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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號陣地回到團部,山子喊來通信員,通知各連隊炊事班,搶時間趕做麪疙瘩湯,給各陣地送過去。
山子特別強調,疙瘩湯多放辣椒和生薑,一來暖和身子,二來預防感冒。
凌晨兩點十六分,一位偵察員氣吁吁衝進團部——
敵人已經進入偵察範圍,方向正西方,大約五千人。
敵人兵分五路,由西向東齊頭並進,在距離二號陣地一千米處,一路日軍停止前進,其他日軍分別向南北移動。
聽完偵察員的報告,玉梅和趙大年都把目光轉向山子。
山子說:“小劉,再給換一上濃茶水。”
玉梅說:“趙副團長,在咱們獨立團,你是大家公認的諸葛亮,這會你再說說看,鬼子趕在天亮前,能否發起進攻?”
趙大年說:“王團長是從偵察營出來的,如果用偵察員的思維去判斷,地面部隊於夜間攻擊敵營,必須掌握兩大要素,一是對方營區內的地理與環境,二是營區內的佈防和宿居,除此之外,任何一支部隊都不敢貿然行動。”
玉梅接着說:“可是這一次非同尋常,我們面對的畢竟是一位少將,他的作戰特點和風格誰都不曾見識過。”
山子咕咚放下茶缸:“這話說到點上了,算我王子凱運氣好,終於能見識一位大將軍,看他是不是三頭六臂。”
玉梅問:“子凱,距離天亮還有四小時,要不要先把敵情通告各陣地?”
山子喊:“通信員。”
聽到山子的呼叫,四名臨時通信員急忙衝出側房:“團長請指示。”
山子說:“你們四個分別趕到各陣地,先給大家提提神,就說鬼子已經距離陣地不足兩千米。”
通訊員一齊敬禮,之後匆匆離去。
接到敵情報告,金葉果然精神大振,一甩腿踢一腳通信員:“奶奶個頭,小鬼子要是早點來,姑奶奶哪能凍成這熊樣,快給杜指導傳令,鬼子就在眼皮下,趕緊做好戰鬥準備,記住了,沒有連長的命令,誰都不準亂開槍。”
通訊員跑步而去,金葉又踢燕妮一腳:“野貓子,你把眼睛睜大點,專門指揮春萍秋紅和春杏,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春萍、秋紅和春杏依次挨在燕妮的右肩旁,距離都在五米之外。
燕妮隨將目光向右轉:“春萍,你們都把耳朵豎起來,咱們是打鬼子的,可不能讓鬼子打着咱,回頭跟大姐學着點。”
不覺得半個鐘頭過去了,仍沒發現鬼子的蹤跡。
燕妮第一個不耐煩,又把目光轉向金葉:“莫不是通信員怕咱睡過了頭,故意謊報軍情吧?”
金葉說:“牢騷個屁,情報是偵察排傳來的,百分之百沒有錯。”
燕妮被金葉嗆得啞口無言,憋支支吐一口唾沫。
又過大半個小時,每個人的眼前依然漆黑一片,杳無聲息,唯一能讓人感覺到的只有屢屢寒風,把手腳凍得麻木。
偏偏趕在這時,金葉感到胸部和下腹一陣脹疼,腰也酸酸的。
根據以往的經驗判斷,金葉知道,這是月事的前兆。
於是在提心吊膽的窘狀下,金葉默默地祈禱,千萬別讓她倒黴。
遺憾的是,天不遂人願,僅僅十幾分鍾過後,倒黴的事終於發生了。
因爲事出突然,手頭上沒有任何防護品,情急之下,金葉急忙挨近燕妮,二話沒說,拉起燕妮就走。
走出戰壕沒多遠,金葉悄着聲急促促地說:“燕妮,快把衛生員喊過來,我去林子裡等着你。”
燕妮納悶:“金葉,你把衛生員喊到樹林裡幹麼去?”
金葉說:“沒工夫和你瞎咧咧,快去。”
燕妮稀裡糊塗點點頭,一甩膀子跑開了。
時辰不大,燕妮與衛生員疾急趕到樹林。
藉着模糊的夜視,兩個女子都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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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妮一聽倒黴,舒口氣接着嘮叨:“媽巴子,倒黴也不看時候,偏趕上這陣瞎摻合,不倒黴纔怪。”
金葉沒閒心搭理燕妮,衝衛生員說:“快把紗布拿過來。”
同樣是女人,都經歷倒黴的事,時辰不大,衛生員便把紗布疊成一沓,親手遞給金葉。
金葉又吩咐衛生員:“你再多疊幾沓給我,好備用。”
燕妮說:“按照團裡規定,倒黴可以不參加訓練,更不能上戰場,你給玉梅吱一聲,回宿舍休息去。”
金葉只顧繫腰帶,半天沒作反應,末了撒開兩手,冷不丁兒埋怨:“還都愣着幹麼,快回陣地去。”
燕妮邊走邊勸:“金葉,雖說女人倒黴不算病,可是帶着倒黴打仗,弄不好落下後遺症,聽我的話,還是回宿舍歇着吧。”
金葉又罵:“野貓子,如果是你倒黴,就該退出戰鬥是吧?”
燕妮苦笑一下:“那是我的事,退不退跟你沒關係。”
金葉火了,接着罵:“你的話比放屁還難聽,告訴你野貓子,這一次一定給把秋紅她們保護好,不然的話,姑奶奶先扒你的皮。”
燕妮一聽這話,也火了:“小刺蝟,你站着說話不腰疼,槍桿子攥在小鬼子的手心裡,它聽你指揮?”
金葉又把音調擡高一度:“我看你就是一頭豬,鬼子聽不聽指揮跟你沒關係,躲躲閃閃總會吧?”
燕妮說:“那也得鬼子事先打報告,告訴你‘我要開槍了’,要不怎麼躲,乾脆吧,這差事還是交給你,我替你指揮全陣地。”
金葉氣洶洶嗆一句:“小樣,你還不夠格。”
燕妮氣呼呼轉過頭,心裡直罵小刺蝟。
7
三時一刻,偵察三組全部返回團部。
據第三偵察組報告,圈子嶺以南大約一千米處,發現兩股日軍,一股原地停留,另一個股繼續往東移動。
時隔一刻鐘左右,報話員讀念來自情報中心的電報——
敵人已從四面包圍獨立團,距離大約一千米。
另據偵察二組報告,日軍炮兵部隊正在向正北方向移動,已被宋營長率領突擊隊跟蹤尾隨。
聽完電報,玉梅說:“看來趙副團長推測的沒有錯,鬼子當真打圍攻。”
山子凝思一會,突然提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疑問——
這次冬季大掃蕩,鬼子針對的本是整個嶠南縣,這就像瞎子摸魚,心目中漫無目標,可如今爲什麼直撲圈子嶺?
話音剛落,玉梅和趙大年不約而同,撲哧一聲笑出來。
玉梅說:“子凱,沒想到這般年紀,居然如此健忘,我問你,獨立團團旗是從哪天掛起來的,鬼子又是哪天扮作過路人,來圈子嶺偵察的?”
山子反脣詰問:“那我也來問你,鬼子爲什麼偏要偵察圈子嶺?”
聽完山子的反問,趙大年恍然大悟:“是呀,這一點咋就沒有想到呢,如此看來,我們的營地早就被暴露。”
玉梅反思片刻,接着說:“如果早於十八日暴露,我以爲只有兩個途徑,一個來自便衣隊,另一個就是二魔頭。”
趙大年卻說:“一線警戒每一處暗哨,視距都在數裡之外,密探不可能躲過哨兵的眼睛,更無法靠近營區。”
玉梅不以爲然,進一步分析說:“那隻能是在白天,如果是在夜間,便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疏漏,讓密探有機會接近營區,在此情況下,哪怕營區內的一縷燈光,都是獨立團駐紮地的暴露點。”
趙大年未置可否,只把眉頭皺得緊緊的。
山子乾脆說:“樹大招風,草紙裡包不住火,獨立團發展到今天,也算熬出個出頭之日,再說了,暴露的途徑多得很,探究它如同大海撈針,只要獨立團內部無奸細,管他外面風和雨。”
聽罷山子的話語,趙大年忽兒舒展眉頭,指示通信員速將敵情如實通報各陣地,一旦敵人發動攻擊,一律執行第一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