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八、罰面三碗

臘月十一晨,天上火破執位,己不破券二比並亡,未不服藥毒氣入腸。

“要不要去醫院?”馮三一邊說着,一邊將兩手緊握成拳,雨點般的錘落在任凱的後腰上,不斷髮出爆豆子似的聲響,聽起來很是古怪。

任凱趴在書房的長椅上,精赤着上身,雙手自然垂地,隨着馮三的拍打,有節奏的一晃一晃,像個死人似的。

“唉,不去了吧。男人因爲這個去醫院。我敢打賭,連中午都用不了,便會傳遍整個龍城。丟人吶。”任凱鼻子裡哼了哼,虛弱的說道。

馮三嘴角抽了抽,強忍着沒笑出聲,手底下卻沒有停。

“昨晚,那兩個女人什麼時候離開的?”任凱小聲問道。

“孔燕燕是被他父親派人接走的,大概是九點多。溫如玉待的久一些,差不多快十點才離開。”馮三一邊捶打,一邊說道,頭上熱氣騰騰,鬢角已經見了汗。

“豆豆是什麼時候走的?”任凱想了想,接着問道。

“單總是早上七點多離開的。被她父親的那輛埃爾法接走的。”馮三的手明顯快了起來,落在任凱脊背上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任凱其實不想說話,只是背上像蒙了一層豆腐皮,不僅不透氣,還癢的要命。他需要藉着聊天來分散注意力。

馮三現在的手速快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從任凱的尾椎一直錘到脖頸,反覆幾次後,突然吐氣,爆喝一聲,停了下來。頓時,他腦門上的汗像沒關好的花灑,噼裡啪啦的滾落到任凱的脊背上。

任凱被汗水一激,打了個冷戰,立刻覺得渾身通泰,輕鬆以極。

馮三起身從旁邊拿了兩塊兒毛巾,一塊兒遞給坐起來的任凱,一塊兒蒙在自己臉上擦拭。

“你這手藝從哪兒學的?真神了。”任凱用毛巾在身上一邊擦,一邊說道。

確實,一晚上的征伐,讓他這個年逾不惑的男人,從裡到外的感到虛弱。別說其它,就連視力都覺得大不如前。結果,被馮三這麼一陣捶打,居然有種重生的感覺。不,應該是重生到壯年的感覺。看來,夜夜新郎,一晚七次,也算不得什麼。

馮三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笑非笑的說道,“這套手法得自異人。偶爾爲之,或可激發自身潛能,有益無害。不過,要是不加節制,只怕與某些方面有礙。有些生意就是這樣,三年不開市,開市吃三年。我這麼講,任總可明白?”

任凱訕訕一笑,說道,“你都講這麼露骨了,我還能不明白嗎?”

馮三笑着搖了搖頭,回身看看茶臺上的殘茶,順手拿起一隻茶杯,湊到鼻子底下,輕輕一嗅,皺起了眉頭。

“無論你發現了什麼,都不要跟我講。因爲,不管這茶裡有沒有東西,我都會失望。”任凱一邊擦着汗,一邊淡淡的說道。

馮三笑了笑,放下茶杯,不再作聲。

任凱揹着他,一邊收拾衣服,一邊緩緩說道,“你覺得魏民文,這個人怎麼樣?”

馮三一怔,突然想到前幾天魏民文對自己說的話,“任總這人,胸中錦繡自不必說,可心機卻讓人摸不透,難以揣摩。萬一,哪天問起你對我的看法,你一定不能爲我說話,只說不清楚便是。”

當時,他心裡還不斷的腹譏,覺得對方想的太多,那人每天琢磨的事兒有多少,怎麼會問他如此無聊的問題?

這一遲疑的功夫,腦門上又見汗了。咬牙說道,“跟他接觸的時間越久,越發覺這人的不簡單,做事當機立斷,心思縝密,是個不可多得幹才。雖然表面上待人疏離,實則面冷心熱。”短短几句話說完,背上溼了一片。

“哦?呵呵,我還以爲你要說不清楚呢。”任凱一邊穿着衣服,一邊笑着說道。

馮三不敢作聲。

“三哥,魏民文要是真的完全跳出體制,確實如你所說,此人可交。只是,用不了幾天,他就是一方父母了。身爲光明區的主官,再與我們攪在一起,無論是對誰,都是弊大於利。他是聰明人,在今天已經做出取捨。”任凱穿好衣服,轉過身望着馮三,緩緩說道。

馮三默然良久,這才明白今晨魏民文爲什麼不願再踏進這個小院。原以爲是他忌諱任凱的私生活,現在看來,確如眼前人所說,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任凱知道馮三的性情,有意開導,說道,“魏民文的來歷一直是個迷。究竟是姓魏還是梅,誰也說不清楚。之前,大家有緣同舟,便結伴走一程,可畢竟我們奔的前程不同。如今他紅袍加身,也算好事兒。人各有志,分開了,情分反而保住了。省的將來有了齟齬,鬧得不愉快。”

馮三點點頭,長嘆一聲。

任凱看他神色寂寥,也不多勸,笑道,“我先去衝個澡,一會兒去小弟麪館吃早飯。好久沒去,口水都快噙不住了。

說完出了書房,走向正房。

兩人來到小弟麪館,已經快九點半了。錯過吃飯高峰時期,店裡稀稀拉拉坐着幾個閒人,邊吃邊侃。

胖老闆居然不在,他老婆一見任凱,熱情似火,粘在跟前,跑來跑去的,周到的不得了。

任凱笑着調侃幾句,便與馮三兩人坐在牆角靠窗的位子上。

幾乎沒怎麼等,飯菜就擺上來了。

老規矩,滷肉,小菜,肥腸面,麪湯。

兩人早餓的前胸貼後背,連菜都顧不上吃,低下頭風捲殘雲一般,將兩碗麪吃的是乾乾淨淨。

有了東西墊底,兩人才一邊吃着菜,一邊喝着湯,悠哉悠哉的聊了起來。

“丁權昨天找上門,想見你。讓我給推給丁建國了。你看……”馮三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道。

“嗯,讓丁建國跟他打擂臺吧。他的事兒,我無能爲力。”任凱望着吧檯的那口金鼎,淡淡的說道。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是對的,卻不能放開手腳的去做。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此言雖淺,然實切至之論。

馮三早知道會是如此,也不感到意外。夾了塊滷肉放在嘴裡大嚼。正嚼的入味兒,眼角餘光瞥見一人,臉色不由得大變,慢慢的將筷子橫握,腳下也開始蓄力。

任凱看了看他,微微搖頭。

“任總,老遠看到就是您。沒打擾到您吧。”來人一臉笑容,小心翼翼的說道。

正是丁權。

“呵呵,坐。沒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吃了嗎?沒吃正好一塊兒吃。”任凱笑着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說道。

馮三凝視着他,淡淡的說道,“昨天我已經交代的很清楚。之前你揹着這邊做事兒,任總不計較也就算了。如今都到了這個地步,你又找上門,是什麼意思?”

任凱擺了擺手,對着吧檯喊道,“老闆娘,再來三碗,份量要給足。”

丁權一臉侷促,小聲說道,“我知道自己沒臉來,可……我姐姐一家……”話沒說完,就已經說不下去了。

正好滿溢溢的三大碗肥腸面端上來,擺在丁權眼前。

任凱笑了笑,伸手從筷匣子裡抽出一副筷子,搭在碗沿,說道,“想和我談?可以。先把這三碗麪吃乾淨再說其他。要是吃不下,呵呵……”說着,眼睛已經半眯了起來。

丁權看看他的眼睛,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來。

剛纔還吵吵嚷嚷的麪館瞬間寂靜下來,呼吸可聞。那幾個先前還在吹牛的漢子,個個臉色發白,連動都不敢動。

那是丁權,走路帶風、前呼後擁的丁權,在這一帶無人不識,是跺一腳顫三顫的人物。

現在的他正坐在那兒吃麪,不過,看看他臉上的神情,跟吃屎沒什麼分別!

他面前一男子,戴着眼鏡,外表斯文,臉上似笑非笑。聽丁權稱呼他爲“任總”,其身份昭然若揭。

有幾人偷偷的望着吧檯前的那尊金鼎,又看看那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卻又捨不得走。真要是發生點什麼事,一提自己就在當場,這牛皮能吹到下個世紀。

馮三見了,若有所思,緩緩的放下筷子,端起麪湯,小口啜着。

這時,任凱的手機“嗡嗡嗡”的震動起來。

是丁建國。

“任總,丁權是不是……”丁建國在電話裡小聲問道,聽得出來,他的心裡不踏實。

“嗯,是。”任凱瞥了一眼正準備吃第二碗的丁權,淡淡的說道。

“您看……能不能……”丁建國聽了他的口氣,心裡越發的虛了。

“你去把王子清帶過來。我等着。”任凱沒有聽他接着往下講,說完就把電話掛掉,隨手放在桌上。

丁權胃裡撐的難受,可又不得不拼命往嘴裡塞。麪條要是浸的久了,吸了湯水,就會發起來,一碗變成一碗半,更吃不下去了。

他就這麼一邊泛着噁心,一邊勉強的把三碗麪填到肚子裡。

“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酒和茶都沒有,所以只能委屈你吃三碗麪了。”任凱笑了笑,端起麪湯抿了一口,接着說道,“你的事兒,丁建國跟我提過。要是信我,待會兒就跟王子清一起去把麻四接回來。等你回來,你心裡惦記的事兒,差不多也該平了。要是不信,那我吃三碗麪,咱們算作扯平。如何?”

丁權大喜,連連點頭,笑道,“看任總說的。我怎麼能不信?天南道上的人,誰不知道您一言九鼎。”說完打了一個大大的嗝兒。

任凱微微一笑,擺了擺手,衝着吧檯喊道,“再來三碗。”

丁權一聽,面如死灰,慘然說道,“任總,真的……真的不能再吃了。”

任凱奇怪的看看他,笑道,“想什麼呢?哪有那好事兒?這是給我自己要的。你想吃,自己點。”

丁權一愣,以爲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對面坐着的馮三,沉默不語。

馮三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不多時,面端上來了。

丁權望着任凱跟前的三碗麪,打了個寒顫。世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東西嗎?

“唉,看你吃麪,我都替你難受。面是那樣吃的嗎?”任凱說完,慢慢的在碗里加了陳醋,用筷子輕輕攪了攪,稀里嘩啦的吃了起來。

馮三見他吃的香甜,忍不住說道,“要不,我幫你吃點?”

任凱瞪了他一眼,連話都顧不上說。

“你幾天沒吃飯了?餓成這個樣子。”一陣清冽的聲音傳來。

任凱渾身一震,擡頭望着來人,好不容易嚥下滿嘴的食物,笑道,“秀秀,你來了。要不也來一碗嚐嚐?”

馮三急忙起來,欠了欠身子,拉着丁權,避到另一桌上。

皇甫秀秀衝馮三與丁權點點頭,慢慢的坐在任凱對面,用手支着下巴,曖昧的笑道,“聽人說,又是一整晚?”

任凱聞言,一陣大咳,咳得臉紅脖子粗,口水四濺。

“心虛什麼?我又不是你什麼人。犯得着這樣?”女人把紙巾推過去,笑吟吟的說道。

任凱擺擺手,好半天才把氣息喘勻,苦笑一聲,說道,“溫如玉那個女人,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秀秀無比風情的看了他一眼,隨手抽出雙筷子,拉過一碗麪,加點醋攪了攪,慢慢的吃起來。

任凱訕訕一笑,滿臉諂媚的說道,“吃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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