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十二扇刺繡鳳鳥圍屏後坐着元皇后,寧貴妃,與顧硯齡,旁邊的高几上擺着一個香幾,香几上擱着一個掐絲琺琅鴛鴦式香薰,司制房特意爲元皇后配的果香香餅擱在其中,冉冉繚繞着宜人的香味。
“太子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聽了寧貴妃略帶關切的聲音,元皇后的眼角漸漸爬上無奈與擔憂,輕輕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一入秋便不好,太子妃一直從旁照顧着,我便免了請安禮,免得兩地折騰,再病一個就不好了。”
寧貴妃聞言微微默然,眸中浮起安慰的笑意道:“太子吉人有天象,身邊又有太醫們,必會康健的。”
“但願吧。”
元皇后聲音中帶着幾分爲人母的期冀,似乎感覺到殿內因此事壓抑了些,便笑而對寧貴妃道:“如意倒是爲你,爲咱們宮裡添喜了,此次給陛下生了個乖外孫,陛下可是高興的緊,入寢前都不忘了贊上幾句。”
一聽到此,寧貴妃的眸中便頓時化開溫暖與欣然,點了點頭道:“上次臣妾出宮去瞧她,如意還說待到出了月子,便要帶着孩子來向陛下和皇后您請安。”
“如意是個孝順孩子,寧貴妃,你有福呢。”
聽到元皇后的話,寧貴妃笑着迴應道:“東宮和諧,如今長孫又如此優秀,皇后您的福澤可比臣妾深厚。”
元皇后聽到長孫,眉目間的擔憂也漸漸化開,隨即順而看向寧貴妃一旁默不作聲,只凝心靜聽的少女,眸中更多了幾分喜歡。
“你說的對,只不知何時,我也能抱上我的親孫兒,只怕我便是睡着了,都能笑醒了。”
原本探手接過白地墨彩過枝竹蝶紋蓋碗的顧硯齡剛要啜飲一口,潤潤喉,誰知一聽到這話不由手上一頓,下一刻便感受到了兩道期待的目光,不由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覺,一時間竟覺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若論心中,她也早想要一個屬於她和阿譯的孩子,只是如今成婚不過半年,便是再快,也快不到這般。
唯有一個等字罷了。
想是看到少女臉上的紅暈蔓延到了耳根,元皇后終究笑着道:“不過這些事隨緣,急不得,咱們慢慢等,慢慢等——”
話雖是這樣說,元皇后一雙略帶期冀的眸子還是看在少女身上,引得寧貴妃也不由笑了。
恰在這時,外面響起了窸窣的腳步聲,隨即一個宮裝的小宮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皇后娘娘,貴妃娘娘,長孫妃。”
元皇后看過去,微擡了擡手道:“何事?”
那小宮娥聞言脣角微微抿笑,隨即偷偷覷了眼最近的少女,隨即垂下頭道:“回皇后娘娘,長孫殿下來了。”
“快讓他進來。”
聽到元皇后欣然的聲音,小宮娥連忙退下去,隨即便見那熟悉而俊逸的身影走了進來,使得顧硯齡不由細微地舒了一口氣。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蕭譯進門先溫柔地看了少女一眼,隨即拱手給元皇后施了一禮,這才轉而又對寧貴妃道:“寧娘娘。”
“快起吧,這會子怎麼想着到祖母這兒來了。”
蕭譯聞言立直身子,目光毫不思索的看向一旁的顧硯齡含笑道:“孫兒正要回宮,聽聞齡兒在祖母這兒說話,便想問問要不要一同回宮,免得夜深路黑。”
話音一落,宮裡的人不由都笑了,顧硯齡不由覺得更不好意思了些,嗔道般看了蕭譯一眼,誰知蕭譯卻是安然自若,笑意仍舊那般溫和。
“罷了罷了,你這孩子倒是不說假話。”
元皇后笑着與寧貴妃會意地對視一眼,隨即看向座下的少女道:“天色不早了,你們小兩口兒也該回去歇息了。”
說到這兒,元皇后似乎想到什麼一般,又轉而看向蕭譯意有所指道:“哀家可等着抱孫兒呢。”
顧硯齡剛站起身,便見蕭譯頗爲正經的拱手道:“孫兒必會早日給皇祖母好消息。”
顧硯齡微微一愣,便聽得上面元皇后頗有深意的笑道:“好,有這句話就好,快去吧。”
此刻的顧硯齡臉上已然燒紅,明明想啐身邊人一口,卻又不得不顧着上面的元皇后和寧貴妃。
二人恭謹地行了禮,這才並肩退了出去。
元皇后與寧貴妃看着小兩口兒離開,這才欣然的慨嘆道:“只要他們好,咱們便有期待了。”
當二人來到殿前,宮人們皆恭謹地行了禮,宮燈安靜地懸在廊下,溫暖而昏黃的光芒透過燈籠傾瀉而下,印出一圈又一圈淡淡的光暈,微風搖曳下,燈下的流蘇輕輕飄動,發出細微的聲音。
顧硯齡微提裙尾,剛要下石階時,身旁的人陡然伸出手來將她的手裹住,當着衆人的面,顧硯齡不由準備抽出手來,誰知身旁的人卻是篤定不放手,那溫暖的熱度緊緊圍繞着,讓她絲毫動不得。
顧硯齡不由微微挑眉,似嗔非嗔的看了身旁蕭譯一眼,誰知人家卻是絲毫沒有反應,只月光微微灑落下來,能夠映襯出他那微微勾起的脣角。
“你笑什麼?”
聽到身旁的聲音,蕭譯眸中泛起溫柔的漣漪來。
“因爲高興。”
顧硯齡聞言不由有些無奈,卻又忍不住笑了。
蕭譯溫柔而又認真的牽着她,一步一步朝外走着,每一步都讓人安心而踏實。月光下,二人的影子透射在地上,重疊在一起,看起來恬靜而和諧。
當到了宮門口,便看到了等候已久的暖轎,檀墨看到來人,恭謹又滿是笑意的頷首道:“長孫妃。”
幾乎是同時,蕭譯已然上前親自掀簾轉身看向身後的顧硯齡,顧硯齡看了看暖轎,隨即開玩笑道:“原本我還想帶着醅碧她們走走,散散步,如今看是不能了。”
看着少女調笑的眸子,蕭譯手中一動,轎簾落下。
“那我陪你走。”
顧硯齡聞言微微一笑,蕭譯已然轉身對檀墨道:“你們在前面的宮門口等我們。”
檀墨自然明白,連忙招呼擡轎的人先走,甬道里安靜而幽長,兩邊的石柱宮燈將這一條道路點亮,由着二人並肩而行。
“今日慈寧宮尋我去。”
陡然的聲音微微響起,顧硯齡輕輕側首,便見蕭譯的神色淡然而認真。
“何事?”
聽到顧硯齡的話,微微輕哧的聲音響起,隨即顧硯齡便看到蕭譯頗爲冷淡道:“只怕太后想要做媒,將安寧縣主強送進咱們的毓慶宮。”
顧硯齡眸中微微凝笑,果然被她猜中了,在郭太后將那虎威將軍孤女養進宮,她便覺得不似好心,畢竟,郭太后可不是那般憐憫嬌花的人。
“哦?”
顧硯齡故意挑眉笑道:“難道不是想強塞進你宮中?”
蕭譯聞言轉過頭來,看着少女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嘴邊的笑意越發寵溺。
“毓慶宮是你和我的。”
蕭譯的話溫暖而認真,彷彿一雙輕柔的手撫過她的心,顧硯齡微微頓下步子,擡頭看着蕭譯道:“那你是怎麼回的?”
蕭譯聞言眸中浮笑,不緊不慢卻又正兒八經道:“我建議太后爲安寧縣主選個上門的佳婿。”
“噗嗤——”
顧硯齡被蕭譯這副樣子逗笑出聲,幾乎一瞬間便能想到郭太后氣滯的模樣。
可笑着笑着,顧硯齡又漸漸感覺到了一股溫暖的暖流,看着蕭譯的眸子也越發溫柔起來。
“此事我會處理,你無需擔心,我毓慶宮除了你,不會要他人。”
聽到蕭譯認真的聲音,顧硯齡的脣角輕輕的勾起,隨即擡手溫柔的替蕭譯理着衣襟,二人的距離漸漸被拉近了。
“你是皇長孫,這些事情不該你替我處置,你便好好地安心處理前朝的事務,此事我來,你只管放心。”
蕭譯聞言微微一愣,不由想說什麼,可低頭間看到少女篤定而認真的眸子,頓時暖化了一般,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離宮門還有些距離,走久了傷腿。”
蕭譯看了眼幽深的甬道,隨即溫柔地看向身旁,不由分說的便上前微微側身,彎了彎腰道:“我揹你回去。”
顧硯齡見此不由一愣,隨即失笑道:“那像什麼模樣,明日傳出去豈不是叫人多說。”
“無人會傳,這條路上的人也不多。”
說着蕭譯微微側首道:“我早就想這一日了,今日也算讓我尋到機會了。”
眼看顧硯齡還在顧慮,蕭譯已然出聲道:“不然今日我可不走了。”
聽着這難得孩子氣一般的話,顧硯齡不由覺得無奈,卻又小心地看了眼四周,見的確空無一人時,這才猶豫地上前,輕輕將手搭上去,伏在了蕭譯的背上。
下一刻,蕭譯便溫柔地起身,揹着她慢慢走在甬道間,燈光將二人重疊在一起的影子漸漸拉長。
“這樣的路,我想走到下輩子。”
聽到耳畔傳來蕭譯低沉而認真的聲音,內心微微觸動,顧硯齡眼中微熱,卻是溢出笑來,無聲地看着男子的側臉,一點一點的勾勒那每一個熟悉而溫柔的弧度。
他的溫暖,從來都只屬於她。
這樣,便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