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光線昏暗,三個女人鶯鶯燕燕的聲音不時傳來,卻沒有絲毫打斷劉長在唱歌的興致。他雙手捧着話筒,身體輕輕搖擺,跟着大熒幕上的一個女人輕輕地唱着。曲很溫柔,就如同唱歌的女人。劉長在完全沉浸在歌曲的旋律裡,周遭的任何聲音響動都不能打擾他分毫。
矮個子的中年人深情地唱着歌,難免有些蠢笨,因爲那特像北極的企鵝。劉長在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屏幕上的女人,身體前傾,踩着音樂的節拍深情地唱着。
王曉夜從一片白皙的瑩潤中探出頭來。他看着劉長在認真癡迷的模樣,還以爲在看着什麼絕世的美女。他向大熒幕上望了一眼。一個年約四十,眼角佈滿皺紋的女人正在微笑着款款着歌唱。王曉夜瞬間失去了興趣。劉叔的口味還是一如既往的與衆不同啊。
當年他們兩個人怎麼互相看順眼的呢?王曉夜現在有點想不明白。他按照落博爾特公司給的地址,來到銀行大樓附近的時候,只看到一箇中年人帶着金絲眼睛,身穿灰色的西服,戴着白色的領帶,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彬彬有禮,溫文爾雅。與楊大爲的假模假樣不同,劉長在從裡帶外都透着一股親切,即使他在殺人的時候,也會再三地勸對方不要找死。可是如果那個人實在不長眼睛,劉叔也不在意提早送他離開這個世界。
劉長在在一片鶯聲燕語中緩慢而低沉的唱着歌,王曉夜聽着有如狼哭鬼嚎,他自己卻覺得唱得有如天籟。
王曉夜搞了半天的情緒,終於還是被劉叔破壞了。他推開身邊的女人,說道:“劉叔,難道您真是和尚,從來不吃肉?”
劉長在完全沉浸在歌曲中,所以並沒有聽到王曉夜說了什麼。
王曉夜提高音量,嘴巴對着劉長在的耳朵,大聲的吼道:“你和女人上過牀沒?”
劉長在終於明白王曉夜是在和他說話。他掏了掏耳朵,無奈說道:“這種事情是你們年輕人的專利,老想打聽我們老年人這些事情做什麼?”
“我就是比較好奇。”
“誰不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既然都是從年輕人過來的,那自然也有年輕人那方面的經驗。
王曉夜非要打聽清楚:“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
劉長在正想着怎樣答話,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正好解了他的圍。
“進來。”王曉夜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一個穿着黑色西服的小夥子走了進來。他向着兩人分別鞠了一個躬,然後說道:“大少,那天闖別墅的人已經查出來了,是一個叫李宏的人。他是雜貨鋪一個修車的,也兼賣着汽車的一些零用品。“
“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他是關客追債名單中的一員。”
王曉夜看了看那些假裝什麼都沒聽見的女人們。她們的衣服都很短,而且薄,露出裡面隱隱的誘惑。
王曉夜用嚴厲的眼神望向她們,她們只好可憐兮兮地捂着關鍵部位,像一羣受驚的小鳥一樣逃了出去。
“自從那天在警察局中看到他,我就覺得他不是個好鳥。果不其然,又給自己找了麻煩。我猜李宏十有八九就是被他說動過來殺我的。我們的這位小小對手還是滿有手段的,這增加了遊戲的難度,不過我喜歡。贏得一場簡單的遊戲,有什麼意思?要贏,就要贏最難的,那樣纔有成就感。“
劉長在坐在沙發上,慢慢地緩緩地品着紅酒。“也許是你多想了呢?也許根本就是兩件毫不相干的事,只是湊巧碰到了一起。”
“不,那天在警察局裡,我就感覺到了他對我的惡意。不管是誰,只要稍對我不敬,我就要狠狠地踩他,把他踩到塵埃裡,永遠擡不起頭!”
劉長在輕嘗一口紅酒,隨意地望了王曉夜一眼,說道:“也許你愛上了她。“
王曉夜蹙起了眉,似乎很不喜歡劉叔說的話。他看到劉叔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沒有譏諷,沒有嘲笑,只是像敘述一件普通的事一樣講出了這句話。他以爲他的自尊受到了傷害,但是並沒有。
“我只是想和她做我自己最喜歡做的事情。”他靠近劉叔坐下,拿起一杯紅酒,和劉叔對飲。
劉長在知他不想提那個女人,於是轉而向一直半躬着的小夥子說道:“李宏有什麼親朋好友?或者誰和他走得比較近?“
穿着一絲不苟地小夥子恭敬說道:“李氏也算是雜貨鋪裡的一方小勢力了,他們是好幾年前從一個小村莊裡移居過來的,在雜貨鋪經營地有聲有色。李宏雖然不是那夥人的村長,但是他說得話,沒有人是不聽的。他來到平樂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帶領着村裡的人借款。“
王曉夜怔怔不語。他忽然想起來,自己的第一任女朋友就是姓李,而她之所以離開自己,就是因爲有了一個和她同姓的男朋友。
那天,王曉夜看着倒在門口的人,有些厭惡,有些熟悉。現在他終於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己曾經在遠處觀察過他。
他看着李宏瘦削的臉,亂稻草般的頭髮,心中的一股無名火就燒了起來。那把火越燒越旺,最終燒紅了他的眼。
王曉夜有些惘然,隨後又把這種迷茫地感覺驅散。他不願再做那個遠遠看着的人,他要成爲讓別人遠遠看着的人。“關客收回了幾個人的款?”
站在門口的小夥子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態,每次回話時頭都會微微低下:“有四個人了。“
王曉夜歪着腦袋笑了起來:“不錯嘛!”
小夥子以爲大少不滿意,於是問道:“給他加大點難度?”
王曉夜擺了擺手,說道:“我給他兩個月的時間,他用去了一半,卻只搞定了四個人,怎麼看他也完不成任務。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給他留點希望,讓他不斷地爲之努力,努力,再努力,這樣感受絕望的時候,才更加地痛苦,那樣纔會很有意思。“
小夥子答道:“是!”
劉長在細細品着酒的滋味,看着小夥子慢慢走出去,不發一言。他雖然沒有在看王曉夜的臉,但卻一直在觀察着他。
他以前是一個心性很好的孩子。他這樣想着,晃了晃杯中的紅酒。
……
……
關客走出207號房間,隨手就把門關上了。一個好的習慣可以受益終身,這話的確不錯,就比如現在。有人走了過來,但他不會看見門裡面的情景,因爲門關上了。
阿黑走在紅色的地毯上,時刻保持着警惕。他搖晃着腦袋,彷彿很隨意,很閒散,但事實上他在仔細觀察着四周。這是他早已養成的一個習慣。
昏暗的地下室,四周圍着三層的欄柵。欄柵是用特殊的材料製作的,以一定的比率混合着鋼,鐵,鋁,金等等製作而成,十分的堅硬。即使是用手槍對着這種材料製成的板子射擊,也不會將板子射穿,最多隻能留下一道微乎其微的白印。
欄柵裡面圍着的,是奇妙的動物。之所以說是奇妙,那是因爲前所未聞,至於以後有沒有,也未可知。雙眼通紅的兔子,彎着像月牙一樣鼻子的大象,有着蓬鬆長髮的獅子,邪惡的齜着牙的狼……他們全都是靜默的,誰也沒有發出走動的聲響。
每一隻動物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們時時刻刻注意着周圍的其他動物。他們的肚子在嗡嗡地鳴叫,但是沒有一隻動物去理會。
他們彼此小心着,忍耐着,謹慎着。每一隻動物都飢腸轆轆,他們很希望能飽飲其他動物的鮮血,但他們卻連一動也不敢動,因爲他們明白,誰先動手,誰就死得最快。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以前也許只有人類懂得,但是現在他們已全都懂得了。所有的動物心中都明白一個道理:誰的耐心夠好,誰就更有可能活着。
可是終究有隻動物忍不住了。一隻狼裂開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齒,突然向身旁紅眼的兔子咬了下去。
就在狼轉身的那刻,紅眼的兔子已經跳了開去。
獅子發現了機會,撲向了狼。
大象同樣看到了機會,一隻腳踩向了獅子。
所有的動物們因爲飢餓而喪失了理智。他們全都瘋了,想要喝血吃肉的念頭佔據在他們的腦海中,驅使着他們對周遭的生物進行攻擊。
圍欄中一副張牙舞爪,羣魔亂舞的景象,只有一隻狗躲在角落裡,紅着眼睛,身體卻是瑟瑟發抖。每當有一隻動物靠近他的身旁,他都會發出低低地嗚咽聲。聲音低沉,充滿危險。靠近他的動物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感受到了他的危險,於是遠離了他,轉而去尋找另一個目標了。
雖然他也渴望鮮血,渴望吃肉,但是他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忍耐,警惕,忍耐,警惕……
圍欄裡的嘶吼聲震天響。鮮血拋灑在空中,哀鳴迴盪在昏暗的房間裡。一隻動物抽搐着倒下了,另一隻動物抽搐着倒下了,只有那條狗彷彿化作了石像般一動不動。
他們殺紅了眼,不再注意這個小小的角落。
待一切塵埃落盡,一隻獅子瘸着腿,半跪在地上,喝着鮮血,吃着生肉。
一直坐在角落裡冷眼旁觀的那隻狗,突然兇猛的衝了出來。他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咬上獅子的頸部。他將兩顆尖利的牙齒深深地刺進獅子的血管中。他的口中馬上盈滿了溫潤的血。
獅子掙扎着,想要擺脫他。
他不知哪裡生出的力氣,兩顆利牙又向獅子的脖頸中深入幾分。
毛髮蓬鬆的獅子漸漸倒了下去。
他怕獅子不死,繼續咬着獅子的脖子。
這個姿勢他保持了很久,在確認了獅子確實死透了後,方纔喝起那溫潤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