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別於博士對狹長遙控器的偏好,麥考第夫人更喜歡一鍵啓動。她的手掌心握着白色啓動器,輕輕一點,面前有十二點二米高的鋼鐵機器人就被激活了。
麥考第夫人把這個大傢伙命名爲FIPR,意爲第一代智能先鋒機器人。
先鋒機器啓動需要花費六十秒到一百二十秒的時間,有快有慢。不同的原因在於啓動前的冷卻程度。在基地裡面進行測試的時候,先鋒機器都會經過一番預熱。伊森的臨時營地顯然沒有這個條件,先鋒機器啓動起來非常的慢。
先鋒機器開始嗡鳴,但它如鐵塔一般的身軀並沒有動作,仍然佇立在原地。麥考第默數了二十多秒,先鋒機器的頭才擡了起來。
接着便邁出了一步。大腳落下,震得整個大地似乎都抖了抖。灰塵再次揚起,跟着麥考第出來的伊森不得不退後。他時刻注意儀容,自然不願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見習官們早已來到了他的身邊,新見習官擡起手臂,遮擋住伊森的臉。伊森衝她笑了笑,要不是顧忌前面的麥考第,他可能會攬着見習官的腰。這位快比他小了二十多歲的新見習官,總是那麼惹人憐愛。
麥考第不避灰塵,仰頭看着先鋒。它還是個未完成品,很多地方仍然需要完善,最需要完善的地方當然是控制行爲的中央腦芯片,但麥考第不準備完善了。
先鋒腦袋裡的芯片,算是仿真人腦芯片的殘次品。麥考第曾試圖讓先鋒向仿真人靠攏。她不是博士那種天才,不能重新編寫出一套代碼。這樣的想法在腦子裡一出現,就被麥考第果斷掐滅了。
她最先想到的是,直接用仿真人的腦芯片替換原有的芯片,然後再根據行爲進行糾正。
她的這一方案很快被否決了,因爲替換過後的先鋒,直接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通過儀器測試,發現腦芯片里程序運轉混亂,簡直是一團亂麻。
替換的方案不可行,麥考第只能在原有的腦芯片上加以改動。她比對兩塊芯片的不同之處,然後將仿真機器人腦芯片裡擬真的程序代碼塊直接移到先鋒的腦芯片中。
每移動一塊,麥考第都會進行一次實驗,以測試先鋒是否運轉正常。
最先的兩次改動沒有問題,但先鋒也沒有變化,還是和未改動之前一樣,指哪打哪。麥考第繼續添加進第三塊程序代碼,先鋒在實驗中開始出了問題。
先鋒只響應了小部分的指令,絕大多數的指令要麼不執行,要麼執行得並不正確。
麥考第將新添加的程序代碼塊刪除,暫時不考慮這一塊兒,嘗試着跳過它,再添進去其他的代碼塊。
結果依然不如意,先鋒的腦芯片不是發生程序間的衝突,就是乾脆不響應任何指令了。
麥考第碰到了難題。她的徒弟們無法幫助她,因爲他們的水平還不夠。她也不想求助於博士,儘管她十分崇拜他。
博士是個怪人。有時是個十足的瘋子,有時又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他可以一年不洗澡,半個月不吃東西。最近一些天更是常常在房間裡裸奔。他明明知道有攝像頭監視着他,但還是會這樣做,甚至工作人員打掃時,也不穿上衣服。
他對待人的態度也不可捉摸,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他喜歡年輕人。小夥子們向他請教,他總是知無不言。大多數時候,他的解釋都是生澀難懂的,他一般會向來者解釋三遍,如果三遍不懂,他就不再解釋了。
如果請教的人過多,博士也會直接攆人。博士對年齡大的人和女人有很大的偏見。有好幾次博士生病的時候,麥丹納都看見他在皺眉頭。麥丹納醫生問他是否遇到了麻煩,博士就說:“我希望能派一個仿真機器人來給我扎一針,最好是女性的。”
博士對女研究員的態度非常惡劣,無論年輕貌美,還是知識豐富的智者,他都惡言相向。言語之惡毒,即使是有着最良好教育的人也會氣呼呼的摔門而出。
麥考第可不想碰這個黴頭,她不喜歡博士的一點就在於博士不尊重女性。她也不會託某個年輕人向博士請教,因爲那不僅是在折辱自己,也是在折辱女性同胞。
她打算一個人研究出解決方案來。麥考第夜以繼日地查詢代碼,瞭解每一行的意義。但每一模塊的代碼最少也是萬行,而一個情緒系統就有數百個模塊。
麥考第光是理解最初的二十多行代碼,都花費了一夜的時間,而且還並未理解的透徹。因爲很多變量都是其他模塊的,每個變量是用來做什麼的麥考第不是很清楚。她花了一夜的時間只能理解個大概,並且有可能理解錯誤。
麥考第最後不得不放棄,同時也對博士隱隱地感到佩服。但這種佩服只會深埋心底,她是不會讓這樣的情緒顯現在臉上的。博士是個歧視女性的人,所有的女性都應該抵制他。
麥考第對先鋒的研究可說是一無所獲。她曾經幻想過,如果先鋒能夠像仿真人那樣,能夠獨立思考,獨立作戰,那將是怎樣一種偉大的創造。
儘管是拾人牙慧,但總之還是有自己的創造。如果能夠成功,她必將成爲落博爾特所有研究部門的新星。赫爾梅斯先生會把她提到和博士同樣的檔次--儘管博士很聰明,但他太桀驁不馴了--那時,麥考第將能夠得到充足的實驗經費,和優先的材料選擇權,最重要的是,她的名字必將記載在仿真發展史上。
在“名留後世”的強大誘惑下,麥考第熬着夜,紅着眼,充滿幹勁地去學習,去思考。但太難了,真的太難了,麥考第終於明白,爲什麼博士的創造至今無人能夠超越,因爲至今沒人能懂。要理解仿真人的腦芯片,百個人的腦袋都不一定夠用,真不知道博士當時是如何寫出來的。
別看落博爾特已經生產出大量的仿真人,但實際上,他們的腦芯片都是同一種。改動也只是在執行上有着小小的變化。
在引入藍血方面,由幾十人組成的實驗室碰到了很大問題。赫爾梅斯先生曾經向博士提出過這個要求,但博士拒絕了。他拒絕一切關於仿真人的研究。
將血液添加進仿真人的系統中,是很簡單的。但實驗室的目的並不只如此,赫爾梅斯先生覺得仿真人太強大了,極難控制,他希望仿真人的血液能像人類的血液那樣,支撐着仿真人的運行。
赫爾梅斯先生給了三個月時間,但實驗室又拖了三個月。最終交出的成品令赫爾梅斯先生滿意,實驗小組成員人人舒一口氣。
然而麥考第曾經研究過,藍血的融合並不成功。血液是能像人類那樣全身運轉,但那只是做做樣子,血液的運轉不能給仿真人的四肢提供能量,正相反,它反而成爲了仿真人致命的東西。
現在產出的藍血仿真人的腦芯片,其實和最原始一代的仿真人腦芯片是有一點不同的。實驗小組在前面加了很長的一段代碼,看起來雲山霧罩,是十分重要的一個模塊,但曾深入研究過的麥考第知道,那其實就是一個自毀程序,只不過掩飾了起來,才顯得複雜而已。
這部分代碼的含義很簡單:如果檢測不到仿真人心臟的跳動,腦芯片將完全格式化;如果檢測到藍血不再流動,腦芯片將完全格式化;如果檢測到藍血的總量少於五分之四,腦芯片將完全格式化。
以上有任一條件成立,都會導致仿真人的死亡。藍血系統的引入,不是爲了讓仿真人更像人,而是給仿真人套上枷鎖。他們的身體不但沒有變得強壯,反而更虛弱了。
當然,麥考第不會把自己得到的結論說出來,她只會把這樣的觀點存留心底。她也能明白實驗小組爲何要這樣做。他們揣摩出了赫爾梅斯先生真正的用意--只要給仿真人戴上死亡頭套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他們做到了,而赫爾梅斯先生也嘉獎了他們。
這樣一來,麥考第夫人的研究也並不是在浪費時間。雖然在先鋒身上始終沒有獲得任何進展,但她得悉了一項秘密。
先鋒機器開始跨步,他每一腳下去,都能將地面踩出深坑。它高大的頭顱平視着前方,兩條臂膀隨着移動也在來回甩動。
先鋒機器筆直地向前,粗壯的樹木擋不住它的去路,紛紛折斷倒伏。
徒弟陸遠在麥考第身後說:“夫人,經過您改良的先鋒號多麼威風啊,它一腳下去就能把營地夷爲平地。”
做徒弟的得要學會拍馬屁。不管露不露骨,看到合適的機會一定要拍。師傅儘管知道那是馬屁,心裡面也會很舒服的。這是陸遠悟出來的處世哲學。
但這次陸遠拍到了馬蹄子上。麥考第回過身來,用最嚴厲的眼神盯着她年輕的徒弟:“不要總把心思放在討好我身上,你應該多想一想你的實驗。回去以後,在一週內給我一份完整的變異動物實驗報告。如果不能令我滿意,你就可以收拾收拾東西滾蛋了。”
看到陸遠唯唯諾諾的樣子,一旁的麥克高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