到腳踝,分開雙腿,額頭貼着地面,腰低伏臀部擡高,用那種屈辱的姿勢跪着,等待着別人的評判。
寧重樓看不見廿一伏地的臉孔上傷痛的表情,他關注的是那硃砂痣,他迫不及待繞到廿一身後,用鞋尖將燈燭踢到需要的位置,彎腰尋了最佳的角度看向廿一左腿內側。
在那可能生有硃砂痣的地方,肌膚曾被烙傷留下一片黑印,周遭是層疊的各式傷痕,就如同廿一週身上下交織猙獰的傷口一樣。
寧重樓不死心,又仔細看向廿一的右腿內側,同樣是除了傷痕一無所獲。他幽幽嘆了一口氣,熄了燈燭,輕輕拂袖,解開了廿一的啞穴。
廿一沒有動,沒有得到下一個命令之前,他不敢動,這是從小被皮鞭棍棒訓練出的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沒有了光亮,在黑暗中,他就可以自欺欺人,覺得羞恥的樣子不會被看到,從而堅持跪更長的時間。
感覺到啞穴被解開,廿一曾經有一瞬的衝動,想要告訴寧家家主,他是他與先王妃生的孽種。可惜他武功未復,沒有足夠把握能在旁人發現之前制住那個人。他不敢去賭,那個人真能將他當成骨肉,真會信他空口無憑自稱子嗣。那個人若想認他,早就會來認吧?現在那個人應該是沒有在他身上尋到有說服力的證據,他主動坦白多半會更添懷疑弄巧成拙反遭厭棄吧?
所以廿一沒有出聲,安靜地等待着那個人先發問。
寧重樓猶豫片刻終於還是問道:“廿一,你大腿內側可曾有過一顆硃砂痣?如果你記得,告訴我是哪條腿長在什麼位置。”
事實上廿一從不太記事的時候就開始捱打,秦三才最喜歡打他身上怕疼的地方,比如腋下肋下或者大腿內側。那裡的肌膚最初的樣子廿一也不清楚。他倒是偶然看到過大公子左腿內側生了一顆指甲蓋大小圓圓的硃砂痣,襯在細膩光滑的肌膚上殷紅奪目。
寧家家主這樣問,難道是說明先王妃的孩子都會生有那樣的記號麼?故意不說具體位置,是一種試探吧?廿一很快意識到那個人使用的小手段,倘若居心叵測故意認親的人面對這樣的問題應該會猶豫心虛吧?
但是廿一沒有選擇,他不記得,不知道,身上也沒有那個人要找的記號,他亦是失去了認親的興趣。
沒有光亮的刑房,讓人覺得越發寒冷。
那個人的話語也是冷冰冰沒有一絲溫度,廿一不由得心底發寒。他突然在想,如果那個人是在乎他的,他就偏要讓那個人繼續擔心,才能解恨;否則很可能那個人根本就不願認他,他何必自討苦吃賣力攀附?
因此結論都是不必相認。那個人不求着他當兒子,他就不用自找麻煩。那個人不缺妻妾兒女,他也已經有了二小姐的看重和關照,他完全能有別的機會獲知當年的秘密,他根本不需要父親。
“下奴不記得身上有過硃砂痣,請您恕罪。”廿一卑微地回答,但是心底深處他禁不住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盼,希望父親會繼續追問或者解釋說明什麼,哪怕是再用別的方法比如滴血認親來求證。
然而寧家家主轉開話題,提了一句看似完全不相關的問題:“你平素何時吃飯,吃的是什麼?”
這是懷疑他另有身份,調查他的起居飲食麼?廿一斂了眼眸,額頭垂在地上沒有擡起,壓下心中失望,如實回答道:“下奴如能完成頭天所有活計,可在次日早晨勞作後得一塊糠餅。傷病無法出工或者做事不得監工滿意,就沒有吃食。”
寧重樓驚疑道:“他們只給你吃糠餅麼?”
寧家家主以爲他說謊麼?也對,一個低賤奴隸說的話有誰願意聽,有誰會相信?廿一閉口不再言語。
“你怎麼不說話了?”
廿一瑟縮了一下,寒冷和恐懼消磨着他的神智。那個人不滿意了麼,接下來會是責罰麼?或者是連責罰都不屑,對他失去了興趣?
門外望風的影衛用傳音入密提醒寧重樓時辰不早,外邊馬上要有風雪降下,勸着家主趕緊回去。
寧重樓又見廿一隻是僵硬地跪着不說話,彷彿一個無知無覺的木頭人,他頓時泄了氣感到胸口發悶,涌上來一陣陣無法解釋的煩躁。他怕自己的不良情緒失控做了什麼傷害無辜的事,又因沮喪本能地不願在這種陰森地方久留。寧重樓心想廿一隻是個奴隸,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他終於是不再留戀,轉身離去。
寧家家主什麼也沒說扭頭就走了。這雖然是廿一早就預料到的情況,但真發生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覺得窒息,內腹抽痛,宛如七傷散再次發作。
廿一就那樣赤、裸着維持雙腿分開的姿勢伏跪在刑房冰冷的石地上,直到他們走了很久,他仍然沒有起身。
很累很冷很疲憊,飢寒交迫,傷痛交加,各種揮之不去的難熬滋味禁錮着廿一的身體,蠶食着他的精神。他無力動,也不想動,僵硬的四肢連骨肉彷彿都被凍成冰塊,他亦不願思考,任由理智一點點消失,腦海中只剩下一片混沌的悲傷。
沒有誰會真的在乎他這種低賤骯髒連人都算不上的東西吧?
他們其實都不需要他。
他的生帶來了母親的死,他的父親別說是擁抱他甚至都不願多看他一眼多說一句話。而二小姐一直哄着他,也許只是爲了好玩,玩膩了定會毫不猶豫拋棄他。
他早就被拋棄過無數次,還在自欺欺人,幻想着根本不屬於他的溫暖,他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不知又過了多久,狂風怒吼,刮開了虛掩的刑房大門,捲入鵝毛一樣的雪片。
外邊在下大雪,越來越冷了,像是寒冬再次降臨,春意被剪碎七零八落蕩然無存。
若是以前每逢雨雪天氣,廿一隻要手腳能動就會將禦寒的衣物和毯子收入刑房內,免得被淋溼。而現在的廿一忽然醒悟,再也懶得去收拾那些本就是他不配擁有的物品。
他知道外邊下雪了,即使是在刑房裡也很冷,但他也沒有資格繼續留在房內吧,哪怕是刑房。於是他無意識地將破爛褲子提起來隨意遮掩了羞處,慢慢爬到刑房外,任由刀鋒一樣的雪片打在身上臉上。溫熱的液體止不住,從酸澀的眼裡掉落,混在撲面而來的溼冷之中,還未滑過他蒼白的臉頰就已經凝成了冰粒。
廿一閉上眼,虛弱地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體,躺倒在漫天風雪中,徹骨奇寒,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