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易隨安話裡的意思後,淺勝舟就是一陣哈哈大笑,“詆譭?我淺勝舟行事坦坦蕩蕩,莫說背後,就算是當面,我又何曾詆譭過他?我笑,不過是佩服他爹的先見之明罷了。”
原來,這條豺狼有個難登大雅之堂的拉風名字,當然,這也是爲什麼易隨安現在才知道豺狼真名的原因。話說,這豺狼姓苟,東字輩,有個很類似的小名,狗子。他爹苟富貴沒什麼文化,在士農工商的壓迫下,就盼着他肚子裡有兩滴墨水,最好能考點兒功名什麼的,有點兒出息,所以,他的全名就叫苟東息。雖然父親的願望很強烈,奈何諧音傷不起啊。他本出身商家,乃妾室所出,沒有權利取表字,所以這輩子都要頂着這個名字生活下去。一想到這個,他就無比地怨恨自己的父親,儘管他的父親已經作古。
他也不許別人叫他名字,姓也不準提到,若因此惹惱了他,輕者重傷,重者沒命,甚至有時候一些恰巧路過聽到的人也會被殃及池魚,縣太爺與知府大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臨河城的人都知道這個禁忌,如果哪天運氣不好跟這不講理的狗東西碰見了,便只能恭恭敬敬地叫他一聲‘爺’或‘公子’,然後一轉身逃得飛快。縣太爺輩分不好算,每次與他說話只得不做稱呼。易隨安那天一聲無意的輕笑,狗東西只當她知道他的名字,還敢當街這麼大喇喇地嘲笑他,當下臉色就氣得青黑。
素聞少數古人取名很像惡搞,如今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吶!易隨安沒想到狗東西的爹竟有如此大才,臉上立即一臉贊同恨不得熱烈鼓掌。淺勝舟眼底的笑容深了些,“走吧,去我家住兩天,換換環境。那狗東西不敢來砸我家的。”
易隨安點了頭,去跟福嬸說了一聲,便隨着淺勝舟去了淺府。晚上,淺勝舟說要帶她去賞花鬥詩,易隨安想到自己還要他幫忙,應該盡力博取他的好感,便同意了。可萬萬沒想到的是,賞花會……賞到了青樓,鬥詩居然……鬥到了花魁的閨房。
當易隨安站在觀春樓前面的時候,她幾乎要以爲自己是眼花了。她不由的想起了一句順口溜,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羣太監……哦,不,是一羣初中生上青樓。
一大羣烏鴉叫囂着歡快地飛過,她想揮手趕走這種感覺,一擡手發現自己的胳膊被一雙女人
的手拉住了……順着手看上去,易隨安小心肝一抖——那是一位濃妝豔抹的……姐姐。
她唬得急忙抽手。古代的化妝難道都是畫妝?她剛纔險些被眼前這張臉嚇得轉身就走。汗~這是臉蛋又不是畫紙,大姐你臉上到底是用了什麼材料,才能弄得這麼誇張?
淺勝舟的年紀在她看來應該還是個小男生,而她現在比他更小,只能勉強算是個小男孩,爲何會現在跟着一羣小男生一起上青樓……賞花鬥詩?不過,在看到淺勝舟掛着風流輕佻的笑意熟稔地跟迎出來的花娘打招呼,她突然明白他與善人齊名的荒誕名聲是怎麼來的了。想起他的遭遇,她不禁有些同情,卻又佩服他敢以一己之力來做出放抗,痛苦着不畏世俗地隨心所欲。
“喲,敏軒,今天你怎麼把你家弟弟都帶來了?這毛都還沒長開呢,你帶她來這兒,回去不怕又被人逼上門討說法?”一個同來的小男生一邊與身旁的姑娘調笑,一邊打趣淺勝舟。易隨安看在眼裡只想笑。
“子卿,你還不知道他的性格嗎?沒準兒族人心裡越生氣,他心底就越開心呢,只是恐怕要連累這位可愛的弟弟也要跟着受罰了……”另一位小男生笑着搭話,順便瞥一眼易隨安,“敏軒,你這位弟弟長得挺俊的,是本家的人?”
霎時,幾雙眼睛都盯到她身上來。
淺勝舟一手摟着旁邊的姑娘,一手攬上易隨安的肩膀,勾脣笑道,“如玉,子卿,你們知道她是誰嘛?她字敏之,就是那個狗東西最近盯上的人呢!哈哈!”
“哦?這位弟弟膽子挺大的嘛,說說看你做了什麼?”子卿一聽,立時來了興趣,將她從淺勝舟那裡拉過來,眼睛裡滿是興奮的光芒。
易隨安摸了摸鼻子,“我根本什麼都沒做,他就是看我不順眼罷了。”如果真要說是哪裡比較可疑的話,只能是她踏出衙門的時候百感交集的一笑,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她與狗東西有什麼交集。可是,她就是笑笑又怎麼了,難不成笑也是一種犯罪?
“那不可能。”如玉緩緩搖頭,篤定地說道,“狗東西可是最喜歡像弟弟你這種長相的人,如若不是你做了什麼,很可能——”他微微一笑,“敏之弟弟你,恐怕已經成爲他的……”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易隨安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
她說不清楚現在的心情是怎麼樣,或許慶幸有之,憤怒有之,恥辱有之,憎惡有之,但更多的,則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力感。易隨安五指收攏,深吸了一口氣。她真的,真的真的恨死了這種令人挫敗的滋味。不管是初臨異世被困山谷,在休閒自得的表象下自欺欺人地勉力度日;還是被泉水捲入人世,站在橫河邊上無處可去,受人冷眼指點;還是被人踩在塵埃裡拳打腳踢,人爲刀俎我爲魚肉;還是被迫借廬老爺的馬車掩人耳目,試圖避開狗東西的死纏爛打……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她都像只渺小的螻蟻一樣不值一提,存在的價值僅僅襯托出別人不可忽視的存在。難道,這就是她易隨安不可更改的宿命?
易隨安只覺得一把火從心底燒起來,從內之外,越燒越旺。熊熊的烈火灼得她渾身難受,五臟六腑彷彿都在劇烈地收縮,她不甘心繼續如此下去!她不甘心!
“咦?敏之弟弟,你怎麼了?”剛上二樓,如玉便注意到易隨安的臉色不大對勁。他不禁有些奇怪,剛纔不是都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這幅模樣呢?正在這時,旁邊一道掩住的門內傳出一聲清脆的掌摑聲,如玉眉頭一挑。難怪那麼大反應,原來是冤家路窄。
隨着掌摑聲響起的還有一陣怒罵,“賤人!爺的名諱豈是你能知道的?!哼!來人,給我繼續掌嘴!”
裡面傳來女子楚楚可憐啼哭求饒的聲音,房門前長得歪眉斜眼的兩個小廝沒一點兒猶豫立時推門進去。空氣裡,一聲一聲清脆的掌摑聲裡可以聽出掌嘴之人出手乾淨利落。
“去翠庭。”衣帛的摩擦聲中夾雜着狗東西意猶未盡的罵罵咧咧。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她忍不住回頭一聲嗤笑,然後掉隊了。淺勝舟年歲雖然只相當於現代的初中生,但身高卻頎長高挑,與成年男子無異。相比下來,易隨安還不到他們的肩膀,只得快走兩步,跟上淺勝舟他們。
不料狗東西極其避諱任何與‘狗’發聲一樣的字眼,耳尖地聽到了易隨安的幾個模糊詞語,臉頓時陰沉下來,怒不可遏地幾步踏出房門,“誰?誰在哪裡胡言亂語,有種的就給老子滾出來!”門外雖然一個人都沒有,但他不相信自己聽錯了。
二樓不大,易隨安轉個彎就追上了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