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面對的是一座上下同心,嚴防死守的堅城,該怎麼攻下它?尤其是當大軍壓城,苦戰數日卻依然難以攻破城防時,這一點就尤其顯得重要了。
楊震在桂林初聞此戰事時,想到的是自己或許可以憑藉遠超常人的身手,趁着夜色偷進城去。然後,就像之前那些白蓮教賊人想在桂林城做,卻又沒能做成的那樣,把整座泗城州給徹底攪亂了。
但這個打算在臨出發時卻發生了變化,因爲一個人出現在了他的跟前——竹空巖。他的體魄確實遠超常人,只幾日工夫,那天因爲與許崇山以命相搏而受的重傷便已差不多痊癒,並急匆匆前來找楊震效力了。
當他得知楊震欲往泗城州援助官軍破城,又從楊震口中得知如今那州城是由岑雲漠率軍抵抗後,便立刻自告奮勇地請命跟隨前往,同時說道:“大人有所不知,那泗城州的岑紹勳本是與我竹家有不淺的交情,我與岑雲漢更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之前聽說他兩父子遭遇刺殺,隨後岑雲漠坐上了土司之位,顯然其中必有蹊蹺,我想去把這件事情查個明白。”
“可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而且你並不善於攀牆飛檐,我帶了你只怕多有不便哪。”楊震也不隱瞞,就把自己的策略說了出來。
“大人,其實要進這泗城州並不需要如此冒險,我知道一條秘道,可以穿入城中。”竹空巖忙又說道。
這下卻叫楊震略感意外了:“此話當真?倘若真有秘道,要破此城倒真不難了。可城中守軍會不知道它的存在麼?”確實,若有人知道這什麼秘道可以溝通城內外,勢必會早早切斷道路,以防被官軍偷進城來。
竹空巖道:“那秘道應該沒幾個人知道,而且很有些狹窄,只容一人通過。另外,因爲那不過是一條排水渠道,所以無法讓太多人打從那兒進入城中,不然很可能驚動城裡之人,故而若是大人和我幾人入城還可,多了恐怕不成。”
“哦?”楊震稍作思忖之後,就採納了對方的建議,更改了自己原定的策略,這才帶了他和其他錦衣衛的兄弟一道趕到了泗城州。
而在向蕭鐸點出自己確有把握偷進城去後,蕭鐸也就答應了他的策略。
於是次日,官軍繼續猛攻城池,以吸引城中守軍的注意,而楊震、竹空山、蔡鷹揚三人則在黃昏之後在竹空山的帶領下繞到了城池西北角處,果然看到了一個比較隱蔽的大坑,仔細看時,裡面還不斷有污臭的髒水緩緩地流淌出來呢。
“就是這兒了。”竹空巖第一跳了下去,很有些懷念地往裡看去,雖然裡面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瞧不見,但在他心裡卻感受到了近二十年前的那一幕——
“空巖,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了,只要你有危險,無論我在哪兒,都會在第一時間趕去救你的!”
“我也一樣!不過……如果
我們的山寨被人攻擊了你長大了帶着兵馬來救倒不算什麼,可要是你們的泗城州被什麼人圍攻了,我該怎麼救你呢?”小小的竹空巖倒也有心,提出了這麼個很現實的問題。
“我有辦法……”說着,岑雲漢拉了竹空巖的手迅速跑向了那時的泗城州的西北角,指着一條溝渠道:“那兒有一條暗渠是通往城外的,這事沒幾個人知道,也就我和我爹有數。如果我們真出了事,你可以從這兒偷進來救我們……”
少年的兩人就此做出了約定,雖然時光流轉,兩人各有際遇,但當日的話,竹空巖卻一直記在心頭。只可惜,岑家父子突然遇刺,讓竹空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反倒是現在,這兒居然成了讓楊震他們摸進城去的好途徑。
在略作躊躇,又嘆了口氣後,竹空巖便率先彎腰鑽進了那水渠之中。隨後,楊震和蔡鷹揚兩個也跟着而入,淌着沒過膝蓋的污水,忍着令人作嘔的臭氣,不斷向前緩慢地摸索前進着。
因爲這時天色已晚,城裡一片寧靜,而且三人都不知道頭頂處是哪兒,有沒有人經過,所以一路行來儘量保持着安靜,就是往前走的步伐,那也是輕輕的,以免驚動了任何人。
就這麼走了有差不多一盞查的時間,最前面的竹空巖的腳步纔是一停,隨即整個人往前一探,很是機警地朝外頭張望着,顯然他們已經走到了水渠的盡頭,也就是來到泗城州的西北角了。
想到大軍花了這麼多時間,用盡手段攻打,又犧牲了幾千條人命也未能入城,而自己三人卻這麼安然地偷進城來,這讓楊震心下不禁一陣唏噓。不過他卻也很清楚,進城不過是計劃實施的開始,後面還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呢。
正想着間,就聽得前面發出喀拉一聲細響,卻是竹空巖在確信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後,把擋在出口前的竹編罩子給推了出去,那是用來擋下某些大垃圾的。
三人隨即輕聲地魚貫而出,從臭氣熏天的暗渠裡出來,讓他們的呼吸爲之一暢,精神也不由得提振了一下。
因爲連日來被官軍不斷壓着攻城,泗城州里顯得很是緊張,夜裡更是實行了宵禁,所以此刻在這個城池西北角的角落裡自然是不可能出現什麼人的,連巡城的兵馬也會特意跑到這邊來,畢竟他們可不知道在這兒還有條可以供人進入的暗道哪。
“二哥,咱們接下來做什麼?是去找糧倉放火,還是去把那岑雲漠和他手底下的將領給宰了?”蔡鷹揚頗有些躍躍欲試地道。這是之前桂林被圍時楊震曾三令五申要大家一定注意的,而且之後也確實出現了白蓮教欲縱火燒燬糧倉一事,蔡鷹揚對此自然是留下了極深的記憶,現在便現學現賣了。
楊震沒好氣地看了這個衝動的傢伙一眼:“你知道他們的糧倉在哪兒?那些重要的將領什麼的又住在哪兒麼?”
“這個……還真不知道。”蔡鷹揚有些赧然地一摸後腦勺,嘿嘿一笑:“不過二哥你一定能想到主意找到他們的。”
“你呀,還真就吃定我了。”無奈地一笑,楊震這才肅然地看着兩人:“本來我確實是有這樣的打算。舉凡城池,無論以誰爲主,這些要緊的建築和人物都有一個安置的規律,只要我用心去找,應該很容易就能把它找出來。不過,現在我卻有些改變主意了。”
“大人的意思是?”竹空巖微微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便試探着問了一聲。
楊震看着他道:“你來此的路上曾說過,岑紹勳和岑雲漢兩父子是和你的看法一致的,更傾向於聽從朝廷的意思行事。可偏偏這兩人卻同時被人刺殺,然後就由眼下這位鐵了心要和朝廷死扛到底的岑雲漠主持大局,並在第一時間就舉起了反旗,你就不覺着這其中有什麼問題麼?”
“自然是大有問題的。”竹空巖立刻道:“這事兒只要是明眼人,就知道是岑雲漠做下的手腳,而他所以能得手,一定是藉助了其他人的力量,比如說白蓮教!”提到白蓮教,他的語氣裡就充滿了憤恨,即便他已殺了那個最大的仇人,但他岑家寨幾十條人命,他兄長的慘死這筆帳可不是能這麼算了的。
“我也是這麼考慮的,岑雲漠爲了奪權,這才和白蓮教的人合作,然後弒父殺兄奪取了土司之位。之後,爲了自身的權位,他又索性一條路走到黑,徹底舉起了反旗,致使出現了眼下的局面。”
一頓之後,他又道:“既然你我這樣的局外人都能看清楚這其中的蹊蹺,那城裡的其他人會看不出來麼?如今這泗城州已危如累卵,雖然官軍一時半會兒還破不了城,但它被攻破依然只是個時間問題,你覺着城裡那些人會如此忠心耿耿地聽從岑雲漠這麼個來路不正的土司的號令,死也要陪着他麼?”
“大人的意思是……”竹空巖很快就明白了楊震話中的意思,眼睛一亮:“咱們想法去策反一些城中之人,借他們的力量來對付岑雲漠?”
“正是。不過這一點卻需要你的指點和幫助了。這些年來,你與岑雲漢之間的關係依然緊密,想必對這城中情況還是頗爲了解的。你一定知道哪幾個人是我們可以爭取的,我們現在就去找到他。”楊震直到這個時候才把自己的真實意圖給道了出來。要想泗城州大亂,燒糧草什麼的只是下策,讓他們的內部出現紛爭,纔是最高明的手段。
竹空巖有些詫異地看了楊震一眼,滿是敬畏,他沒想到楊震竟能從自己的一些說話裡分析出這麼多東西,並迅速修訂了整個計劃,他果然能力出衆,怪不得敢孤身進入城裡來。
但隨後,他又收束了心神,略作思忖後道:“真要說起來的話,我倒還真知道有這麼個人,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被岑雲漠給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