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相安無事,那個掠魂師也沒有來找我的麻煩,最近的生意開始變得平淡了一些。其實像人偶師的工作就主要靠那麼幾單生意賺的錢就夠過幾個月的了,所以說人偶師是危險但又油水豐碩的行業。
這天依舊沒有客人上門,吃過了晚飯我便習慣xìng的坐在院子裡的石椅上喝酒,藉着石桌上點燃的一盞油燈,讀着一本西漢時期的竹簡,裡面大多講的是那些奇聞異事,有的也能和畫皮人偶扯上關係。而百里申那傢伙則一下午都沒看到人影了,也不知道去哪裡了。
夜漸漸深了,我打了一個呵欠,喝盡了杯中的酒,然後站起身在院子裡無聊的走着。這個時候,百里申興致沖沖的跑了回來,手裡面還抱着一個用黑布包裹着的東西。我問他:“又撿到什麼破爛東西回來了?”
百里申衝我神秘的一笑,說道:“不是破爛,是寶貝,寶貝啊!”臉上都要笑開了花了。
我皺着眉頭走過去,奪過他懷中的那個包裹,倒還蠻重的。他一面心疼的叫着“輕點輕點”,一面幫我把東西放在石桌上,打開了包裹。
一個造型詭異的青銅杯出呈現在了皎潔的月光裡。這個銅杯和一般百姓家用的杯子比起來大了不止一點點,上面雕刻着盤旋着的一隻朱雀。朱雀的頭以一個誇張的姿態向天空仰着,那喙也尖尖的指向上方。
“看吧,青銅器誒,可值錢了。等哪天我把它拿到市場上去......”百里申的聲音漸漸弱了,因爲他注意到了我臉上凝重的神sè,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你......怎麼了?”
“你從哪裡撿到這個東西的?”我嚴肅的問道。
百里申搔了搔腦袋,皺着眉頭思索道:“在不遠的官道上啊,前天那裡不是有一個商人讓土匪搶了嘛,估計是那個時候掉下來的。怎麼,這個東西有問題啊?”
“你沒有看到上面的怨氣麼?”我厲聲喝道。百里申整個人被嚇得一哆嗦,急忙向後跳開一步,驚慌的問道:“怨氣?怎......怎麼會?”
“你知道這個是什麼麼?”我問道。百里申搖了搖頭,露出一副“你說吧,反正我不知道”的表情。我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總有一天你會惹出亂子的。”然後用手中的竹簡指了指那個古怪的杯子:“這個叫做銅雀杯,是用來鎮壓怨氣極強的怨靈用的祭祀法器。估計是誰想要把它帶來洛陽找高人做法化解,卻被你撿來了。”
“怨氣?祭祀法器?”百里申嘴都合不攏了,他驚訝的盯着這個微微散發出銅臭的杯子,難以置信的問道:“這個東西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怨念呢?”
“不信?”我冷笑了一聲:“那你看好了。”說罷我取過一支桃木籤子猛的戳在了這個銅雀杯上,那個杯子頓時發出了嬰孩啼哭一般的慘叫聲,下一刻,只見紅sè的液體緩緩的沿着杯壁流了出來。百里申大叫一聲,嚇得渾身發抖。
“看清楚了?”我冷冷的說道:“這是血銅雀,一般是鎮壓那些非常危險的怨靈纔會用得到的。幸虧你直接把它帶回來了,要是流到外面,那你的罪過可就大了。”
百里申臉sè鐵青的看着這個還在向外冒着鮮血的東西,厭惡的說道:“早知道就不帶回來了。我去把它扔掉。”然後走過來想要把杯子扔出去。
“啊!”一聲輕微的驚呼從門口傳來。我和百里申同時回頭一看,一個商人打扮的人站在門口,用哆裡哆嗦的手指着桌子上的杯子,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事?”百里申沒好氣的對門外那人嚷道,然後用身子擋住了那隻正在流血的杯子。那人哆嗦了好半天,才驚訝的指着百里申,斷斷續續的說道:“你......你......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百里申斜着眼睛打量了來人老半天,然後狐疑的問道:“你......莫非就是那個前幾天被打劫了的商人?”
那人長出一口氣,說道:“是啊,就是我啊。這杯子就是我的啊。我找了它好幾天了。謝天謝地,終於找到了。”
我推開百里申,將那商人讓了進來,面帶微笑的問:“這個杯子可是至邪之物,不知閣下爲何要隨身攜帶呢?”
商人的臉上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然後馬上換上衣服悲哀的神情。將他讓到石椅上,商人坐了下來,看見那流血的銅雀杯,似乎不經意間的躲閃了一下。緩緩的說道:“我是從蜀中來的......”商人幽幽的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蜀中在這個時候已經幾盡沒落了,而且碰巧趕上天將大旱,連着好幾年莊稼顆粒無收。所以整個蜀中都籠罩在一片蕭索荒涼的氣氛之中。
商人一家是做着綢緞生意,雖不富有,但是想要餬口還是綽綽有餘的。但是這一年的rì子不太好過,南方大旱,而吳越一代又連綿yīn雨,囤積的綢緞都爛掉了,所以生活開始拮据起來。趕巧不巧的是,商人的夫人居然有了身孕,商人只能說是悲喜交加,一顆心都快被扯碎了。
不久,夫人的產期就要到了。商人只得東湊西借的籌集了一筆銀兩,讓家裡的境況變得好一些。懷胎十月,很快的,夫人便臨盆了,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家中慘淡的氣氛終於因少爺的降生有所緩解。
之後rì子還是照常的過,雖然清貧,但也卻快樂。直到有一天晚上,夫人有些犯愁的對商人說:“咱們的寶寶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了?”商人心不在焉的看着這個月的賬本,臉上堆積了一小團烏雲。
“他......是不是太安靜了?”夫人擔憂的說道。
“太安靜了?”商人從賬本中擡起頭,不解的看着夫人:“孩子聽話一點好不好麼,總比每天哭哭鬧鬧的要強吧?”
“就是這個原因啊。”夫人都快要哭出來了:“咱們家的寶寶從來沒有哭過啊!”
商人猛然驚醒,是啊,孩子也未免太安靜了。商人急忙轉過頭看着襁褓中的兒子。孩子安安靜靜的躺在襁褓裡,不哭也不鬧,靜靜的看着一臉驚訝的商人,還不時的眨着烏黑的大眼睛。但是正是這種安靜,卻讓商人的心中莫名的涌起了巨大的恐懼。從孩子這種令人不安的平靜中,商人似乎看到一種詭異的笑在似有若無的在孩子的臉上盪漾開來,將自己的全身都籠罩了進去。他渾身不由得汗毛倒豎,於是俯下身去,對妻子低低的說道:“明天我們去請個先生來看看吧。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妻子點了點頭。
這一夜,商人都過得心神不寧,總覺得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那種眼神讓自己感到嫉妒的恐懼。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商人急忙上街找了一個算命的先生,花了一大把銀子纔將他請回家中。算命先生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商人的兒子,半晌,重重的嘆了口氣,將商人和夫人拉到一旁,沉重的說道:“令公子是百年的煞體,這樣繼續下去,恐怕會對你們全家都不利啊。”
夫人聽罷登時昏倒在地,就連商人也感到如同五雷轟頂一般。他還是強剋制着將已經昏死過去的妻子攙起,記着問那算命先生道:“那先生可知什麼解煞的方法麼?”
算命先生無奈的搖搖頭,嘆息道:“難啊,就算是有,也會讓你夫婦二人家財散盡的。”
商人的心中一陣抽搐,他顫抖着攙扶着已經昏厥的妻子,只得無奈的將先生送了出去。待妻子悠悠轉醒之後,他和妻子說:“要不,我們把孩子賣給別人吧。”夫人一聽馬上又哭又鬧的不同意。商人耐着xìng子將事情的原委給妻子解釋清楚,妻子聽完之後只是在低低的垂淚,然後勉強點了點頭。
第二天商人就找到一個人販子,將孩子賣掉了。當人販子從悲痛yù絕的妻子手中接過孩子的一瞬間,商人彷彿感覺到一雙凌厲的眼睛正在狠狠的剜着自己的心。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平靜的孩子,孩子仍舊用漠然的表情看着他,但是在這漠然的表情裡,似乎夾雜着一絲的猙獰和詭異。商人急忙從人販子手中接過銀子,便拖着妻子回房間了。
之後的幾天相安無事,商人打聽到孩子被輾轉的送到了鄰縣的一個達官貴人的家裡,聽說自己的兒子錦衣玉食米麪不愁,商人也就安心了。不過好景不長,一個月之後鄰縣傳來消息,自己的兒子死了!
商人被這條消息驚呆了,他難以置信的跑到鄰縣的那戶人家去打聽,結果被告知兒子在兩天前就已經入殮下葬了。聽那戶人家的家丁說,兒子死得很蹊蹺,好像是被什麼東西捂死的一樣。而且自從孩子死了之後,家裡邊就開始鬧鬼,經常在大半夜聽見有小孩子的哭聲,這家的主人都要被折磨瘋了。
“聽說啊,是那個孩子死得冤。”家丁yīn陽怪氣的湊到商人耳邊小聲的說道。
這時,這家的主人突然衝了出來,臉sè蒼白的撕扯住了商人,聲嘶力竭的吼道:“快把你兒子的靈位帶走!快點帶走!銀子我不問你要了,快點把那個不詳的孽種的靈位拿走!”之後就將孩子的靈位一股腦的塞進了商人的懷裡。商人只得痛不yù生的回到家中,在廳堂之上給死去的兒子立了一個牌位。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在當天晚上發生了。
那一夜,商人睡得極不安穩,在牀上翻來覆去的就是難以入眠。三更的時候,他感到肚子一陣絞痛,便爬起來去茅房。當他從茅房走出來的時候,隱隱的,聽見正堂好像傳來了什麼聲音,似有若無的飄進了商人的耳朵裡。商人一下子jǐng覺了起來,進小偷了?自己的家裡面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他會來偷什麼呢?於是商人躡手躡腳的走到正廳的門邊,探着頭向裡面望去。
正堂裡面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黑sè的濃霧夾雜着濃重的水汽瀰漫在本不寬敞的廳堂之中。而靈位前的那兩團燭火,在微微的跳動着,將排位上的字映襯的有些yīn森恐怖。商人不禁打了個寒戰,心想應該是自己這幾天壓力太大了,產生幻聽了吧。商人無奈的搖搖頭,然後轉身向回走去。
這次他聽清楚了,是一個嬰兒的哭聲!天啊,難道那家人說的都是真的,每到晚上那個孩子就會哭起來?想到這裡,他的整個脊背不由得汗毛倒豎,yīn風猛的的從腳底竄起,頭皮也在一陣陣的發麻。就好像有一個小孩子趴在他的背上,向他的脖子裡吹着冷氣。商人急忙回身,眼前仍舊是那空蕩得有些壓抑的廳堂。但是那孩子的哭聲,依然迴盪在耳邊。一種無端的恐懼驀地在商人心中油然而生。他幾乎是嚎叫着,跌跌撞撞的逃回了臥房,在妻子驚訝的注視之中,將整個人蒙在了棉被裡,瑟瑟發抖。
就這樣過了好幾天,每當到了三更時分,那悽慘哀怨的嬰兒的哭聲便幽幽的響起。這一次,商人實在是受不了了,於是便花了一大筆前,請了一位高人,讓他想辦法平息這嬰兒的哭聲。高人繞着商人的家走了一圈,面sè凝重的對商人說到:“公子的怨氣要比在下想象中的要強烈的多啊,在下只能將他的靈魂鎮在銅雀杯之中,剩下的就無能爲力了。閣下還是帶着銅雀杯去王城找高人化解吧。”之後那人便將嬰兒的怨靈鎮壓在了一個銅雀杯中。
之後果然那嬰兒的哭聲再也沒有響起過。商人不敢耽擱,連夜兼程的趕往王都洛陽,不想再官道上遇到了打劫的土匪,混亂之後那個杯子也不知道扔到哪裡了。
商人一口氣說完,顯得有些疲憊。眼圈的烏青仍舊隱約可見,應該就是那rì遭遇土匪的時候留下的傷吧。
“這麼說來,你的孩子是不明不白的死掉了?”我盯着他問道。
“是啊。”商人馬上換成一副悔恨和惋惜的神sè,悲傷的說道:“可憐我這孩子,都沒有見到最後一面。我也好幾次的去打聽孩子的死因,可是那家人就是不說啊。”
“是這樣啊......”我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然後微笑着對那個商人說:“我這裡也有一個銅雀杯的故事,也是和一個孩子有關,不知先生是否有興趣聽一聽呢?”
商人顯得有些不自然,支支吾吾的推遲道:“這個......就不打擾公子了吧。”然後站起身想要拿起那個流着血的銅雀杯離開這裡。
“慢着!”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攥出他的手腕。商人嚇了一跳,盯着我,露出惶恐的神sè。我猙獰的笑着說:“別急,我想你會喜歡這個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