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張師長商量的結果大大超出山子的期望,只對子彈和藥品打五折。
即便如此,山子的臉依然拉得老長:“張師長,請恕本人無禮,我們的合作從大局上講是爲抗戰之大業,從局部上說是爲你們國軍守護防線,可你們一邊談合作,另一邊討價還價,這與奸商沒兩樣,如此怎麼合作?”
張師長說:“王團長言重了,請聽卑職解釋。”
山子說:“張師長無需解釋,請允許本人把話說完,有道是,站得高,看得遠,希望張師長放眼長遠往後看,等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你我依然在同一塊天地裡當兵,這該明白往後的意思吧?”
一聽山子這番暗示,張師長和鮑團長不約而同,蹙緊眉頭沉思深慮。
片刻過後,張師長喜形於色:“王團長真不愧聰明絕頂,英雄所見略同,既然如此,也給卑職一個面子,子彈和藥品一律打八折。”
山子雖然內心激動,表面上故作深沉,慢吞吞答應對方的要求。
張師長接着說,爲了便於聯繫,從圈子嶺返回後,立即指示電訊處編制專用密碼簿,僅供獨立團、濱海司令部、新城駐防團使用。
又經半個小時的協商,所有軍援物資分三批運至圈子嶺,鋼筋和水泥將於三日後先期交貨,其他軍火物資半月內全部交付。
末了鮑團長提議,由山子和張師長執筆,從會談記錄和軍援清單上簽字。
看看時間還早,山子主動邀請張師長參觀黃狼山。
就在這時,一哨兵急慌慌衝進團部,向山子報告說——
十多個青壯年男子聚集在二號警戒線,領頭的姓柳,是個小媳婦,自稱帶領大夥前來參加獨立團。
一聽姓柳的媳婦,山子立刻明白,這媳婦名叫柳翠雲,是春節前被獨立團營救的慰安婦。
想到這,山子指示玉梅和趙大年前去迎接柳翠雲。
大約半個鐘頭過後,劉翠雲在玉梅和趙大年的陪同下,帶領十幾個青壯年男子出現在團部門前。
此時山子和小茹已經走出團部,張師長一行也在一旁觀望。
經柳翠雲介紹——
爲感謝獨立團救命之恩,被解救的婦女自願動員家人或親朋,參加獨立團打鬼子,共串聯323人蔘加獨立團。
柳翠雲接着說——
因爲人多目標大,容易招惹人眼,他們十幾人爲一組,分頭趕路,前後相差不足五里路,今天晚上全部到達圈子嶺。
早在蒙城被救時,柳翠雲便從交談中得知,八路軍招收女兵特別少,大都針對醫護等兵種定向招收,尤其對已婚女子來說,更不符合要求。
於是柳翠雲先發制人,首先介紹自己的特長——
原來柳翠雲出身中醫世家,自幼隨父學醫治病,其中“柳氏接骨散、救傷散”對治療各種骨折、刀槍跌打等創傷有奇效。
另有56個姑娘都是被救女子,出於報仇,才下決心參加獨立團。
聽完柳翠雲的介紹,山子指示趙大年,搶時間搭建帳篷,備好鋪蓋,供大家臨時休息宿住。
與此同時,山子指示玉梅會同軍務處,對參軍者逐一登記和審查。
安排完相關事宜,山子和小茹一道,陪同張師長一行前去黃狼山參觀。
9
從黃狼山返回營地,時間才過十點鐘。
張師長宿主在小龍的宿舍裡,此時與鮑團長正在秘密會談。
鮑團長嘆口氣說:“真沒想到,一支遊散的土八路,居然發展到如此規模的獨立團,實在令人驚歎。”
張師長說:“令人驚歎的並非獨立團,而是王子凱。”
鮑團長又嘆口氣:“是啊,如今在我們國軍隊伍裡,像王子凱這樣的英年天才實在太少太少。”
張師長猛抽一口香菸:“所以戰區司令部指示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把王子凱拉攏過來,爲黨國盡忠效力。”
鮑團長接着說:“師座,靈峻山敵佔區三百多百姓不遠千里,主動登上門來參加獨立團,這讓卑職深感慚愧。”
張師長也嘆口氣:“有道是,得民心者的天下,這正是黨國之悲哀。”
鮑團長又要說什麼,忽見小茹推門而進。
一看小茹過來,鮑團長起身告辭。
小茹說:“師座,獨立團條件差,讓您受委屈了。”
張師長說:“委屈談不上,只是相隔數年再次見到你,內心深感愧疚,總覺得對不起你。”
小茹淡然一笑:“說心裡話,茹菡從來沒有怪怨您的意思,既便是您欺騙了她,那也是善意的,您沒必要爲她過不去,從今天起,乾脆忘記那段經歷,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張師長用力甩掉菸蒂:“都怪那個老妖婆。”
小茹輕嘆一聲:“她現在還好嗎?”
張師長苦笑一下:“從嶠南調防濱海沒多久,便租一棟小樓獨居了。”
小茹感到驚訝:“那您身邊有沒有陪伴的?”
張師長回答:“煢煢孑立,形影相伴。”
聽過此言,小茹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憂傷。
張師長突然問:“茹菡,你打算在獨立團紮根嗎?”
小茹深沉地點點頭:“這兒纔是真正的人生歸宿。”
張師長凝神不語,右手從衣兜木然掏出香菸。
小茹接着說:“午飯後您就要離開圈子嶺,茹菡不打算爲您送行,因爲面對您的離去,她會當着大家的面傷心難過,甚至爲您流淚。”
張師長凝神中咔嚓按動打火機,如同噴雲吐霧,大口大口地吸菸。
10
午後送走張師長一行,山子放棄午休,與玉梅和趙大年一起開會。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討論,會議形成五條決定——
一,立即組織施工,建設獨立團正規醫院,病房全部建成窯洞式。
二,醫院建成後,撤消醫護隊,各連隊統一編配衛生隊。
三,獨立團撤銷機炮連,擴編爲四個營,原機炮連改編爲獨立團四營,每個營下設一個機槍連,配備十二部重機槍。
四,擲彈筒裝備到常規連隊,每個連增編一個擲彈筒班,配備六門擲彈筒。
五,將新入伍的戰士編成三個新兵連,白天參加訓練,晚上參加政治教育和文化學習,新兵訓練由一營長宋一傑負責,配備九名教練員。
山子最後要求,建設醫院的任務分配到各連隊,半月內必須完成。
玉梅問:“子凱,醫院和軍援的事要不要上報支隊?”
山子陡然來氣:“如果你以爲這是錯誤的話,請立即向支隊發報。”
突然間,玉梅的心好像被山子猛拽一下,疼痛得喘不過氣來。
趙大年也來氣:“王團長,你也太過份了吧,姜政委只是徵求意見,有必要對她如此尖刻嗎?”
山子提高嗓門:“今天順便告訴大家,以後犟眼子無論做什麼,只要沒有人唱反調,請不要再拿上報當口頭禪,我煩。”
此時此刻,不只是玉梅和趙大年,就連小梅都把頭埋得很深。
氣氛在尷尬中沉悶許久,機要員推開房門:“報告,支隊陳隊長來電。”
山子說:“念念吧。”
機要員開始讀念——
王子凱,獲悉日本政府20個慰問團奔赴中國,對各日佔區進行慰問。
赴山東慰問團現已到達魯南戰區,由宮本師團長全程陪同,對臨水轄區各日佔區的慰問時間已經確定,從3月5日至15日。
爲激發山東人民的抗日熱情,支隊決定,慰問團到達臨水期間,由你團組織精幹力量,對宮本實施刺殺,堅決除掉這個屠殺山東人民的劊子手。
聽罷電文,山子凝眉自語:“今天是二月二十五。”
趙大年說:“掐頭去尾,距離慰問團到達臨水只有八天。”
玉梅說:“應該早拿方案。”
山子說:“他們的行程路線都不知道,怎麼拿方案?”
山子態度冷淡,玉梅跟着賭氣:“他們的行程路線就在方案裡。”
山子接着說:“明天我和小茹去臨水,聯繫程曉穎。”
話一出口,玉梅撲哧一笑:“不愧屬猴的,轉彎就是快,不過去臨水沒你的份,還算我和小茹的。”
一聽玉梅去臨水,山子又窩一肚子火:“獨立團增添數百個新兵員,政教工作比任何時候都繁重,作爲政治委員,不能脫離本職工作。”
玉梅說:“政教處的同志沒一個吃閒飯,沒有政委在,他們照樣能把工作做好做細,讓團領導放心。”
山子喝口水咕嚕嚥下去:“你就在家睡覺。”
玉梅滿臉漲紅,霍地站起來:“王子凱,你這話啥意思?”
山子轉眼望着小梅,指示小梅立刻給支隊發報——
獨立團保證完成任務。
小梅起身離去,山子宣佈散會。
玉梅滿眼含淚,忿忿走出團部。
山子剛邁開腳步,卻被趙大年留住。
11
趙大年正和山子交談,小馮氣吁吁闖進山子的辦公室。
只聽小馮哭似的說:“團長,您快去看看吧,玉梅姐一回宿舍就哭,哭得很厲害,怎麼也勸不住。”
趙大年這時氣呼呼瞪着山子:“看吧,看把這事招惹的。”
山子一把頭皮:“趙兄,話我都跟你說透了,你去勸勸她。”
趙大年冷笑一聲:“這些話你能跟我說,爲什麼不能跟姜政委當面說,解鈴還需繫鈴人,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趙大年擡腿走出門外。
跟隨小馮走進玉梅的宿舍,只見玉梅伏趴在書桌上,因爲劇烈抽泣,渾身不停地抖動。
“梅姐,團長看你來了。”
就這麼通報一聲,小馮轉身離去。
山子又頭皮,一邊,一邊自找座位,尷尬地坐下去。
抽泣聲一聲緊似一聲。
山子費了就牛二虎之力,方纔張開嘴脣:“玉梅,你別哭,我的話都和趙副團長說透了,不信你問他。”
玉梅突然擡頭,淚眼汪汪地望着山子:“子凱,你討厭玉梅我理解,沒必要再作解釋,你走吧。”
山子驚愕,迷迷瞪瞪地問:“玉梅,你這話啥意思?”
玉梅擦把眼淚:“啥意思你明白,因爲玉梅被狗特務污辱了。”
似乎是被玉梅猛咬一口,山子兩眼充血,憤然起立:“姜玉梅,既然話說到這份上,犟眼子只送你一句話,自尋煩惱。”
說完,山子滿臉鐵青,大踏步跨出門檻。
玉梅凝神片刻,從辦公室接通趙大年的電話。
趙大年匆忙趕來,從玉梅對面的椅子上就坐。
玉梅問:“趙副團長,子凱都和你說什麼?”
趙大年反問:“他沒和你說嗎?”
玉梅苦笑一下:“就送來四個字,自尋煩惱。”
趙大年納悶:“這個犟眼子,啥意思?”
玉梅迫不及待:“趙副團長,子凱到底和你說什麼?”
趙大年輕嘆一聲:“玉梅,因爲你的被捕,子凱就好像得了恐懼症,總怕你外出時再遭不幸,甚至經常做惡夢。”
雖然趙大年語氣平淡,卻如同一股熱流直衝玉梅的心田,玉梅情不自禁,眼淚簌簌流出眼眶。
趙大年接着說:“王團長爲此發誓,寧願讓你跟隨大部隊戰死沙場,決不允許單獨執行任務。”
玉梅流着淚又問:“你同意子凱去臨水了嗎?”
趙大年說:“這可能嗎,那麼多人找上門參加獨立團,團首長不在家是對新戰士不尊重,還有大批軍援物資陸續到位,哪離得開?”
玉梅說:“這些都是明擺着的事,可子凱就是不開竅。”
趙大年展眉一笑:“這回開竅了,答應不再去臨水,但還沒有你的份,就讓小茹和小劉去,我尋思這也對,近期的確太忙,團領導誰都離不開。”
因忙於施工分配,趙大年話音剛落,起身急急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