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建國是鬼!
從臘月十四拂曉開始,這則消息便在龍城江湖道流傳起來。
沒有人知道消息的源頭在哪裡,可樁樁件件鐵證如山,就連他留在警校的檔案編號都被人發到了網上。
龍城道上有頭有臉的人物集體失語,好像都在靜靜的等待着什麼。
天光大亮的時候,丁建國所在的五峰區藍海洗浴中心門口,發生大規模械鬥。雙方沒有動用槍支,但卻出現了諸如大關刀之類的重型冷兵器。事後,據旁觀者回憶,其場面血腥而慘烈,斷肢橫飛,堪比古戰場。
可等警察趕到事發現場時,除了滿地狼藉外,蹤跡全無!
接着,過江猛龍王子清對外宣稱,丁建國因債務糾紛已經逃亡海外,爲了減輕公司的損失,他將全面接手丁建國在龍城的債權債務,並希望龍城同道合力抵制丁建國極其殘餘勢力。
這種類似挑釁的行爲,立刻激起龍城本地勢力的反感,尤其是光明區機車廠的子弟們。就在他們合謀準備將王子清甕中捉鱉的時候,白老全出聲了。
白老全以已故龍爺左右手的身份,對外宣稱,丁建國狼子野心,爲了謀求頂戴花翎,不惜出賣他的親姐夫郎全義,並以此陷害龍爺,使龍爺死的不明不白,實屬大奸。而王子清雖是外來戶,可爲人忠義,又是事出有因,所以他舉雙手贊成這些外地人在五峰區落腳。
警察收到消息後,立刻控制了白老全,對上述發聲進行覈實。
白老全矢口否認,說自己一向良善守法,根本沒有講過那些大逆不道的胡話。並拿出病歷證明,他本人患了嚴重的精神疾病,有自殘的傾向。警方無奈,只得落了口供後放他離去。
而王子清就更加離奇了。
他從西南邊境的警察局裡打回電話證明,這段時間他一直在那裡談一筆進口越南紫檀的生意,根本顧不上龍城的是是非非。
無論世面上傳的怎麼撲簌迷離,可藍海洗浴中心卻實實際際的易主了。老闆姓折,西北人。
自打疑似白老全的發聲傳出之後,先前還羣情激憤的龍城道,再一次靜謐下來,默認了王子清在五峰區的勢力範圍。因爲大家都明白,白老全現在端的是誰的飯碗。
一大早,和平區小弟肥腸麪館外,就圍了足足百十號人。
這些人穿着打扮倒是挺正常,可就是個個膀大腰圓,脖子上刺青滿滿,眼睛裡兇光閃爍,一看就是道上的混混。
他們各自圍成小圈子,時不時朝麪館裡看一看,也不怎麼吵嚷,更不理會進出麪館的顧客。
而麪館裡邊,挨着後門,最靠角落的地方坐着十幾個人,每人跟前一碗麪,熱氣騰騰,香味誘人。
當中一人正是任凱。
“任總,建國的事兒,相信你已經聽說了。無論如何,這畢竟是我們的家事,王子清他一個外來戶,也想在龍城插旗杆橫着走,這……是不是有些不妥?”一個滿臉橫肉的光頭胖子笑眯眯的說道。
“任總,二孬說的對。丁建國吃裡扒外,確實該收拾。那也輪不到他王子清啊。五峰區馬上就要開始舊城改造了,王子清是衝着什麼去的,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的出。可咱們自家的弟兄還不夠吃,憑什麼劈出一塊,便宜那羣川猴子?”一個戴眼鏡的中年人淡淡的說道。
“霍老狗這句話說到大夥兒心坎兒裡了。任總,我許二孬跟建國平時處的不錯,真有點不相信,他是二五仔!”光頭胖子依舊一臉笑意。
任凱一邊聽着,一邊吃着,也不出聲,偶爾停著衝大家點頭笑一下,然後接着吃。
許二孬跟霍老狗可能是這羣人公推出來的頭兒,老半天過去了,只有他們倆在不停的說,剩下的,都靜悄悄的瞅着。
任凱在吃了三大碗滿當當的肥腸面後,終於停了下來,滿足的打了個大大的飽嗝兒。隨手拽了張餐巾紙,邊擦嘴,,邊笑道,“你們怎麼不吃?不合口味嗎?”
許二孬急忙笑道,“哪裡?三義飯館的肥腸面遠近聞名,怎麼會不合口味兒。只是,任總吃的時候,我們不好也跟着吃,那樣豈不是壞了規矩?”說完大口吃了起來,吃的那叫一個歡暢!
其餘人也紛紛迎合,動起了筷子,場面倒也熱鬧。只有一旁的霍老狗有些心不在焉,在碗裡不住的挑來挑去,沒有下嘴。
“霍老闆看來是吃飽飯纔來的。是個講究人。”任凱淡淡的說道。
霍老狗長的挺斯文,又戴着眼鏡,咋一看,以爲是個文化人,其實他以放水爲生,就是放高利貸。這人一瘋起來,就跟瘋狗似的,逮誰咬誰,故而被稱爲瘋狗。他嫌瘋狗難聽,自作主張改成了老狗。
霍老狗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陰陽怪氣的說道,“任總,這面先不忙着吃。兄弟有幾句話噎在喉嚨裡,不吐不快。龍爺死後,捧丁建國起來的是你。現在要鏟他的還是你。呵呵,師爺,你這麼做,讓大家很難做,因爲不知道你的主意什麼時候又會倒過來。”
在座的一聽,都停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望着任凱。
任凱似笑非笑的掃了大家一圈,拿起麪湯抿了一口,說道,“霍老闆不光是講究人,還是個實在人。還有誰也是實在人,讓我認認門兒。”話未說完,眼睛已經眯成一條縫兒。
沒有人出聲,包括許二孬。
任凱點點頭,衝桌角坐着的馮三一揚下巴,笑道,“三哥,你先帶霍老闆出去,不能影響大家吃飯不是?他吃飽了,別人還沒吃呢!”
霍老狗猛地站起身,手就伸進懷裡了,可還沒等掏出來,便被馮三一把卡住脖子,拖進了屋角的小門。這一刻,什麼瘋狗老狗,根本就是一條死狗!
前後也就幾秒鐘的功夫,一個大活人就不見了。
任凱微微一笑,將霍老狗跟前的那碗麪拉過來,倒了點醋,攪了攪,嘆道,“霍老狗原來跟丁建國是一夥兒的,怪不得前後腳都失蹤了。估計是藏到什麼地方了吧。就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唉。不容易啊。”說完,吸溜吸溜的又開始吃麪。
一桌子人面無血色,戰戰兢兢,尤其是許二孬,恨不得把自己的胖臉埋到碗裡。
“二孬,你剛纔說什麼了?你看我,記性太差,這麼快就忘的一乾二淨。”任凱斜眼看着對面的胖子,笑道。
許二孬茫然的看了看周圍,搖頭說道,“任總,我的記性更差。連自己說的是什麼都忘記了。你們有誰記得嗎?提醒我一兩句!”
在座的一起搖頭,紛紛說自己的記性早讓狗吃了。
任凱滿意的點點頭,用筷子指着吧檯跟前的大鼎,笑道,“白頭翁、鮑六斤、丁建國的名字還在鼎上,可人卻一個接一個的不見了。各位,一定要保重啊。”
衆人聽了,心裡直髮寒,連連點頭稱是。
馮三把霍老狗拎出後門,直接上了停在巷尾的一輛商務車,才笑着說道,“老霍,委屈你了。”
霍老狗哈哈一笑,起身揉着脖頸說道,“這點委屈算什麼?能從這灘泥水裡脫身,是我該好好感謝任總纔對。家裡的那些累贅,都到川省了吧。”
馮三點頭笑道,“剛到不久,你現在出發。天黑前肯定能見到他們。這段時間,儘量遮掩一些,能不聯繫的就先別聯繫了。等年後落聽,你們再回來。”
霍老狗滿面笑容,不住點頭,哪裡還有方纔的剛烈模樣。在車開走的一瞬,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建國那裡,還望任總高擡貴手。”
馮三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等他回去,那些人已經走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任凱坐在那裡喝麪湯。
“走了?”任凱呵呵一笑,問道。
馮三也笑了,迴應道,“走了。咱們是不是也該走了。”
“不急,有人還沒到。再等等。”任凱望着門口,接着說道,“萬一……,你記得我交代給你的事兒。”
馮三目光一凝,好半天才點了點頭。
這時,門外進來一男一女,緩緩的走到跟前,正是歸紅旗兄妹。
“任凱,丁建國呢?”先開口的是妹妹歸小豆。
“我又不是他爹。怎麼會知道他去了哪裡?”任凱又打了個飽嗝,一股大蒜味兒直衝兩人。
歸小豆一陣乾嘔,噁心的向後退了退,皺眉說道,“他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真要是出點事兒,誰也保不了你。快說,他到底在哪兒?”
馮三冷哼一聲,緩緩說道,“歸老饕,沒有人能做一輩子官,有些後路還是不要堵上得好。”
任凱擺了擺手,笑眯眯的說道,“哎呀,說起這個丁建國,我還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如,請這位小朋友給我講講?”
歸老饕擡手止住妹妹,笑了笑,說道,“丁建國是部裡直屬,跟我們只是業務上的指導關係,沒有上下級的隸屬關係。所以……我們只是隨口問問。真要出了紕漏,呵呵,部裡自然會追究。到時候……”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響了。
“嗯?什麼?高磊?誰讓他這麼幹的?我馬上到!”歸老饕臉色發青,狠狠的瞪了任凱一眼,快步離去。
歸小豆一跺腳,緊隨其後。
“他的消息倒是夠快。但願高磊能來得及!”任凱端起麪湯,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