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面一陣的沉默，王世傑看着微微擡頭，便能夠看到鏡子後面的蔣夢曦神情恍惚地坐在那兒。
車子緩緩停下來的時候蔣夢曦才稍稍回過神來，看着前面已經解了安全帶的王世傑笑了笑：“謝謝你，世傑哥，我先上去了，電腦裡面有張設計還沒有弄好。”
王世傑一梗，看着她推開門下了車，才連忙推開門下車。
聽到車門的聲音的時候蔣夢曦有些驚訝，剛回頭就看到一併下車的王世傑。
她只覺得太陽穴在突突地作響，看着王世傑一步步地走過來，下意識地想要往上逃。說不清楚到底是爲了什麼要逃，可是她看着他走過來，第一次生出了要逃的念頭。
可是對方卻早就看出來她的意圖，在她稍稍停滯的瞬間就已經伸手拉過了她的手腕，黑眸裡面情緒波動，開口的話也帶着幾分陰沉的壓抑：“夢曦。”
她想要勾勾脣像平日那樣對着王世傑笑，可是她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甚至連看着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低着頭，盯着自己的鞋尖：“嗯。”
他喉結微微一動，看着她目光灼灼：“夢曦，我們在一起吧。”
聲音柔柔，如同那大海翻起來的波浪打在人的身上一樣，蔣夢曦擡頭看着面前的人，第一次對着王世傑有些手足無措。
那一天在醫院之後，王世傑的話就讓她陷入了一個很矛盾的境地，她從來都是當王世傑是一個知心大哥的存在，她可以在他的面前無拘無束地做自己，就是因爲他們曾經一起經歷過的事情足夠讓她有這樣的資本。
可是也正是因爲大家一起經歷過，所以她才從來都不會對王世傑有半分旖旎的想法，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王世傑對自己會有半分的男女之情。所以當初在醫院聽到他的話的時候，她整個人就有些懵了，可是對方並沒有逼近，他彷彿只是就那樣告知她，讓她知道這個事實罷了。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拉着自己的手，第一次向她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她不敢看他的眼眸，只能微微偏了偏將自己的視線落在他筆直的鼻樑上。
王世傑微微嘆了口氣，以前他覺得自己五年的時間都熬過去了，這一次回來他帶了足夠的耐心讓她一步步地走進自己的羽翼中。但是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讓他開始忍耐不住，程子昊的每一件事情都打亂了他的步伐，看着她一個人強裝很好而自己卻沒有半分理由去分擔和安慰，這種感覺很煎熬。
就如方纔在車上，其實他很想開口跟她說沒關係的，你還有我。
可是他有多麼地害怕，看着她那始終不在狀態的神情，他覺得自己三十五年的人生裡面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無奈和無能爲力。
他知道蔣夢曦從來都沒有想過和他有半分男女之間的關係，可是這沒關係，感情來得快也去得快，就連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此生大概都不會相信愛情的人都栽在了愛情的手裡面，那麼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她微微皺起來的柳眉，臉色明顯的血氣不足，看着他就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王世傑又心疼又心酸，手微微一動，直接就將她拉進了懷裡面：“夢曦，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可是我說過，你既然能夠等程子昊八年，我必定不會比你差，我不在乎你愛不愛我，我只在乎我能不能在你的身邊。給我一個機會，讓自己停歇一會兒。”
他的話帶着誘哄的溫柔，傳到她的聽覺裡面，蔣夢曦怔怔地看着他，身側的手被他一點點地包裹在寬大的手掌中，手背貼緊的手心帶着無比的溫暖。
五月的天氣已經沒有了冬天的冷意，她只是穿了一件薄薄的長袖襯衫，那些相撞的皮膚，溫度相傳的時候讓她腦袋熱烘烘的。
她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竟然哭了出來，卻還是忍不住掙扎開來，可是對方抱得緊，她在王世傑的懷裡面再怎麼掙扎也比不過對方的身高和對方的力氣，最後只能任由他抱着。
“世傑哥，抱歉，我，我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你走在一起，我，我只是——”
對方大概是猜到她接下來的話，直接開口就將她的話堵了回去：“很多事情開始之前我們都沒有準備，夢曦，我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了。”
在我身邊，有一個光明正大地看着你喜怒哀樂的理由，而不是僅僅作爲朋友，許多過界的話就只能那樣小心翼翼地藏在自己的欲語還休中。
眼淚落在衣服上，滴透了衣服直接就熨帖在皮膚上，那滾燙的溫度讓王世傑心中一緊，他微微鬆了鬆，卻始終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裡面，低頭看着她，一字一句：“你看，就像是現在一樣，你難受，我卻連給你提供個肩膀的理由的沒有。我想將你抱在懷裡面任你喜怒哀樂，而不是僅僅是言語上的幾句無關要緊的紓解。”
她微微一怔，睫毛顫動的時候滴着凝在上面的眼淚，她咬着牙，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和回答。
大概是義無反顧地愛一個人愛太久了，當有一個人對自己這樣的時候，心地裡面想要抗拒，卻還是有些貪念那樣的一份溫暖。
朋友和情人，其實還是有很大的區別。
她微微閉了閉眼，半響才重新睜開眼睛緩緩開口：“世傑哥，我現在很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程子昊以外的人在一起。當然，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程子昊和別人訂婚和別人在一起和別人組建一個家庭。今天早上麗麗匆匆忙忙地來找我，我知道她擔心什麼，其實我自己也擔心我自己，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我很難受，可是又覺得其實沒什麼好難受的。”
她聲音哽咽，說到一半禁不住停了下來，擡起另外一隻鬆動的手摸了摸眼淚，才繼續開口：“當初程子昊和我結婚的時候我也是這樣想的，我覺得他不愛我沒關係，只要他還在我的身邊就好了。可是時間久了，我才發現，其實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一個人真的能夠承受那種愛而不得的無力感。所以我選擇了離婚，不是因爲我的驕傲也不是因爲我的固執，我只是真的沒有力氣再堅持下去了。世傑哥，我不想自己成爲程子昊，也不想讓你成爲下一個蔣夢曦。”
她太明白這樣的一種感覺了，所以她不想讓王世傑也陷入她這樣的境地，從離婚到現在已經半年多了，可是她過得很不好，真的很不好，如果可以選擇，她真的寧願自己從未和程子昊在一年半前再相遇，起碼她心裡面還有一個遙不可及的念頭，起碼她還可以自欺欺人下去。
“夢曦，我不是你，你不是程子昊，所以，我們誰也不會知道接下來的事情會怎麼樣，況且——”
他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將話說出來，他承認自己是一個卑鄙的人，所以他壓根就不會讓蔣夢曦知道程子昊對她的感情。
她覺得自己控制得很好，真的，這段時間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折磨得她幾乎要瘋掉，可是她還是努力地讓自己平靜。可是王世傑的話讓她再也忍不住，她搖了搖頭，用力推着他：“世傑哥，我很亂，我想回去休息。”
王世傑滿臉的心疼，看着她微微嘆了口氣，終究還是鬆了手：“夢曦，我等你。”
她胡亂地點了點頭，轉身直接就跑進了樓道。
看着蔣夢曦慌亂跑走的身影，王世傑動了動，擡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皮。
他沒有想過今天得到一個結果，如果不是程子昊突然和夏琳訂婚，他是萬萬不會被逼到這樣的。
向來的運籌帷幄，看到她那樣難受之後，全都瓦解成碎片。
她有多難受，他就有多難受。
她跌跌撞撞，腳步不穩，手攀着一旁的扶手纔沒有讓自己從樓梯上滾下去。
跑到三樓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靠在牆壁上蹲了下來。
夏琳拿着驗孕報告過來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所以即使在奶茶店裡面聽到程子昊和夏琳訂婚的消息她也沒有奔潰失控，因爲她真的預想過這樣的結果。
她只是覺得難受，那種感覺很奇怪，大概人都是這樣的，一樣自己惦記了很久的東西，你得不到，可是當某一天發現它被人買走了，你還是會習慣性地難受。
程子昊是她八年的執念，這樣的一個執念現在要逼着自己去硬生生拔斷，還要連根帶起。
不是有多痛，只是已經血肉相連了，她必定是要傷己大半。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王世傑的話就像是一個催化劑，看着他就想起自己，她也是那樣過的，她也那樣地天真以爲過，可是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的貪念。
有時候她很恨程子昊，爲什麼那麼多年了，還是能夠做到那樣若無其事，爲什麼王世傑都能夠愛上她，他卻不能。
這種對比落差只會讓她覺得自己像個小丑，可是她卻離不開舞臺。
樓道里面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她渾身一震，連忙站了起來，頭暈目眩間她扶着牆壁直接就往四樓走。
“蔣夢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