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易隨安努力接受這個壞消息的時候,中年男子雪上加霜。
“此番你惹到的人可是此地遠近聞名的惡霸,你現在不過一介升斗草民,無論如何,都鬥不過他的,甚至,你還可能會連累到他們,和這間醫館,”他指了指徐郎中和徐廣流,“難道,你已經決定……罔顧他們的生死?”
怎麼可能。看着徐郎中和子虞的臉色從驚訝轉爲憂慮,易隨安不由得有些自責,他們的表情已經充分地說明了此事的真實性和糟糕度。
沒想到只是平常一笑,竟然闖出這麼個麻煩,真是躺着也中槍。她無奈暗歎,只好低頭裝作仔細地搗藥:“口說無憑。我膽小,如果你能解決這個棘手的問題,我就相信你有能力可以保護我。”
中年男子踱步走到她面前,“若是我證明了……你敢不敢跟我走?要知道,這可不是一件可以簡單了結的麻煩。縣太爺既然會暫時被我的銀子收買,也會在惡人的武力中屈服。他收下這個四處爲惡,將忠孝仁義當狗屁的乾兒子本就是逼不得已。那你覺得銀子與乾兒子,他會選擇幫哪一個?”
現在易隨安可以肯定,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絕對是個商人,而且,還是個成功的商人。自己與他玩文字遊戲,他看透了不說,還一針見血地將問題直接攤開來講,她頓時感到一陣無力。
在武力上不保尚可接受,可是在文字遊戲上,怎麼也有了力不從心的感覺?面對他,她感覺就像面對一座未知的高山,現在的自己,根本毫無勝算可言。這種想法讓她萌生一種衝動,實踐這種衝動無意需要膽量和賭注,她動搖了。
看出苗頭的徐廣流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地想要阻止她,“小易,你瘋了!你現在什麼也不記得,怎麼可以冒冒失失地跟一個陌生人走?路引的事情我們可以想其他的辦法,若遇到那惡霸上門找茬……”他也毫無辦法。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自然地小了下去,黯淡的眸光裡滿是懊惱。
古板固執的徐郎中看着她的目光裡也帶着擔憂。
感動
讓易隨安從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她愉悅地勾起嘴角,“別擔心,子虞。關於離開與否的問題,我會好好想清楚的。”謝謝你。
“敏之,你……”徐郎中皺皺眉頭,欲言又止。易隨安沒有字,敏之還是他給易隨安想出來的。
“徐師傅,我不會魯莽的。”易隨安笑了笑。
三天後,一輛馬車搖搖晃晃地出了臨河城城門。一大羣凶神惡煞的家丁抄起傢伙追到城門口,卻被何大人派來的衙差攔下,領着家丁前來的男子聽了縣老爺傳來的話,才面色不虞,罵罵咧咧地拂袖而去。
“聽說,你失憶了?”坐在顛簸的馬車上,這位貌似對她感興趣的廬老爺開始隨意地詢問起她來。
“嗯。以前的事大多記不清了。”易隨安的反應很淡。她伸出手掀起車簾往外看去,緩緩後退的風景讓她心底有些惆悵。
不得不承認,她現在比以前更加沒用,大學裡所學的知識一點兒用不上不說,而且,連生存的經驗也與以前大相庭徑,她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是,只是竭盡所能地保留了所有動物的本能……吃喝拉撒睡。
儘管有好心人人對她表示同情和善意,她還是覺得自己像個不受歡迎的外來者,這樣的無奈想起來就令人無比沮喪。
廬老爺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那你還記得些什麼呢?”
“雖然記得,可是我只要一想就頭疼,後來索性便不想了。”易隨安搖搖頭。直覺告訴她,這個廬老爺幫助自己是有目的的,至於是什麼目的,她也想不出,只是覺得,他對自己並無惡意。
廬老爺心頭一喜,這一趟臨河城之行倒真是沒白來。這少年當真合他心意,連失憶也是失得及時,前塵過往一次性了斷,多省事。
老友的心願能不能得償,就看他與這少年的緣分了。爲了老友,眼下他還是多費點嘴皮子吧。
“你當真……不去泉州?”他不死心地第N次開口,希望易隨安能改變主意。
易隨安搖頭,“不去。”
“爲什麼?”他又問。
“因爲現在還沒有到不得不躲的時候。”易隨安直直地迎上他的眼睛,放棄了自己的一貫說辭,將心裡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跟老狐狸鬥,鬥不過啊。
那個長了一雙豺狼眼的傢伙實在是討厭,沒在醫館見到她竟指使狗腿子打傷了子虞和徐郎中,還把醫館弄得一塌糊塗,她第一次被人打到狼狽東躲西藏,渾身不知被人揍了多少拳,踢了多少下。
她以前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大學生,整日就是與書爲伍,本就屬於弱勢羣體的她來到這裡,比弱勢羣體還不如。那時,想壓抑痛苦的呻吟從嘴裡冒出來都是不能的。
被人踩在塵埃裡,第一次……好想哭。
可是,心底的倔強不許她哭。
她暗暗攥緊拳頭,不能讓他們被自己連累下去……她知道,這種張狂不可一世的人,通常有個廣爲人知的缺點。再怎麼頑固的病症,只要對症下藥,就不怕沒機會。
況且,臨河城的地皮她都還沒有踩熟,人也沒認識幾個,隱藏在心底的些微好勝之心突地竄起,然後星火燎原。
她忽然覺得自己當時的一時衝動沒什麼不對。衝動雖然是魔鬼,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只要周詳行事,應該不會死得難看。讓自己就這麼灰溜溜地離開……至於窩囊到這個地步嘛。
廬老爺愣了一下,隨即笑了,“真不去?”
易隨安也笑,“真不去。”
廬老爺望着她,目光裡漸漸露出一絲欣賞之意,嘴裡卻反問,“不後悔?”
“停車。”易隨安微笑着搖頭,轉而揚聲讓外面的馬伕停車,然後轉過來對廬老爺道,“廬老爺,謝謝你的幫助,我就在前邊下車。祝您一路順風,後會有期。”
馬車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廬老爺突然讓馬伕停了車,掀簾扔給她一隻繡着花開富貴的錦緞袋子,“如果你不在臨河城待了,可以到泉州上清城找我,廬府或曲府都行!哈哈……”後面他說了什麼,易隨安就沒聽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