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少女手中的力道小了,蕭衍輕輕將少女環着的手解開,漸漸推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而當他轉而對上少女的眸子時,卻見少女原本清瘦的臉上此刻也漸漸變得蒼白,一雙靈動的眸子裡面含着太多的東西。
驚詫,害怕,還有無助和茫然……
好似,真的是被硬生生扯斷了線,任由其隨風而飄的風箏一般。
再也沒有了歸宿。
蕭衍一雙眸子靜靜地看着少女,看似平靜,卻讓王有珺感覺到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起來。
但她知道,這是最後一搏了。
過了許久,在少女坦然卻是漸漸落入絕望的眸色中,蕭衍的目光漸漸變得溫和。
“我不會丟下你。”
少女聞言,一雙眸子瞬然生動起來,好似春風拂過,陽光努力衝破了重重陰霾般,泛着燦爛的希望。
“待開春後,我會向母妃請求賜婚。”
聽着蕭衍篤定的聲音,王有珺的眸中漸漸溢出淚水來,彷彿因爲感動,只默默說不出話來。
蕭衍也逐漸正色,接下來的話,卻是生生將王有珺定在了那,方纔的一切,就像是泡沫般,一觸即破。
“但九皇子妃,只能是顧閣老的孫女。”
王有珺眸子倏然一震,臉色更蒼白了許多,蕭衍卻再沒有絲毫地動容。
從小他便知道,即便再喜歡一件東西,也要學會適可而止,纔不會玩物喪志。
什麼東西該惦記,什麼東西不該惦記,什麼東西能惦記,什麼東西不能惦記,眼前的少女也必然要知道。
這是他的提醒,也是他的底線。
看着眼前的少女身形越發顫抖,明明哭的不能自抑,卻還努力壓低了聲音,蕭衍堅硬的心終究軟了一分,上前將少女淡淡摟入懷中,溫柔的湊在耳邊,似是說着這世間最暖心的情話。
“我娶她,看的是身後的顧家,謝家,娶你,看到的僅僅是你,你與她,與旁人,從來不同,我會給你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但你也應該要知道,這世間,有得必有失。”
“吱呀——”
還未等到懷中的少女迴應,門卻驟然被推開了,蕭衍身形一頓,隨即眸中微微慍怒,只想着息德何時這般不懂規矩了。
然而在他鬆開懷中的人,轉頭的那一刻,慍怒的神色卻是如秋風捲落葉般,瞬間蕩然無存。
看着門口立着的兩個俏齡少女,一向穩重的蕭衍生生怔在那,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眸中更是難掩的震驚。
而原本胸有成竹的王有珺在看到如意公主的那一刻,也是禁不住楞在那,原本謀算成功略顯得意的眸中也漸漸變得慌亂。
原本以她對顧硯齡的瞭解,即便顧硯齡知道了一切真相,也只會自持顧家和謝家的身份,不會進來鬧上一場,只會默默記在心底罷了。
而她,只用坐等顧硯齡日後親手了斷這一門所謂的親事,做個置身事外的人就好了。
可如意公主的突然闖入,卻是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
……
此刻站在那的如意也再忍不住內心的憤怒與失望,跨過了門檻,一步一步的走了進來,一雙眸子,卻是自始至終的看着蕭衍,裡面包含的,太多太多。
在她的心中,蕭衍一直是那個溫潤如玉,置身於爭鬥之外的九哥,可方纔那一番話,卻是將從前那個雲淡風輕的君子之像重重擊碎了。
曾經她還以爲九哥是真心喜歡阿九,纔會發乎於情,而止於禮。
曾經,她也想要去撮合,去成全這一對玉人。
可這一刻,那些自以爲是的想法卻是生生打在她的臉上,讓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可笑與無知。
原來,九哥也是那萬千僞裝中的一個。
原來,他想要的並不是閒看庭前花開花落的悠然生活。
而最讓她失望的,卻是蕭衍方纔的那一番話。
原來自始至終,阿九隻是他鞏固權勢的一枚棋子,那麼謝家呢,又何嘗不是?
可她,留的也有謝家的血!
“如意——”
“九哥,原來我從未看清你。”
在蕭衍開口的那一刻,卻是生生被如意的那一句話壓下了下去。
而如意幾乎一字一句咬出來的憤怒,也讓他的心不由下沉。
此刻所有的解釋,都瞬間變得蒼白而無力,似乎說的越多,越發顯得欲蓋彌彰。
蕭衍緊緊握拳,默然垂在兩邊,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反倒是一旁的王有珺卻是實實在在受了驚,一時緩不過神來,方纔還梨花帶雨,此刻卻是生生忘記了哭泣,只有睫毛上淚光點點,分外動人。
屋內的氣氛實在壓抑的讓人害怕,王有珺不由緊了緊手,隨即細若蚊吟的聲音響了起來。
“公主——”
然而她話還未說完,卻是被如意一記冰冷而懾人的目光給堵了回去。
她還從未看到過如意公主這般瘮人過。
就在王有珺被盯的連頭皮都有些發麻時,如意卻是陡然冷漠地轉身,看也未曾再看蕭衍一眼,便朝外走去。
對於擦身而過的如意,顧硯齡是理解的。
旁人看了,或許會覺得小題大做。
可她卻知道,當一個最信任的人陡然親手打破了心中的那份信任。
那麼從前的信任越多,失望就會越多,恨也會越來越多。
如同從前的顧敬昭,最初在她心中有多慈和,最後便會有多恨。
有時候愛和恨,就在一瞬間而已。
“原以爲王姑娘邀我來看那盆寒蘭——”
少女清冷的聲音驟然在寂靜的屋內響起,原本怔楞的王有珺不由身形一顫,蕭衍聞聲擡頭,卻是正對上少女那一如既往般冷淡的眸子。
或者說,比之從前,更冷漠了些。
好似徹骨的寒潭,眼看着被融化了一角時,暖陽卻陡然被重重霧霾給牢牢遮住,只能眼睜睜看着那融化的一角漸漸還冷,終究冷凝成了寒冰,封住了冰下原本泛起漣漪的水流。
顧硯齡眸子淡淡從蕭衍臉上掠過,心下卻是想笑。
前世玩了一輩子的鷹,這一世,卻是被鷹啄了眼。
這般的憤怒,可想而知。
念及此,顧硯齡的目光淡淡落到了王有珺侷促而慌張的臉上,隱隱的,能夠看到那似有若無的笑意。
可就是這般的笑,更讓王有珺覺得如坐鍼氈。
“未想到,王姑娘卻是好心邀我來看一場戲了。”
話音落盡,王有珺只覺得身子越發寒涼,她能夠感覺到眼前少女語中的嘲諷,更能感覺到身旁蕭衍隱忍的慍怒。
然而顧硯齡並未給王有珺反應的時間,神色便恢復從前的清冷,隨即淡然的斂衽朝着默然不語的蕭衍行了一禮,便轉而走出去。
沒有絲毫的猶豫。
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蕭衍攥住的拳越來越緊,臉色也已是再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知道,一切計劃,都毀於一旦了。
而這一切,究竟是誰的盤算,幾乎無需想,他也再清楚不過了。
而顧硯齡在轉而走至廊下,感受到乍然衝破沉雲,綻放金芒的陽光落在身上時,不由覺得有一絲久違的溫暖。
可她卻也深知。
顧家,謝家,與王家的這一場爭鬥,也正式開始了。
當息德喜滋滋轉而回來時,卻是見原本關上的房門竟打開了。
就在他們愣神時,一身肅殺之意的少年走了出來,明明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可眸底的陰沉卻是足以懾住一切。
息德不由一個激靈,卻是見蕭衍那冰冷的眸子對了過來,這一刻他好似突然被溺在了潭底一般,終究只能被逼的生生垂下了眸子,心裡直打鼓。
下一刻,在秀茵和采苓顫抖的身子旁,少年擦身而過。
聽到少女悲泣的聲音從屋內傳來,息德心中一個“咯噔”,瞬間一切都明瞭了。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