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兒和蓉兒跟在後頭,聽她們交頭接耳地小聲嘀咕道:“其實,男人有個三妻四妾不是很尋常的事麼?先不說皇上三宮六院,就是尋常百姓裡的有錢有勢之家,也不都有個幾房小妾伺候麼!”逸蓉這話好像是說給梅兒聽的。
韻兒道:“你說的雖然沒錯,這世道也本來就是這樣,可依我看呀,越是如此,越能凸顯咱們王爺專情!”
蓉兒不屑道:“多愛或少愛一個沒什麼大不了的,聽說海外有個女兒國,剛好與咱們相反,國王和當官的都是女子,男人到成了伺候人的,有朝一日我就去那裡娶一大堆男人回來侍候我,那才叫風光無限呢!”
韻兒啐了她一口,笑道:“虧你說得出口,羞也不羞,居然還要娶幾個男人,怕單是那事也吃不消吧?!”
蓉兒胸脯一挺,不服氣道:“誰怕誰啊!……”“越說越不像話了,你快住口吧!我不要聽啦!”說話間,他們主婢四人已漸行漸遠,後還說了什麼話,梅兒可聽不清了。
梅兒藏身樹上,默默看着她們消失在甬道盡頭,這才從樹上飄身落下,後踮起腳尖久久凝望着他們遠去的方向,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哀傷來,暗自思道:“想必王爺話語間提到珍愛之人便是我了,只可惜我此生並不能陪伴在王爺身邊,好在如今看來青琴王妃人也不錯,只要王爺過得幸福,我也就安心了,也許逸蓉說的對,娥皇女英不是也很好麼,也許將來我也能與青琴共事一夫吧。”
從打知道王爺大婚時起,梅兒本原本恬淡的性子裡,便多了一份從來沒有過的愁思,這種感覺就像是遺失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份東西,再也無法尋回了。梅兒駐足良久,重又踏上去竹香館的路徑。
偌大的御花園裡,風景最好的地方便屬堆秀山後的四景園了,倚梅、憑蘭、望竹、惜菊四座園中之園是緊挨着修建的,凝香所居的竹香館,便在望竹園中。梅兒還沒走到竹園時,聽聞相鄰的倚梅園那邊兒傳來許多嬉戲歡鬧聲,好像是月桂和凝香她們。
後宮是一個規矩森嚴的地方,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都要嚴格恪守着名目繁多的宮規禁律,若是在從前,那可是極難聽到這樣放肆笑聲的,可自從月桂公主搬進宮裡來了之後,這樣的情形便改觀了許多,無論在哪兒,只要是聽到了這樣“嘎、嘎”的傻笑聲,多半是月桂無疑了。
梅兒循聲過去,從月亮門往園子裡一瞧,只見在紅梅白雪的小天地裡,幾個身穿着各色輕裘短襖、棉錦長裙的少女,正在相互追逐玩鬧着。見她們時而抖動着梅樹上的落雪,時而在地上抓起一把雪花相互投擲着,真是玩得不亦樂乎。看着這樣歡快的情景,就連平時一向不喜歡玩笑的梅兒,也被眼前的情景所感染了,頓時忘卻了哀傷,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笑容來。
這幾個嬉戲之人,可不正是月桂公主、凝香小主和她們的侍女們還是誰了。原來瑩露要烹
制梅雪茶,因此常來倚梅園中收集梅花瓣上的凝雪露水,凝香和月桂今日閒着無事也帶着各自丫鬟來湊湊熱鬧。
衆丫頭們置身於梅園當中,只見各色珍惜的梅花競相綻放,隨便一數,竟知有百十種之多,許多罕見的品種連名字都叫不上來,那尋常的宮粉紅梅自不必說了,什麼照水、硃砂和灑金也是應有盡有,玉蝶花紫,別有風韻;綠萼花白,香味最濃,聽這裡的園丁僕役們說,尤以從成都移栽來的最是名貴,先帝本就偏愛梅花,當今皇上因着梅兒之故,癖好更甚,宮裡的奴才慣會揣測聖意曲迎附會,因此對梅園格外侍弄用心,日久天長這纔有了今日的絢爛規模。衆丫頭年少心性,在如此紅梅白雪映襯美景當中,怎能不情不自禁地歡聲笑語起來。
凝香眼尖見是梅兒來了,遂即笑着朝她使勁兒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一起玩。梅兒這段日子喜靜不喜動,笑着擺了擺手,朗聲回道:“我是替皇上來叫公主去暢音閣聽戲的,不過此事不急,你們玩吧,我在邊上看着就好了。”
還沒等公主回話,凝香便搶先替她說道:“咱們公主纔不稀罕去聽什麼咿咿呀呀、憋悶刻板的崑曲兒呢!在這兒玩雪有多暢快!正好姊姊趕上,不如一塊兒來玩雪吧!”
別看梅兒武藝不俗,平日性子卻偏向文靜,除了習武時外,絕少這麼大呼小叫的,看她們這種忘乎所以的樂法,還真是極少試過,聽凝香召喚她,只做擺手婉言謝絕,後轉身顧自去欣賞各色梅花去了。
凝香見她如此,遂朝月桂使了個眼色,公主會意,也不管梅兒是否願意,趁其不備,擡手就扔了個雪球過去。
梅兒身法何其厲害,彷彿身後長了眼睛,自然是輕易躲了過去,並還豎起一根手指將雪球穩穩接住在指尖上轉個不停。公主見狀來了興致,大叫一聲:“看本公主的厲害!”說着又一口氣接連拋出好幾個雪球,然而卻都被梅兒輕易接在手中,還玩起了雜技般的拋接。
凝香見公主一人根本不是梅兒的對手,忙便招呼瑩露、芸鵑、芸鵲等幾個宮女也都加入了戰團,一致對外,隨着一聲:“梅兒大人仔細着了!”一時間但見大大小小的雪團從四面八飛射而來。此情形若是換了旁人定會手足無措奔走告饒的,可梅兒反被激起了玩鬧的興致,見她杏眼一瞪,嬌嗔道:“讓你們幾個丫頭合夥欺負人,且讓你等見識一下本姑娘的厲害吧!”
她話音未落,纖手掐起了蘭花指,雙臂一合,瞬間擺出了個蓮花童子的造型,正是拈花指的功夫法門,接着也就用了不到三成功力,便如千手觀音一般,將那些飛來的雪團盡數接住抱在懷裡,後雙臂一展,同時發射了回去,用的正是第四層的“露草斜陽”,見那些雪球飛得既快又準,讓衆人真是防不慎防。在場這些宮女丫頭們哪兒是她的對手,幾乎同時中彈紛紛撲倒在雪地裡,連滾帶爬地都成了雪人,梅兒看了她們的狼狽相
,不盡“哈哈”笑得直不起腰來道:“看你們還敢不敢同我挑釁。”
凝香和公主爬起來後,大聲吵着不可以用功夫的,梅兒笑着反駁道:“就許你們羣起而攻,怎的不許人家用功夫了?”說着便與大家互相追逐打鬧起來,以一敵多好不威武。好在這是年節當中,主婢玩玩樂樂倒也無傷大雅,即便皇上或太后知道了也不會責罰的。
整個午後,梅兒都在同這一羣瘋丫頭們嬉笑玩鬧着,堆雪人、打雪仗,後又燃放爆竹,玩得不亦樂乎,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知不覺已是日頭西沉,大家這才酣暢淋漓地回去竹香館,又一塊兒用了一頓豐盛的晚膳,月桂公主這才心滿意足地抱着貓咪回去了。
待夜幕降臨,大家都靜逸下來後,梅兒回想起王爺夫婦恩愛的樣子,一縷愁思又縈繞心頭,凝香是何等聰明之人,一眼便看出她有心事,遂主動開口留她在竹香館中過夜談心,梅兒正是求之不得,於是欣然答應。
兩姊妹同牀共忱促膝談心,凝香勸梅兒還是暫時忘了王爺爲好,對於皇上要小心應對,既不能太過冷冰清,也不能像上次那樣莽撞地問能不能爲自己留牌子的糊塗事,或許有一天皇上抑制不住要對她用強時,那作爲後宮的臣子也只能是委曲求全,萬萬不可做出拂逆聖意之事來。
梅兒聽了背過身去,猶自絕然道:“我的身子只屬於王爺一人,別人是萬萬碰不得的,無論他是皇上還是誰,假如有朝一日我的身子被皇上佔了,那我還有何面目存活於世,不如死了的好。”
凝香見她又來了倔勁兒,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勸她凡事三思而後行,一準沒有壞處。
梅兒心緒煩亂,躺在牀上輾轉着難以成眠,斜眼凝視着窗櫺上的紅色窗花,真是像極了王府大門上的大紅喜字,不知不覺中淚水從眼中滑落下來,暈溼了枕畔。
次日晨起,凝香匆匆手書了一封家信,託梅兒得空捎給在宮外的家人,藉以表達佳節裡思親之情,梅兒拿着書信,於當日便去了穆府。
這是梅兒第二次拜會穆府,兩下見面更顯親近,閒話略去,單說玲蓉拉着梅兒到她閨房裡喝茶聊天,梅兒看到牆壁上掛着的箏琴略有浮灰,遂隨口問道:“多日不見,姐姐的琴技一定又進步不少吧?”
玲蓉面色一紅道:“說來懺愧,按說也怪,自從那日起,那位常來我這討要香料的馮家妹妹就再也沒來過了,古箏指法極難,缺了師傅的教授,想要進步,真是難上加難呀,這不再這麼下去,幾乎要半途而廢了。”
梅兒笑笑安慰道:“俗話說:有志者事竟成,她既然能學得好,姊姊只要用心,想必也必然能做的很好。”
玲蓉自嘲道:“這可不能比,隔行如隔山,我做香料在行,對琴技就始終不能領悟要旨,再說人家辛苦學琴是有目的是,而我只是閒暇玩玩而已,自然成不了氣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