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11血灑祭拜路
秦瑤記得今天要早起。WwW.shUkeju.com?【書客居】超速更新 提供免費VIP閱讀昨晚家宴過後,等王妃與世子離席,父王纔對她說明日是先王妃祭日,希望她能一併去郊外祭拜。
以往祭拜都是隻有王爺和大公子這父子倆人,早先還有大小姐,而王妃與世子從來都不去的。秦瑤隱約覺得這是父王在向她暗示什麼,絕不會只爲了她和母親容貌與先王妃相似這種單薄的理由。是父王希望她代替大小姐的位置,與大公子交好麼?她拿不準明日去了之後,會與王妃、世子那一派產生多大隔閡,可現在由不得她敢說不去。
秦瑤早早睡下,早早起來,梳妝打扮,換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只簡單別了玉簪。在小秋和暖紅的幫襯之下,秦瑤的氣質陡然添了幾分靜雅的味道,與昨日金釵搖曳的華麗模樣判若兩人。秦瑤暗想,人靠衣裝馬靠鞍,料子和做工好的衣裳,哪怕是一身素白再無裝飾,也能恰如其分將她的美宣揚出來,當然那也要有她這樣的天生麗質好底子才行。
一早就開始下雨,灰濛濛一片,比昨日更加寒涼。
秦瑤匆匆用了一些早飯,就不敢再耽擱,讓早已等候在門口的家丁用肩輿擡了,離開春和園,去到車馬院。從上到下一路都有小廝們撐了巨大的油紙傘遮在肩輿上方,秦瑤一絲雨都淋不到,悠哉遊哉。
車馬院裡備好了兩輛豪華馬車,秦瑤認得其中一輛是自己一路乘坐回王府的,還有一輛比她乘坐過的更華美更氣派,由四匹馬同時拉着,想必那就是王爺和大公子出行時的車駕。
看周遭僕人們的架勢,王爺和大公子已經上了頭車,秦瑤下了肩輿緊走兩步,出了廊子。於是她看到了自己車前跪伏着的那個奴隸少年廿一。
廿一赤着傷痕累累的上身,只穿了一條破爛單褲遮羞再無其他衣裳。他不知已經在雨裡跪了多久,脊背上那些綻裂的傷口被衝的發白,黑髮如瀑垂在臉側,遮沒蒼白的臉頰。秦瑤注意到他的頸項、手腕和腳腕上都鎖了鐵鐐銬。尤其那腳鐐與一般的鐵鎖鏈不同,是一根寸許長兒臂粗的鐵棒,鐵棒兩端伸出鐵環緊緊箍在他的腳腕上,使得他的雙腳根本無法併攏,行走時將會格外吃力。
家丁們見到二小姐走過來,急忙在那奴隸身上蓋了一層紅氈腳墊。
秦瑤怕讓父王久等,不敢再遲疑猶豫,也不敢多問生事,就踩着紅氈上了車。還好暖紅和小秋都隨後上了車一路陪着,秦瑤不怕沒機會探問她想知道的事情。
因下雨,車窗是關閉的,秦瑤本想瀏覽街景,只得暫時作罷。但她心裡閒不住,支愣着耳朵注意着車窗外的動靜。
這時就聽有人說道:“阿墨,今天是你來執鞭吧?”
“三管事,去年執鞭的阿石昨晚鬧肚子,今日請了假來不了,只得由小人來替。”
秦瑤回府一路上沒少戲弄這個叫阿墨的護衛,雖然阿墨當初是聽命來請她,她卻覺得那樣嚇人的請法實在可惡。這會兒她聽見有關阿墨的事情,自然是十分關注。
秦三才乾咳了兩聲,無奈道:“唉,怎麼每年執鞭的都換人?總要我一遍遍教。”
阿墨是從鄉下莊子裡新被選入王府的侍衛,入府沒幾日就跟着大管家秦順外出接二小姐,自然不懂其中玄機。可是隊伍裡有每年都陪着王爺去城外祭拜先王妃的人,他們知道真正的原因。
秦瑤直覺裡面一定有故事,壓低聲音問暖紅道:“你們知道執鞭是做什麼的,很辛苦麼?怎麼每年都換人?是不是大夥兒怕擔這種苦差事?”
一向活潑的暖紅卻沒有馬上回話,臉上有些爲難地看了一眼小秋。
小秋是有幾分心計的,趕緊表態道:“暖紅,二小姐是主子,府裡的事情早晚都是清楚的,好的壞的咱們不能瞞着,主子問要盡心回答知無不言。”
暖紅這才磕磕巴巴說道:“嗯,奴婢也是頭一回兒跟着王爺和大公子去祭拜先王妃。不過聽說……每年祭拜,都會帶上那賤奴。那賤奴是害死先王妃的兇手之子,王爺說來回路上都要他見血才解恨……”
秦三才將一根混編了銅錢的生牛皮鞭子遞給阿墨,叮囑道:“……一開始不要太用力,能破皮見血就行,這樣那賤奴可以撐得久一些,否則總是暈倒會耽誤行程。記住鞭打的間隔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要等上一鞭的痛被充分感覺到,把握好分寸,再打下一鞭纔夠滋味……”
其實秦三才很想親手施刑,不過從王府到先王妃的陵寢將近一個時辰的行程,鞭打又是極耗力氣的活,非要習武的護衛才能堅持下來控制好力道,他只能讓賢。誰料他每年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護衛,來年總是新換人,又要費一番口舌。
不用別人說,秦瑤就醒悟了護衛們不願應這差事的理由,估計是這樣鞭打一路實在太累太過血腥。但是秦瑤仔細琢磨,立刻就明白了王爺這樣做的真實用意。都說平南王寬和仁厚,應該不是生性殘暴之人,恐怕是借每年王妃祭日故意玩這種把戲,一路招搖過市,爲了讓更多的人知道那賤奴受的苦痛折磨,好將害死先王妃的兇手引出來。
暖紅嘆了一口氣,小聲嘀咕道:“其實那賤奴挺可憐的,來回這一路鞭打,他就去了半條命,聽說晚上還要被拖去刑房裡繼續受刑。”
秦瑤壓下同情,故作驚訝道:“這樣都死不了麼?”
小秋解釋道:“那賤奴從小就捱打受罰從沒斷過,骨頭硬的很,怕是早就習慣了。自打他十歲起,每年先王妃祭日都這樣折騰,他最多是躺三五天,照樣起來幹活。”
秦瑤曾聽說書的講,武林高手練了上乘內功,就能變得鋼筋鐵骨刀槍不怕,莫非那賤奴是習過武纔會如此禁打?她於是好奇問道:“那賤奴練過武麼?聽說內功高強的人都是不怕打的。”
小秋笑道:“怎麼可能呢?王府裡立了規矩,奴隸是絕對不許讀書習武的,免得鬧出什麼亂子不好管教。”
秦瑤稍稍有些失望,轉開話題與暖紅和小秋聊起別的事情。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已經行到了大街上,秦瑤覺得車窗緊閉有些悶,就說道:“你們將車窗開個小縫,我透透氣。”
馬車車廂頂棚是有挑檐的,車窗支起一點點,並不會潲雨進來,小秋聽命行事。
伴隨着雨聲,還夾雜着揮鞭和鐵鏈子拖拽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從窗縫外邊傳進來,秦瑤忍不住想要見識一下究竟是何等折磨,讓護衛們都不忍心連年執鞭。她湊到窗縫向外張望了一眼。
只見廿一彎腰躬身被一條鐵鏈拖拽在馬後,腳下磕磕絆絆蹣跚而行。原來是他脖子上鐵圈垂下來的鏈條長度有限,鏈條的另一端又是固定在腳腕間的鐵棒上,限制他根本不能擡頭直立,只能維持着低頭駝背的姿勢。更歹毒的是他雙手鐐銬與那貫通頸項與腳鐐的鐵鏈鎖在一起,而馬後拖拽的那根鐵鏈就是連在他的手銬上。這樣他只要走得慢了,馬後的鐵鏈吃緊,就會加劇拉扯那些束縛他身體的鐐銬,他唯有拼命攥住馬後的鐵鏈,努力跟上馬匹的拖拽才能稍稍減輕行走的艱難苦痛。
不過跟在後面的護衛會不斷鞭打在他那毫無遮掩的脊背上,每挨一鞭他的身體就會不住顫抖,行不了幾步剛剛緩過一口氣,就又要挨一鞭。如此走出王府大門還不到一刻,他脊背上已經好似穿了一層血衣,鞭痕交錯慘不忍睹。
雖然密集的雨水迅速衝散了血腥味道,但秦瑤還是覺得有些噁心,早上吃的東西在胃裡翻滾。她乾嘔了幾下,急忙將車窗關緊,縮回座位上。
小秋關切道:“二小姐,您怎麼了?是暈車麼?奴婢們帶了梅子和果脯。”
秦瑤搖搖頭,又不想說是被外面那種殘酷場面嚇到了,只好解釋道:“沒事,就是有些悶,透口氣好多了。”
終於熬到了地方,雨過天晴。
秦瑤下車的時候,家丁們是另搬了馬凳。據說那賤奴早在一刻前就昏死過去,是人事不省被馬兒一路拖拽在泥水裡纔到了地方。
秦瑤跟着王爺和大公子在一衆奴僕護衛的簇擁之下登上先王妃陵寢高臺。她照貓畫虎添香跪拜,心裡卻完全在想別的事情。因爲她在登上高臺的時候回頭瞥過幾眼,正好看到高臺下拴馬停車的地方,廿一掙扎着從泥水裡爬起,換成了跪伏的姿勢,向着高臺虔誠叩首。
廿一的頭臉上都是泥水污濁不堪,身上遍佈傷痕血跡斑駁,然而他的眼眸裡涌動着異樣的光芒,憂傷而堅韌,痛苦而執着,唯獨沒有恨。他的傷不輕,又沒有人在旁邊揮鞭監督,他卻堅持行完了三叩九拜的大禮,那種虔誠不似作僞。
秦瑤想不明白,既然這賤奴是害死先王妃的兇手之子,既然他因此飽受非人折磨,他爲何沒有恨,反而好像是對先王妃很是尊重?難道是因爲他從小被當做賤奴□,久而久之奴性根深蒂固,完全不懂反抗,甘願成爲王爺與大公子發泄的器物了麼?若真是這樣,那日他就不該有倔強不屈的眼神,就該是乖乖任人欺凌如豬狗一般舔了地上食物纔對。
回程的路上,秦瑤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這種不合時宜的問題顯然是不能與兩個小丫鬟討論。她選擇沉默靜思,思着思着就在車裡打起了瞌睡。直到重回王府的車馬院,暖紅和小秋輕輕推她,她才暫別周公。
這次下車用來墊腳的是別的奴隸,廿一已經被拖去了刑房。
秦瑤看見阿墨拿着那根猶自滴血的皮鞭手微微顫抖,一貫的冷臉上眉頭糾結很不舒服,她很是解氣,心情好了一些,故意從阿墨身邊走過,輕輕問了一句:“本小姐猜,明年今天你一定也是要拉肚子的。”
阿墨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以前他都是不理會秦瑤的戲弄,這次卻默默點頭。
秦瑤跟着王爺和大公子,一併被擡去了第四進院子的冬雪園裡。冬雪園曾是王爺與先王妃的居所,後來先王妃的牌位就安放在此間正房,其餘房間皆按先王妃生前佈置,日日有人來打掃,維持一切如往昔一般,王爺時常會獨自來此悼念。
秦瑤耐着性子跟着在此處憑弔一番,好不容易等到結束,她正想告辭離開,卻被王爺單獨留了下來。
秦瑤一看大公子都被放走了,王爺只留她一個說話,立刻意識到這種特殊的“榮寵”,再不敢糊弄,提起十二分精神應對,免得一不小心犯了什麼忌諱,沒處去買後悔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