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後,林蔓和秦峰出去散了一會兒步。
晚風習習, 他們一路兜到了碼頭。站在江邊, 看了一會兒江景, 他們又悠閒地走回了五鋼廠的家屬區, 回到了仿蘇樓下。
藉着微弱的月光, 林蔓看了一眼手錶:“哎呀, 都九點多了。”
平日裡聚在車棚前、葡萄架前的人們早都散了。四下裡靜謐無聲。
“明天你又不用早起,擔心什麼?”秦峰拉起了林蔓的手,邁步走進門棟。
林蔓停下了腳步, 掙脫了秦峰的手:“我忘了點東西在科室裡。”
秦峰轉回身問道:“你想回去拿?”
林蔓點了下頭:“嗯,明早我得去趟車間。要用的單子都在科室的抽屜裡。我現在回去取, 明天就可以直接過去。”
“你一個人去?我陪你吧!”秦峰不放心林蔓一個人走夜路。
林蔓笑道:“用不着, 就十幾分鐘的路,而且廠區裡有保安隊巡邏, 安全着吶!你就放心吧!”
秦峰拗不過林蔓, 只能放她一個人回廠。
跑回廠區的路上, 林蔓看了好幾次手錶。算着保安隊巡邏的時間和路線, 她漸漸地放慢了腳步。
啪嗒啪嗒啪嗒~~~
一連串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一束慘白的手電光束直射到林蔓的臉上。
在光束的源頭, 有一個高壯的大漢對林蔓和氣地說道:“呀!這不是供應科的林蔓同志嗎?”
“是分隊長啊, 我忘了些工作文件在科室裡。”林蔓不自覺地掃了眼分隊長手臂上的紅袖章。袖章上有“保安隊”的字樣。像這樣的袖章, 分隊長身旁的另四個人手臂上皆有一塊。
站在廠區的大道上, 林蔓和分隊長只寒暄了三兩句。
之後,林蔓繼續走向小白樓。分隊長帶人繼續巡邏。
朝前走了兩步,林蔓回頭轉身, 叫住了剛剛走遠的分隊長。
“剛纔我經過小紅樓的時候,聽見裡面有聲音。”林蔓對分隊長說道。
分隊長奇怪道:“不會吧!今晚小紅樓沒人加班啊!早沒人了。”
林蔓道:“嗯,就是桌子椅子挪動的聲音,會不會是鬧耗子?”
保安隊員們兩兩對視。他們都想起了前日檔案室鬧耗子的事。
“隊長,要不我們去看看吧!別出什麼事。”一個隊員對分隊長建議道。
分隊長責任心極重。他也認爲該馬上去小紅樓看看。且不要說真有什麼不法分子在裡面,哪怕真就是幾隻耗子,他也不能任由它們破壞廠裡的寶貴資產。
考慮清楚後,分隊長二話不說,馬上帶着隊員調轉方向,直奔小紅樓而去。
林蔓站在路上,遠遠地望了一會兒他們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回到辦公室,林蔓拿出抽屜裡單子就離開了。
從小白樓到廠區大門的路上,林蔓再沒有看見一個保安隊員。按照巡邏守則,她原該再碰上一隊到兩隊。
走到大門口時,林蔓見門衛處兩個看門人只剩下一個。她佯作隨口問道:“張大爺,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
張大爺衝林蔓擺了下手道:“廠裡面出事啦!老李去看看情況。”
一聽廠裡出了事,林蔓心裡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
邁着輕快的步子,林蔓走出了廠區大門。不多會兒的功夫,她就回到了家。
自在地哼着小曲,林蔓洗漱完畢,上牀睡覺。想到將會上演的一場好戲,她甜甜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沒等鬧鐘響起,林蔓就醒了。
林蔓維持了前一晚的好心情。哼着輕快的小調,她刷牙洗臉,走進廚房忙活起當天的早餐。
秦峰起牀後,倚着廚房的門框,饒有趣味地看了林蔓一會兒。
“是有什麼好事麼?”秦峰早看出林蔓有問題了,無論是那個上門說了兩句話就走的女人,還是前天晚上她非要回科室取東西,再加上她回來以後的莫名的好心情。無不都透着他的林蔓近日又幹了什麼好事的跡象。
“嗯,算是吧!等確定下來,我再對你說。”林蔓一想到將要得手的副科長的位子,心裡就止不住地歡喜。她不願過早地告訴秦峰,覺得還是等一切都定下來以後,再告訴他也不遲。
秦峰勾起脣角,笑說道:“好吧!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清晨明淨的陽光照在窗臺上。
林蔓和秦峰吃完了早飯。
飯後,秦峰收拾碗筷進廚房。今天他上中班,用不着馬上出門。
林蔓拎包出門了。同對秦峰說的話一樣,帶着前晚從科室裡取出來的單子,她先去車間辦事。
站在車間裡,她有心留意身邊人私下裡都聊了什麼。
“唉,聽說了沒有,昨天小紅樓裡抓到了一個男人。”
“真的假的?是小偷?”
“可能吧!反正當晚公安就來了。”
林蔓想再繼續聽下去,可奈何車間主任簽完了單子遞給她。
林蔓沒法再留下來,只得快步走回科室。
供應科裡的人都無心工作,各個像打了雞血一樣地交頭接耳。他們想壓低了聲音談話,可不成想說着說着,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越來越大。有人擔心地看向王倩倩。王倩倩埋頭工作,簽了一會兒單子,打了兩個電話,對衆人的不務正業熟視無睹。於是,有人開始敞開了說。
“到底真的假的,許科長怎麼會?”
當說到“許科長”,小李還是顧忌地壓了下聲音。
“真是許科長,昨天分隊長親自帶人抓到的,好幾個證人吶!”知情人道。
“那個女人是誰?”有人對受害人更感興趣。
“就是剛進咱科裡的楊美蘭。唉!幸虧分隊長去的及時,纔沒讓許科長得逞。”知情人講得繪聲繪色,好像親臨現場了一般。
“那她現在怎麼樣了?今天也沒看見她來上班。”中年大姐關心地問。
知情人長嘆了口氣:“工會主席安排婦聯的人去做思想工作了。唉,她要死要活的,要求政府嚴懲許科長。許科長這回可算玩完了。”
小李撓了撓頭,不解地問:“我就想不明白了,許科長幹嘛騙楊美蘭去小紅樓辦這事啊!那不是等着讓人抓嗎?”
知情人道:“你懂什麼?這正是許科長狡猾的地方。小紅樓是什麼地方?那可是廠委的地方,輕易沒人過去。他不選別的地方,估計是因爲其他的樓里老會有那麼一兩個科室值班,怕被發現吧!”
“嘖嘖,”有人鄙夷地啐了一口,“要說還是老天爺有眼,他算得那麼仔細,還是被發現了。”
林蔓走進辦公室時,科室裡的人對許勇的事已經討論過了一輪。
林蔓剛一坐在她的辦公位上,王倩倩就湊到了她的身邊,低聲地問:“原來不就是讓他沾個作風問題嗎?怎麼鬧得這麼嚴重。”
林蔓道:“你覺得,爲什麼許勇一定要調我們的檔案?”
王倩倩看向林蔓,敬等着她下面的話。
林蔓繼續道:“他一定是得到了很確實的消息,纔會這樣揪着檔案不放。像這樣的人,你以爲我們讓他丟了工作就完了?”
王倩倩稍稍明白了一些,點頭道:“他但凡想報復我們,還可以把他知道的事再告訴其他人。如果留下他……”
林蔓道:“這個許勇對於我們來說,遲早是個禍害。禍害不剷除,早晚禍患無窮。所以……”
想到許勇現有的下場,林蔓滿意地笑道:“所以,只有把他送進不見天日的大獄裡,我才能夠徹底放心。”
王倩倩徹底明白了。她又問林蔓道:“像這種未遂的罪名,會判他幾年。”
林蔓估算了一下,回道:“現在是嚴打時期,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年。”
“那麼那個楊美蘭呢?你打算怎麼處理她?”王倩倩剛剛收到了申請增員報告的回覆,如她所料,上面不批准她再增加科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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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蔓看向桌上的電話。她拿起話筒,撥了幾個號碼。在電話接通以前,她對王倩倩說道:“我不是答應給她一個機會嗎?現在到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喂!舞蹈隊排演完了嗎?我找顏玲。”林蔓對話筒說道。
不多一會兒,聽筒裡傳來顏玲的聲音:“誰啊?”
“聽說你弟弟的事了嗎?”林蔓笑問。
顏玲道:“嗯,前晚接到的電話,我說他們既然犯了法,就該接受人民政府的制裁。”
林蔓道:“我現在需要你辦件事。”
長久以來的麻煩終於解決了,現在顏玲對林蔓充滿了感激。她由衷地說道:“說吧!只要我能做到。”
林蔓道:“我這裡有一個人,想你幫忙走動一下關係,安排她進你之前的那個文工團。”
林蔓事先做過了解,得知顏玲之前所在的文工團級別不高。而級別不高,入職的政審嚴格程度也就會相應地降低不少。
顏玲一口答應:“只要她樣子過得去,要辦到這事不難。只不過……”
林蔓道:“不過什麼?”
顏玲道:“只不過,她如果去了那個文工團,就要去外地了。那裡條件可不如江城。”
“沒關係!這事你就去辦吧!越快越好。”林蔓笑道,她要的就是楊美蘭能離開江城。於她而言,與楊美蘭而言,都是最好的結局。
人事科的杜副科長走進了辦公室。
王倩倩重拍了兩下桌子。科室裡立刻安靜下來。
林蔓掛上電話,同科室裡的人一起看向杜副科長。
杜副科長拿出一張蓋了紅章的紙,向衆人宣佈道:“經廠委認真討論,現做出如下決定,撤許勇供應科科長的職位,改由副科長王倩倩暫代科長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