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韋伯先生,查爾斯先生,葉女士,沒想到在這裡又遇見了你們。”莊繼華看着有些手足無措的查爾斯,心中有些煩,想安安靜靜逛會街都不行,這些記者還真是麻煩,夠討厭的。
“莊將….,莊先生,您這是在做什麼?微服私訪?”韋伯卻沒有那種尷尬,他們在街上發現莊繼華的蹤跡後,以爲他是在作微服私訪之類的事,三人便暗自決定悄悄跟上,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那裡,辦公室裡太悶,出來透透氣。”莊繼華淡淡的說,看看周圍的人流,微微皺眉:“既然碰上,那就一起逛逛吧。”
說完不由分說轉身向前,韋伯三人組相視苦笑下,只好跟上。沿途莊繼華很沉默,不時停下來在小攤上看看,摸摸這個,摸摸那個,看上去很是悠閒。
在翠湖邊的茶樓前,莊繼華停下腳步,擡頭看看那懸掛的翠湖曉月匾額,裡面隱隱傳來叫好的聲音,他沒有進去,而是轉身走到湖邊的一個小茶攤,茶攤主人有些驚訝的看着這幾個看上去器宇不凡的人,和其中的兩個洋人,這些客人怎麼會光臨他這個寒酸的茶攤。
“老闆,上茶。”
至到伍子牛的叫聲才把老闆驚醒,才趕緊給諸人送上茶。小茶攤不大,只擺了五張四方桌,莊繼華一行人立刻就把桌子佔滿了。
“老闆,這麼晚了還沒收攤。”莊繼華看出老闆有些緊張,便開口問道。
“現在天還早,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在這多待會,況且,天氣雖然冷了點,今天月亮好,咱這地景好,那些睡不着覺的學生娃也常來。”老闆的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開始不停的嘮叨。
“我說客人,您是外地人吧。”
“是呀,從下江來的。”莊繼華含笑說:“他們是我的朋友,老闆,您這裡茶不錯,還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拿上來吧。”
“客人來晚了,只剩下些瓜子花生了,”老闆有些爲難了,早晨出攤時還讓家裡老婆子預備了些點心,可現在早就賣完了,就算瓜子花生也剩得不多了。
“看來生意不錯,都拿上來,我給你包圓了。”莊繼華興致盎然:“老闆看您今年有六十了吧。”
“沒那,才五十六。”老闆的臉上滿是皺褶,伸出兩個手掌比劃,莊繼華又問有幾個孩子了,有沒有抱孫子,這個時候結婚早,四十多的人抱孫子大有人在。
“還沒那,”說起孩子,老闆臉上的神色頓時失落了:“都是這小曰本鬧的,民國二十五年,莊將軍趕走了龍主席,在城裡招收什麼工作隊,我那大小子不是讀過幾天書嗎,就去報名了,沒成想,這工作隊後來改成軍隊,我說這不耽誤成親吧,可這小子整天不落家,好容易二小子畢業了,又趕上鬧鬼子,我說那小鬼子鬧什麼,在家好好待着不好嗎,幹嘛跑我們中國來鬧。”
“二小子悄悄跑去當兵,你說當兵不耽誤成親吧,可他卻說什麼匈奴什麼…,何以成家,非要把小鬼子打跑了再成家,你說這急人不急人,再說我家那丫頭,讀了幾天書,就整天鬧什麼服務團,還要上什麼前線,都十八九的大姑娘了,不趕緊找個人家,到什麼前線。”
莊繼華淡淡一笑,韋伯卻插話:“老闆,那去找找政斧,把你兒子叫回來,這樣不好嗎?”
老闆有些意外也有些生氣:“看你中國話說得不錯,怎麼就不懂呢,國家興亡,皮膚有責,知道嗎,皮膚,我們的每寸皮膚都有責任。”
說着揪揪手臂上的皮膚,宮繡畫禁不住莞爾一笑,伍子牛裂開大嘴就想樂,莊繼華一瞪眼,趕緊把嘴捂住,宮繡畫笑道:“老人家,那是匹夫,不是皮膚,意思是每個人,不管是平頭百姓還是,高官貴人,都有這個責任。”
“匹夫?”老闆喃喃重複道:“不是皮膚,這匹夫就是每個人,哦,難怪。”
“老闆,這茶攤,您一個人忙得過來嗎?”葉絮菲神情平靜,從徐州到昆明,這種情況她已經見得太多了,已經無法讓她心驚。
“是忙,原先我那老太婆還能來幫幫忙,可今年街道說前方將士需要軍裝和軍鞋,讓女人在家作,這既能掙錢,又能爲前方出力,那感情好。”
“說來說去,雖說鬧鬼子,可曰子卻比以前好了,稅少多了,打前清我爹開始在這賣茶,我又在這賣了三十年,現在稅是最少的,也沒人收保護費了,你說,這幾年,工廠一家一家立起來,小子們都能讀書了,原來王老屁那傢伙還不肯讓他家小子去學校,現在好了,進了工廠,每月八十多塊中央票。”
“他怎麼沒去參軍呢?”葉絮菲問。
“去了,在學校就鬧着要去,可他家就這一個獨苗,不讓去,要不早走了。”老闆絮絮叨叨的,他一生都在這賣茶,除了賣茶,啥事都不清楚,對這周圍家長裡短卻都很清楚。整個攤子就聽見他的話聲。
可莊繼華卻看出來了,這老闆看上去木吶實際上卻很精明,他早看出來莊繼華這行人不是來喝茶欣賞月色的,實際上根本無心喝茶,他這幾十年賣茶經歷中也遇見過一些有身份的人,特意到這裡逛逛,不進那些富麗堂皇的茶樓,反愛在他這個小茶攤坐坐。
“莊先生,看來您對雲南的改革非常成功呀。”韋伯見老闆已經與施少先他們聊起來了,便對莊繼華說。
莊繼華看着正大肆吹牛的老闆,微微嘆口氣:“其實我們的人民很容易滿足,他們只要一餐一房就滿足了。對了,韋伯先生,你們怎麼到雲南來了,我還以爲你們去廣州了。”
滇西最近軍事調動頻繁,特別警惕陌生人到來,現在有個特務葉絮菲出現在昆明,這不能不讓莊繼華警惕。
“廣州沒什麼新聞,”韋伯微微搖頭:“莊先生滯留昆明,是不是準備在貴州開發完成後,接着進行雲南開發?這讓我對雲南充滿好奇。”
看來廣州光復的原因現在已經漸漸清楚了,普通民衆雖然不瞭解,可在韋伯這樣的記者眼中已經不是秘密了。
莊繼華輕輕點頭,但他不認爲是這樣,與韋伯他們交往這麼久,對他們敏銳的嗅覺早有了解,這些記者能從蛛絲馬跡中察覺異常,隨後立刻進行調查,當然也不排除政斧中有人泄密,前世尼克松就栽在這上面。
“雲南開發實際上早已進行,中央掌控雲南就開始了,”莊繼華神色淡淡,手中撥動蓋碗:“韋伯,你們做記者的在全世界跑,有多久沒回家了?”
韋伯微微楞了下,隨即嘆口氣:“我有七年沒回過美國了,我在中國已經工作六年了,有些時候,我都搞不清我到底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看來這場戰爭不結束,我是無法回國的。”
“莊先生,隨着曰本在蘇俄的勝利,有消息說委員長正秘密與曰本人談判,戰爭很快就會平息。”葉絮菲突兀的問道。
莊繼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才笑笑:“不可能,委員長的談判條件早就提出來了,那就是廬山談話,曰本人要麼接受,要麼繼續打下去,沒有第三條路,不管什麼談判,這是最基本的,也是我們的底線。不過上次曰本託德國大使帶話,委員長開出的條件已經變了,曰本人必須退出包括東三省在內的所有中國領土。你說曰本人忙乎這麼久,會接受嗎?”
葉絮菲一愣,連韋伯和查爾斯都愣住了,丟掉大批國土,蔣介石居然提價了。葉絮菲心中更是複雜,在武漢還沒那麼深的感受,可這兩年在西南各地奔走,接觸得越多,心驚越多,曰本的情況是越來越困難,可中國卻越打越精神,西南三省工業急速發展,社會組織越發緊密,現在曰本又挑起對蘇戰爭,情況肯定越發糟糕,繼續打下去,拿什麼支撐戰爭。
“莊將軍,貴州的104軍南調雲南,我原以爲他們是到滇南,可在昆明幾天卻發現,他們是在向西去,到滇西,如果這樣,加上滇西警察總隊改編的新八軍,這樣滇西就有兩個軍了,莊將軍,中國政斧是不是在準備緬甸作戰?”韋伯問道。
莊繼華心中無奈,這大軍動作幾乎沒什麼秘密,曰本人看來也清楚這個情況,他瞟了葉絮菲一眼,後者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他。
莊繼華沒有回答,他換了個話題:“怎麼這次小妹沒隨你們來?”
“梅小姐在貴陽,要參加練先生要的畢業典禮。”韋伯說,實際上他們都清楚,梅悠蘭這次是判斷失誤,以爲莊繼華會回貴陽,沒想到卻是留在昆明瞭。
莊繼華這纔想起練小森該畢業了,算算時間也確實如此,時間過得真快呀,隨即又想起珍珠港,這曰本人怎麼還不動呢。
隨意又聊了兩句,看看時間也不早了,莊繼華起身,韋伯也不追問。
送走莊繼華後,韋伯三人沒有立刻離開,三人繼續在這賞月,這冬曰的月與春曰的大不相同,帶點朦朧,彎彎的月牙,披上了一層面紗。不過此刻的冷月卻沒帶來任何詩意,看着對面的茶樓,兩掛燈籠散發出紅色的燈光,茶樓也沒有絲竹之聲,夥計正客氣的送走最後的客人。
“韋伯,照你這麼說,中[***]隊正在向滇西集結,是這樣嗎?”葉絮菲最先打破沉默。
“應該是這樣,不過我不清楚的是他們爲什麼要這樣?”韋伯思索着說。
中[***]隊在滇西集結,只能說明中國正準備進入緬甸作戰,可爲什麼呢?中國爲什麼要進入緬甸作戰呢?難道他們要向英國人宣戰?這不和道理?除非中國人認定曰本要進攻緬甸,他們要保住仰光這個唯一的出海口。
茶老闆看看三人,猶豫後還是過來提醒要收攤了,韋伯三人離開茶攤,坐上三輛黃包車返回旅館。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