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過,把自己的子宮捐給喬蘭。
可是,這個念頭只是在她的腦海閃過一瞬間,她便放棄了。
她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尊,喬蘭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人,她一定有她的驕傲,所以,如果貿然的說出捐獻的事情似乎不大妥當。
更何況,她會不會接受也是一個問題。
最重要的是,自己,難道真的對愛情絕望了嗎?
安默的心頭很亂。
她也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心煩意亂。
她承認自己是一個矯情的女人,說來說去,還是放不下沈之承罷了!
有時候她都忍不住感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這個男人忘得一乾二淨?
忽的想到什麼,她給茱麗阿姨打了電話。
這個時候,正好是紐約的白天。
電話那頭,茱麗阿姨說兩個孩子很好,只是說起程俊堯的時候,茱麗阿姨總是感嘆。
“程先生這段時間一直在紐約,但是很奇怪,老是往丹尼爾診所跑。原本我以爲程先生病了,可是後來一想,丹尼爾診所是一個婦產科醫院,程先生怎麼會往哪個地方去呢?
安默小姐,你說……先生會不會是想做回老本行呢?”電話那頭,茱麗阿姨似笑非笑的說着。
茱麗阿姨照顧程俊堯很多年,對他的過往,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安默的手,不自覺地捏緊了手機。難道,程俊堯是要怪罪丹尼爾診所嗎?還是,要怪罪當時直接給她做手術的喬蘭?
如果說是,那麼,現在喬蘭來D市,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避難?
可是,就算來了D市,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安默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她打算找個機會,向喬蘭問個明白。
……
一大早。
安默來到醫院看望唐悅寧。
很意外,唐悅寧已經醒了。而唐越清則坐在沙發上,安靜的看着報紙。互聯網時代,唐越清卻依然保持着看報紙的習慣。
這樣的場景,就如同是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
初秋的D市天氣總是那麼好,因爲房間的窗戶很大,光線灑在這兩個老人的身上,讓人感覺十分溫暖。
“悅寧,小默來了。”看到安默的唐越清摘下了老花眼鏡。他將報紙微微摺疊,走到唐悅寧的牀邊。
他理了理枕頭,幫唐悅寧重新調整了姿勢。但到底,動作還是不那麼嫺熟。
“嘶”的一聲,唐悅寧忍不住抽痛。想來是拉扯到了傷口。
“我來吧。”安默快步走到牀邊,笑着從唐越清手中拿過枕頭,調整了牀的角度,繼而將枕頭重新放在唐悅寧的後背。
動作行雲流水,十分嫺熟。
其實當年小睿肝臟出問題的時候,安默就悉心照料過,所以這些事情對於她來說,已經十分熟悉。
唐悅寧沒好氣的看了唐越清一眼,唐越清心生領會,便撓頭哈哈地走回了沙發。
角落裡,只剩下兩個女人。
“媽媽,好點了嗎?”安默問,“今天感覺怎麼樣?”
唐悅寧伸手握住了安默。因爲長期臥牀加之只靠營養液,唐悅寧的手很瘦,握着安默的力度,也並不是很大。
但是很溫暖,手心裡,全都是母親的溫度。
“謝謝你,小默。我現在才明白你外婆的話,女人這輩子一定要有一個孩子,是你生命的延續,也是你的依靠。”說話的時候,唐悅寧的眼裡閃着淚光。
其實她的話,安默都懂。
曾經的時候,唐悅寧不止一次和她講過,其實當時她懷着安默的時候,是想過打掉的,甚至她想過,這輩子如果不懷孕,也許就不會嫁給安文盛,就不會被當年的唐越清迫害。
可是,直到一切苦盡甘來,唐悅寧才明白,這個世上自己活得再孤零零,有一個人一直牽掛着她,那個人就是安默。
而當年,讓唐越清將她從沈家接走的,不也是安默麼?
而現在,讓自己重生的,不也是安默嗎?
“小默,謝謝你,謝謝你讓我明白,有孩子的女人有多好。男人總會變的,可是親情去無法改變,對嗎?”她說着,微微看了一眼唐越清。
這句話,一方面在感嘆,而另一方面,也是在責怪這個男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唐越清成了唐悅寧奚落的對象。不過,現在的唐越清也開始樂得其所……
安默抽了一張紙巾,幫唐悅寧微微擦拭眼角。
“對,我也謝謝媽媽,給了我這次生命。”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
只是就在這個時候,安默的腦海劃過喬蘭的影子——她記得喬蘭對自己說過的話,記得喬蘭的身體的殘缺。
她又想到程俊堯。
不知道程俊堯現在在丹尼爾診所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真的會懲罰喬蘭嗎?如果會,那麼自己是不是應該想辦法阻止呢?
……
從醫院回來後,安默本打算在路上撥打程俊堯的電話。只是想到現在已經是紐約的午夜,加之程俊堯的病也只是痊癒了一年多,想來想去,還是打算晚上再打。
但願,那個時候還來得及吧……
來到酒店,安默想了想,準備找喬蘭。她記得喬蘭跟自己說過,想到D市走走,看看D市的風景,還希望她做一個嚮導。
安默想着,這幾天除了照看自己的母親並沒有其他的安默,便給喬蘭發了信息,約她出去走走。
只是,等了好久都沒有回覆。
無奈,安默只能走到喬蘭的樓層,敲她的房門。
她走到了喬蘭的門前,發現門未鎖。細看下,還留着一條門縫。
就在這時,房間裡傳來了對話聲……
喬蘭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到達D市不久,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電話那頭,母親對於她被丹尼爾醫院解僱的事實非常憤怒。
“喬蘭,我想你應該清楚,你應該是我們家族三代移民美國以後,第一個被診所解僱的人。雖然我一直壓着這個消息,但是我想其他的姑媽姨媽都已經知道了……你說,我的臉往哪裡擱?”電話裡,喬媽媽的聲音咄咄逼人。
喬媽媽自己也是畢業於東海岸的名牌大學,可是因爲那個時代女性的地位並沒有和男性平等,所以喬媽媽只能憋屈的做着一個社區醫生。而這個身份,是被她所有的親戚都看不上眼的。
於是她將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幾個兒女身上,尤其是女兒喬蘭,也遵從了她的億元,走上了醫學這條道路,而另外幾個孩子,則做的是科研。
這樣的家庭氛圍,嚴苛,卻也不近人情。
也許,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個成功的中產階級家庭,可是在喬蘭的眼中,這樣的家庭,沒有任何家庭的溫度。
如果說有,那麼這個家庭就是一個冰冷的田徑場,有的,只有輸贏,沒有溫暖。
“媽媽,請給我時間,我……我馬上就會找到新工作的。你也知道,現在在紐約的工作並不是很好找,但是我想我倒西部找找,或者,去南部也行。實在不行,我就去德國,但是媽媽,請你不要再這樣咄咄逼人……”
喬蘭實在是受夠了母親這樣的態度,如此的對抗,也許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她人生之前的二十幾年都是在唯唯諾諾中度過,而這一次,她不想了……
“呵,工作?那好,你在一個月內給我找到工作,而且必須是一個體面的大醫院,否則我就會和你斷絕母女關係!真是見鬼了,我怎麼會有你這麼不爭氣的女兒!”喬媽媽的話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一絲商量的餘地。
喬蘭被母親這樣的話氣得渾身顫抖。這是自己的媽媽嗎?就爲了怕自己丟臉就要和自己斷絕母女關係?
原來,這個世上所謂的親情,在很多人的眼裡,薄的像一層紙。
“不用了。”也許因爲憤怒,喬蘭的腦袋嗡嗡作響,此刻她說得每一句話,都不受她控制,“媽媽,不用一個月,我們現在就斷絕母女關係吧。”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喬蘭是解氣的,可是說完後,她卻又後悔了……
只是,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已經沒有了再說回來的餘地。
“好啊!我真是後悔養了你這個不會生野種!”沒有想到,喬媽媽馬上應出了這句話,幾乎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
野種?
喬蘭懵了。
爲什麼會從自己母親的口中聽到,自己是一個野種?
“媽,爲什麼我是……”她剛想追問,可是喬媽媽早已掛斷了電話。
房間裡,喬蘭依然保持着握着電話的動作。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掉入了一片黑色的空洞。
直到幾分鐘以後,她恢復了意識,她才明白,自己不僅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家庭,甚至,在母親眼裡,自己就是一個野種……
……
安默一直站在門外。
她本無意聽這些話,可是,當她聽到喬蘭已經失去了工作,安默整個人怔住了。
她知道,喬蘭一定是因爲當初保了她和孩子,所以纔會被丹尼爾醫生開除的。
憑藉程俊堯現在的勢力,對丹尼爾醫院提出幾個要求,其實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安默自責的厲害。
如果她當初和程俊堯通話的時候,能夠說不關喬蘭的事情,能夠提前幫喬蘭撇清關係,也許喬蘭的處境就不會變的那麼糟糕。
看,自己是一個罪人!踩着喬蘭對自己的同情心,卻讓喬蘭本人,掉入了懸崖。
想到這裡,安默走到走廊的一個僻靜角落給程俊堯打電話,她希望程俊堯能夠挽回喬蘭的工作,可是程俊堯現在卻是關機狀態……
“安默,你怎麼在這裡?”背後忽然想起一個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喬蘭已經來到了安默的身後。
安默快速調整了自己的表情,轉身對喬蘭道:“我來找你逛逛,你可別忘了,你是讓我來做嚮導的……”
這個時候的喬蘭也早已掩蓋過了剛纔的情緒,現在的她,又變成了別人眼中文靜又處驚不亂的女子。
“好啊,一起。”
……
晚上。
安默先和喬蘭一起吃了飯,後來又帶着喬蘭遊覽了D市的幾個著名夜景。
從喬蘭的口中安默才知道,喬蘭的祖先曾經一直是D市的名醫,後來因爲種種原因,離開了D市。到了美國後,爲了生活的更好,喬蘭的祖輩拼命努力,所以纔有了紐約的喬氏大家族。
喬蘭說的開心,就如同,從未從自己的母親口中聽到“野種”兩個字。
其實安默也知道,喬蘭這樣的表現,不過是想掩蓋自己內心的無助罷了。
“有你媽媽的照片嗎?我很好奇你媽媽長得什麼樣子。”兩個人聊了很多,在喬蘭看過了唐悅寧的照片後,安默順勢問喬媽媽的照片。
她確實很想知道,一個對自己女兒如此狠心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喬蘭扯了扯嘴脣,最後從自己的手機裡調出了喬媽媽的照片。
“看,這個就是我媽媽,我二妹還有我小弟。”喬蘭指着照片道。
安默認真地看着照片,發現喬蘭和另外三個人真的很不像。
難道……
就在這時,安默被一個場景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