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行轅內,溫婉手裡捏着那一封書信,臉上充滿了糾結,久久不願意將之交到對面的楊震手上。
楊震也不急,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出最終的決定。半晌後,溫婉才輕輕地道:“楊千戶,你真能保證官府不會追究我聶郎他們的叛亂之事嗎?”
“那當然,現在事實已查明白了,他們只是被逼無奈之下才做出的此等事情。而且自兵變之後,他們也從未真正對地方有過什麼騷擾,這也足以證明他們並無造反作亂之心了。只要他們能儘早歸降,官府便會寬大處理,既往不咎。”楊震沒有絲毫猶豫地迴應道。
“可是……”即便楊震都說這麼直接了,可溫婉關心之下依然有些不放心,但一時又找不出其他說辭來。
“聶夫人,在下身爲錦衣衛千戶,本此平亂的欽差副使,雖然不敢說從不騙人,但在這等大事上卻也不敢胡亂說謊,不然朝廷的威信何在?而且官府早已發出明文張貼于山西各府州縣,叫聶將軍他們儘快歸順,可免一切處罰,這些可不是我一人的意思,而是欽差大人所做的決定,上面還蓋了欽差關防的。你可以不信我,總不能連代表天子的欽差大人也不信任吧?”楊震正色道。
他這一番話確實很有說服力,在尋常人眼裡,或許官員裡有那陰險狡詐,說話不算的,但朝廷卻是正直的,代表天子的欽差更不可能有壞人。於是再略有思忖之後,溫婉終於把手中的書信交了過去:“楊千戶,這是我寫給聶郎的家信。若能將之讓他看到,或許能叫他更容易相信官府的誠意吧。我也希望他能平安歸來,莫要在外面吃苦了。”
楊震微笑地接過那封飽含着濃濃愛意與親情的書信,神色很是鄭重:“聶夫人能有此心,確實叫我感動,官府不會忘了你這義舉的。你也請放心,只要找到了他們的下落,我一定會及時把信交給他。”
“如此,多謝楊千戶了。”溫婉在做完這一切後,只覺心裡比之前要安然得多了,或許是之前楊震救過她的緣故,讓她對這個年輕人有着說不出的信賴,相信他一定能把這事辦好的。
在將溫婉送走之後,楊震卻並沒有太大的喜悅。這封信固然對招撫叛軍有一定的作用,但對現在的他們來說,找到聶飛他們纔是最關鍵的,不然一切都只是空中樓閣,無從談起。
但雖然他們已動用了不少人力,甚至還藉助了太行山裡的百姓去尋找亂軍下落,可那茫茫的太行山實在太過廣闊而複雜,想找到他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然劉應箕等人早就派軍將之圍剿了。
輕輕一嘆後,楊震只能苦笑搖頭:“希望他們能看到張貼在各地的榜文,並還信官府的說話吧。不然這時間不斷拖下去,勢必會有新的麻煩出現。”
太行山中,在將導致內部不穩的那幾人找出來,並控制住後,聶飛感覺着比之前要鬆快了許多。但同時,他也產
生了一個疑問——爲什麼燕晃他們會在這個時候突然發難?
要知道,其實更早之前,他們的機會更多也更好,正因爲他們拖延了這麼久,又早已表露出了一些對聶飛等人的敵意,這才讓聶飛有所準備,最終功虧一簣。
以聶飛對燕晃爲人的瞭解,覺着他不是那麼愚蠢的一個人。那這次的突然出手就一定有着其他的深意,只可惜雖然他當面問過那幾人,但幾人的嘴都很硬,什麼都不肯說。
“你們說說看,這究竟會是個什麼原因?”聶飛看着身邊的弟兄們問道。在他個人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後,就只能靠羣策羣力了。
“這個還真不好說,誰知道他們是發的哪門子瘋。”
“就是,這些傢伙一貫以來都神神秘秘的,就連他們的真實身份,咱們都還沒鬧明白呢,又怎會知道他們的真實想法呢?”
“其實要想從他們嘴裡問出東西來也不是太難,只要用刑就可以了。我不信這五個傢伙裡就沒一個肯吐露實情的!”
聽着部下你一句我一言地說着這些其實並沒有太大幫助的話,聶飛的眉頭不覺皺得更緊了。他這些兄弟無論作戰還是忠誠上都沒有問題,唯一欠缺的就是智謀和遠慮。本來,莊慶算是其中比較有想法的,只可惜他現在卻已無法信任。
“那個……千總,咱們之前也查過那幾個傢伙的住處,更搜了他們的身,除了屋子裡火堆上有些絲帛殘片之外,就沒有其他發現了。所以這事很可能就出在這絲帛上。”終於有人提出了個還算中肯的看法。
聶飛點頭:“我也曾對此有過懷疑,只可惜那絲帛早被燒得只有幾片根本看不出什麼門道來的殘片了,不然也不會叫人如此疑惑。如今之計,只能把主意打到他們幾個人的身上,若真沒了辦法,說不得只能用點手段了。”隨着時間不斷推移,聶飛的耐心也已漸漸消失。
“這個好辦,我待會兒就給他們些厲害嚐嚐,讓他們也知道知道我們這些丘八不是好惹的。”韓強當即第一個拍着胸膛站出來道。
“唔,不過你得下手有些分寸,現在我們還得留着他們的性命以觀後效。”雖然不喜用刑這種手段,但在這個節骨眼上,聶飛也顧不了太多了。
“好!”韓強答應一聲,便興沖沖地出門去了。
片刻之後,在那處關押着幾名俘虜的屋子裡,就傳出了一陣陣叫人皺眉的悶哼和慘叫聲,直聽得旁邊諸人都忍不住皺起了眉來:“這老韓,動起手來倒是快,就不知效果如何了。”
“應該會有些效果吧。大家應該還都記得吧,兩年前咱們抓住一個韃子,他硬說自己只是個商人,可在老韓的手下,只頓飯工夫,就招認了自己是韃子奸細,他在這上面可確實有一手哪。”
一聽有人重提舊事,衆人都會心地笑了起來,覺着這次的情況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想必韓強會很快就問出大
家想要的答案。
但結果卻叫所有人都失望了,直忙乎了半個多時辰後,韓強纔有些頹喪地從屋子裡走出來,所有人都不用問,只看他那張失落的臉龐,就知道事情沒成了。
“怎麼,他們竟如此嘴硬,連老韓你也拿他們沒轍嗎?”
“咳,別提了,我用了不少手段在他們身上,但這幾個傢伙就跟沒有知覺一樣,任我怎麼拷打就是不肯說任何話,弄得我都有些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人了。”韓強嘆了口氣,頗有些挫敗地道。
見自家兄弟如此模樣,聶飛便安慰似地一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其實我也料到了可能是這麼個結局。這幾個傢伙看着就不似尋常人物,我們只用尋常手段是撬不開他們的嘴的。”他說的很有道理,敢想盡辦法迫使官軍叛變的傢伙又怎麼可能會是簡單人物呢?
“千總,那咱們該怎麼辦?”衆人都有些茫然地問道。
“再看看吧,我想待老陸他回來後,就是我們做最後決定的時刻了。”聶飛再次重申自己之前的決定。難道真要走到那一步嗎?
當楊震還在爲如何招撫聶飛這些亂軍而傷腦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又有人在背地裡開始算計他了。
算計他的,正是之前被他吃得死死的,幾乎徹底失去了還手之力的三大世家的人。作爲山西當地的門閥勢力,他們從未在外人身上吃過這麼大虧,哪怕是朝廷官府,一向也是被他們壓制的,哪有像這回般被人幾次三番耍弄過。
本來,要只是和劉應箕鬧翻,幫着楊震除掉這位巡撫,他們或許還就算了,反正自身的損失也有限得緊。但隨後讓他們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土地重新吐出來,就讓幾家人越想越是難以接受了。
此刻,在李家的客堂之上,幾個中年男子就湊在了一處,在一番討論之後,他們已達成了共識——明着他們已不可能和楊震爲代表的欽差翻臉,但背地裡,他們卻還是能做點事情的。
“這事真能成嗎?”鍾遙有些不那麼自信地問道。
“我覺着該有六七成的把握吧。只靠我們這些世家的力量很明顯已對付不了他了,但這天下強人多的是,有的是能對付他楊震的。此人應該就是其中之一了,別忘了,他還管着錦衣衛呢。”李珩很篤定地道。
“可若是被他發現一切都是咱們幾家在後面搗鬼,那隻怕事情就不那麼有趣了。”柳家的代表柳園也有些擔憂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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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那些人與我們三家的關係並不太密切,只要不是刻意去查,一定不會有人聯想到咱們幾家。而且,我們的目標又不是楊震,就更不會惹人注意了。”李珩忙又解釋道。
另幾個世家子弟相互交換了幾個眼神,終於對楊震的恨意蓋過了其他不安因素,所有人都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試一試吧。希望這次不會有什麼差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