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當晚,徐含霞把李明武留在殿裡夜宿,驚飛深宮雁雀無數。
人道爲何,原來這徐含霞出身尊貴,只有當初的襄陽公主慕容晴安能與之相匹肩,又蘭心慧質,知書達理,完全是照着當家主母的規矩教養長大的,這樣的女子最好當然是與李明憲成婚,若嫁與李明章、李明文再不濟也能當個掌房夫人,嫁給李明武那可真沒什麼好光彩的。想兩人成婚之初,她還曾拒絕與李明武圓房,被逼懷孕生子後,徐含霞寧可到屋檐外淋雨淋雪也不願與李明武同牀共枕。
即便進了宮,徐含霞棄舊殿名不用,非在匾額上用古篆體刻下“天之涯海之角”表達自己身不由己的無奈以與心上人永隔兩端的悲苦。這冰山美人是何等地難以取悅,足夠宮中上下議論紛紛,也因此人人好奇徐含霞沒趕李明武出宮殿的根由。給徐含霞那殿送藥的小廝撿到一張紙條:沉壁兩字,眉墨力透字背。
很快,宮裡頭謠言就變成:徐美人發下豪言,只要李明武留宿沉壁殿,拼了命也要把皇帝留在天涯海角樓。
敢情這是衝着蕭如月來的?
蕭如月微笑不語,她曾遠遠望過徐含霞那冰山美人兒一眼,衝着那身含霜如雪,就足夠引發男人的征服欲,她絲毫不奇怪徐美人能勾住皇帝七八天不挪窩,她比較好奇的是誰說動這位冰山美人勾住李明武的魂。蕭如月彎脣獨笑,她當然不會自戀到以爲是李家兄弟的安排,着珊瑚去暗中查證。
一查竟真發現貓膩,卻是那個名爲晚雲的侍妾透露給徐美人知機的,理由非常正,她生的是女兒,蕭如月生的也是女兒,憑什麼蕭如月能留住皇帝,她那頭連看都不看一眼呢?這後頭是誰人在挑唆一時半會兒是查不出的。
蕭如月只問一件事:這女人如何得知李明武與徐含霞成婚來由的?
這答案珊瑚連查都不用查便說破,皇帝自個兒講的。當日蕭如月一意逼迫,李明武心裡苦悶,便跑到最得寵的侍妾晚雲那兒傾訴心事。珊瑚便乾脆連晚雲如何失寵的事也一併講開,倒不是因爲她生的是女兒之故,而是晚雲和李明武最忌諱的蘇貞秀非常要好,甚至勸李明武把蘇貞秀接到前線同房,這便惹火李明武乾脆把人送回燕京與蘇貞秀爲伴再也不踏那院。
“姑娘寬心,陛下離誰也不能離了姑娘。”珊瑚自以爲是地安慰道,力證便是李明武不喜女人擺佈,蕭如月不但做了,還做過兩回,也不見李明武着惱還言聽計從,自然是對蕭如月另眼相待。
蕭如月涼涼地瞟過珊瑚,道:“那你準備怎麼應對徐夫人找茬呢?”
珊瑚神情一窒,低下頭去,思索半晌,才道:“此計是要令姑娘與徐含霞相鬥,蘇少夫人尚不知姑娘與徐夫人的身份,因此施計之人應爲蘭桂殿之人。只是這燕秋水尚未入宮,不知如何入手。”蕭如月輕哼,並不說話,珊瑚躊躇再躊躇,“還、還請姑娘明示。”
“爭來爭去,還不就爲着那位置。”蕭如月輕笑道,讓她把晚雲說的那番話透給孫玉蛾那邊的人知悉,既然她覺得問題在生了女兒上頭,那就讓生了兒子的人去對付罷。
珊瑚恍然大悟,皇后的位置若無意外,必然是歸蘇貞秀的;但是,這東宮太子的位置卻不見得要從中宮出,只要讓宮中視線轉移到這上頭,不愁那些等着漁翁得利的宮妃們不從暗轉明,如此,實力稍遜的沉壁殿這邊反而可隔岸觀火立於不敗之地。
管她後頭是蘇貞秀,孫玉蛾,還是燕西太后在施詭計,也逃不出東宮之位的魔咒。
珊瑚這般那般安排後,宮中風向一變再變,宮妃們安定了,也不卯勁塗脂抹粉,而是拎着各自的兒子面提耳囑:在父皇前頭要好好表現!
李明武忙着在幾個殿裡轉悠考究兒子們的功課,徐含霞那門前自然有的是人幫忙剪花除草,蕭如月得清靜,和寶寶笑鬧的時光那是舒舒坦坦,頗有點不管身在何處也能泰然處之的淡泊胸懷;不久,也恢復和任滄海聯繫,生意照舊,重華後宮爭寵扯不到她頭上,日子愜意得緊。
永和元年五月底,大秦國的洪汛如期來臨。原本防汛工作按往年做法加以鞏固即可,卻不曾想大運河上名爲鎮海石橋的主要防洪水壩被人炸了。
犯人是南明諸島南風樓派出暗諜組織,這羣人儘管很快就被抓到處以極刑,但是,這大運河日流量以數十萬噸計算,這石壩不即刻復修就是斷送大江兩岸商戶的生計。
這便是擺在新帝登基後的第一樁頭等大事,這防洪水利工事何等重要,涉及的錢何等巨大,在這上頭栽倒的官員隊伍又是何等龐大,都是必須考慮到的問題。
這還只是朝堂基本問題,頗爲嚴重的是沿大運河兩岸風傳的“兄嫂不倫之子新帝登基惹怒老天爺”的不祥傳聞,在動搖大秦皇朝的根基。
李明武初爲帝,也知底下一班老臣盡拿他忽悠,他本把希望寄託在自己親選的相國身上,沒想到顏友生確實清正廉明,可惜爲人書生氣重又過於倨傲,這年輕官員上朝沒兩天就把老臣們得罪個精光,這政務理所當然地是通也不通。
若非皇帝手頭還有鬱管事這等消息靈通的鬼衛高手在,怕是這水壩被炸與皇帝登基內幕相掛掛這等大事還要給朝臣們瞞得徹底哩。新帝現在也沒心思管這政務通暢問題,先把這修壩問題解決再回頭收拾,他讓相國下頭的九卿提人選,立馬有止不盡的老臣拍着胸脯推薦自己的門生擔當重任。
那都些是什麼人啊,皇帝怒得在金鑾殿上拍爛三把龍椅,回到後宮還得給一羣女人扯着管教兒子,火冒三丈不說,這人直接給跑到沉壁殿這頭消沉來了。
哪怕李明武在蕭如月前頭裡子面子早已丟光,也絕不會在喜歡的女子前頭自曝其短。皇帝這邊“強顏歡笑”粉飾太平,蕭如月自做自的事。李明武湊近了問起她手上是啥玩意,還好這人還知道自己拋下蕭如月去討好徐含霞孫玉蛾何思煙那定是要惹人發火的,找話題也找個看起來是安全的。
蕭如月拿着彩筆塗得專心至致,隨口回道:大黃鋒(變形金剛角色之一)。
李明武又問怎麼塗得花花綠綠的,那樣子好像生怕寶寶玩物喪志。
蕭如月輕笑,說這就是男孩子玩的。“啊,對了,”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放下油筆,起身到桌上取來一疊單據,“這是寶寶做玩具花的銀子,你付了吧。”
李明武受寵若驚,忙不迭地點頭,把單子一骨腦地塞進袖子生怕蕭如月改主意,又貼近蕭如月頗有些難爲情地問她喜歡什麼東西,別替他省銀子,要買只管花。就算外頭買不到稀罕的,這皇帝少府(內庫)也有的是各地貢品。
蕭如月似笑非笑瞟他一眼,也不說話,拿起油料筆繼續塗沫。那頭李明武也回過神來,前些天,他才大大方方地打開內庫讓給徐含霞和她兒子挑去了。本來沒啥子問題,帝王家的東西再次也是好的,但不知怎地,此時此刻就讓人想起那句話:咋地輪到蕭簫就只有揀人家剩的涅?
李明武瞅瞅蕭如月給寶寶置辦的玩具,哪樣不是全天下獨此一份的,她自己雖不在意也從來沒用過別人不要的東西,這話更是接不下去。這氣氛如此尷尬,李明武面紅耳赤坐立難安。蕭如月好整以暇地邊塗邊吹氣,寶寶在旁邊眼巴巴地瞅着母親的動作,捏緊小拳頭剋制着不催促母親。
“姑娘,隴平先生來了。”
李明武還在想這隴平是誰,卻見寶寶快活地叫一聲,從母親膝頭跳下跑到殿外迎接去了,一路歡快地叫着我的巡洋艦,我的飛機火箭。。。不一會兒,寶寶雙手抱着幾樣原木玩具衝進來,在母親兩頰邊啾啾兩口:“媽媽說話算話,寶寶最喜歡媽媽了。”
蕭如月笑眯眯地在寶寶臉上也留下親親,李明武滿眼渴望地瞅着寶寶,也想他來兩記口水吻。寶寶哼一聲,昂着小腦袋跑到水盆那兒放船隊,口裡嗚嗚地叫着玩海戰去了。
“微臣叩見陛下。”樓望山見殿內有皇帝在,忙跪拜行禮。他身後還跟着兩個提木箱的僕人。李明武回過神,拿出皇帝架子免他禮。樓望山吩咐僕人把東西放下,同時摸出幾張單據給珊瑚,皇帝自己接過來,道:“以後到朕這兒結賬。”
樓望山忙應是,皇帝已經想起這個年輕官員的官銜與職位,因爲白雲起的外派,更確切地說是與白雲起接近的幾個年輕官員都曾在天啓皇朝得到重用,因此新帝登基後,不約而同地受到排擠。
李膽武笑問道:“愛卿不在官署做事,怎地做起這些孩子玩意兒?”也就是說,這樓望山也算出身官宦世家,即便不受重用也不可能混到給蕭如月打下手的地步,當然,這絕不是瞧低蕭如月的意思,而是朝官與後宮關係近了,是要給人抓着把柄說話的。
樓望山再次跪倒惶恐請罪,說去年他貪功急切弄壞明鏡小姐的玩具,前不久,見蕭如月遣人在京內找能工巧匠,本着將功補過的心思才把這活接下來,對外用的都是他師傅的名頭,絕不敢瀆辱蕭姑娘。
李明武也是隨口一說,他正負疚,想方設法讓蕭如月開心還不及,哪裡會理睬這種有的沒的事。樓望山起身後,李明武又問:“卿家是工部的吧?”見他點頭,李明武又提到,“這壩可會修?”
“微臣定不負聖意。”樓望山歡天喜地地跪下領旨謝恩。反倒把李明武嚇一跳,樓望山回過神也驚愣,他實在是想做這事太久,見有苗頭,就直接把皇帝的問話當成是任命。樓望山惟恐皇帝不信他的能力,就把自己曾負責幾個農田水利工程祖上曾有的功勳都拿出來講述,說完自己的履歷,開始講他對舊鎮海石橋水壩弊端的分析,又談起如果要新建要考慮的方方面面,足足花了兩個半時辰,外頭天都黑透邊了。
李明武是聽得如癡如醉,他是不怎麼懂,但樓望山帶有圖紙、還有水沙模型,如此形象生動的解說就是個傻瓜也明白,李明武二話不說拍板,這大壩就交給樓望山負責了。
待兩人停下話,珊瑚說已在東殿佈下晚膳,讓他們吃過飯再談事。
李明武終於明白過來,樓望山準備得如此充分自有來的,這迂迴的安排全是蕭如月顧全皇帝臉面的心意。要說李明武不曾怨過蕭如月逼他娶妻那真不好講,但他受徐含霞孫玉蛾那邊影響總歸是真的。當日行事自然有當日的道理,日後要算賬也屬正常,蕭如月既不陳冤也不訴苦,該怎麼做事還怎麼做事,這誰待誰真心,可不是漂亮話說說就行的。
這樓望山和蕭如月有毛關係,這皇位他若坐不穩蕭簫該拍手慶賀纔是,她要那皇后也只爲自保當日還是自己親口答應的。。。李明武幡然醒悟,想說歉疚的話,瞧見蕭如月淺淡清笑的樣子便說不出了,退而求其次,便去問寶寶怎麼才能哄得媽媽高興咩?
寶寶本是不搭理的,挨不住李明武塞他個十把百把寶劍厚禮,勉勉強強地提點這個不聰明的皇帝爹爹:不是保證要給媽媽很多很多銀子蓋大房子的麼?
李明武倒想把少府裡頭的東西全送蕭如月,可人家還看不上眼啊,橫徵暴斂他還幹不出,這一時半會兒到哪兒找奇珍異寶呢?待他動過腦子,猛然想起什麼,高叫一個名字:何複道!皇帝到沉壁殿既找着人手修壩,又解決工程款調撥,歡喜地什麼也顧不上,大呼小喝地到前頭連夜辦公去了。
待人全走,寶寶跑到母親前頭要獎勵:“媽媽,你定要給寶寶做十個,不,二十個大抱枕。”爲修壩一事,專給他做玩具的樓先生都讓給皇帝爹爹,還落下一個貪圖賞賜的不良名聲。那些寶劍,他纔看不上眼,還不如媽媽親手剪的動物貼紙。
蕭如月大笑,刮刮寶寶的臉蛋,討價還價說定做十五個海豚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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