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一個幽幽的聲音鬼從他的嘴裡輕輕的傳來,我整個人一激靈,然後瞬間清醒了起來,門外的積雪映照着昏灰的光,格外的刺眼。路子野那高大的身影突兀的印在外面映進來的雪光之中,顯得格外的猙獰。
“你......”我急促的說道,言語之中閃爍着慌亂的神情,我現在突然涌現出了一種想逃出這個房間的感覺。
那個依稀的輪廓漸漸的向我移動了過來。我緊張的看着那個高大的身影,不由得向後退了一些。路子野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冷冷的對我說道:“冥淵,你怎麼了?”
“我......”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喉嚨,我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只能渾身顫抖的盯着他。
“你都想起來了是麼?”他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格外的詭異,瞳孔之中閃動着讓人不寒而慄的光芒,那嘴角微微上揚着,扭曲出一個極其鋒利的笑容。
“原來都是你......”我終於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
路子野輕輕的笑了一下,說道:“冥淵。從小我就佩服你的洞察力,不,不是佩服,而是嫉妒。”他的神sè一下子變得猙獰了起來:“雖然你話不多,但是看到什麼都會記在心裡。所以我還在想,什麼時候你會發現這一切”
我的心裡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哀傷,我站了起來,看着路子野那因爲激動而漲的通紅的眼睛,低低的問道:“現在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帶我來了你家了麼?”
“你先說!”他突然吼了出來。聲音嘶啞而又蒼白,就如同那門外席捲而過的一陣陣風聲一樣。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聲音有些抖的說道:“其實......那個罈子......就是當年歸凡道長封印起來的那個吧?”見路子野點了點頭,我的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我幾乎麻木的就向下說道:“裡面是餓死鬼的怨魂。”
路子野微微一怔,然後獰笑着說道:“想不到這都被你猜了出來。”
“家父曾將告訴過我,”我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喃喃的說道:“那些因爲某些東西而死的人,若是執念太強的話,就會化作厲鬼,停留在這個世界上,附在其他人的身上,重複着他生前最想要做的那件事......餓......對麼?”
“我沒想到你居然還記着這個罈子。”路子野笑着說道:“我還以爲你早都忘了那麼多年以前的事情。”然後他轉過身,踱到了門口,定定的注視着門外不斷肆虐着的寒風,yīn沉的說道:“沒錯,是我放開了那個罈子裡面的餓死鬼,所有人的死,都是我造成的。”
我身體猛的搖晃了一下,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撞了一下一般。巨大的悲傷和憤怒混雜着,一下下的撕裂着我的心,出奇的疼。我喃喃的問道:“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那麼做......他們都是你的親人......你的父母啊!”說到最後,我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吼了出來,聲音迴盪在房間之中,嗡嗡作響。
路子野猛的轉過身,他快步的衝到我面前,然後輕而易舉的提着的我的領子,將我整個提了起來,然後用那冰冷的聲音在我耳邊低沉的說道:“因爲......他們是阻止我成就一番大事業的絆腳石!他們是障礙!是廢物!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我扔了下去,然後近乎瘋狂的仰天大笑着。脖子上的青筋暴突,顯得猙獰可怖。
“什麼......大事?”我呆滯的問道。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眼前的路子野似乎已經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了,就像是一個妖魔一般的什麼人一樣,散發着濃重的怨氣。我隱隱的猜到了什麼,緊緊的盯着他。
“我想......”他的眼睛幾乎要瞪得凸出來了,上面的血絲密佈。那yīn森的牙齒在昏暗的空間之中格外的顯眼:“我想變成神......”之後他慢慢的褪去長袍,冷笑着看着我,慢慢的向我走近。
我看着眼前的事物,整個人驚呆了。
那是一輩子只要見過一次,就永遠不會忘記的事物。每次回想起都會讓人不寒而慄。
那是一張臉,一張痛苦的臉,似乎在努力的扭曲着向外掙扎着,我甚至能聽得到它那無聲的吶喊,震耳yù聾。但是,那張臉的嘴卻大得出奇,在我的角度看來,似乎要將那眼前的一切都吞下去一半,那雙眼睛似乎就像是長在了路子野身上一樣,閃動着既痛苦又貪婪的光,緊緊的盯着我。
我難以置信的望着路子野那張變得格外陌生的臉,緩緩的搖着頭說道:“你......難道......這是......”
“沒錯!”他瘋狂的吼着,幾乎要撕裂了喉嚨:“這就是餓死鬼!”
“那你找我來要做什麼?”我向後緩緩的退着,驚恐地問道。一時間,我突然不知道該看他的哪張臉是好了。
路子野一步步的逼近,低低的如同夢囈一般的低吼道:“你是百年難遇的天煞孤星......你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就說明你和地府之間有着不同尋常的關聯。所以我要吃了你......”
“你瘋了!”我幾乎用盡全力的向他吼道,眼前的這個人不再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了,此刻,已經是一個藏心病狂,人不人鬼不鬼的傢伙了。
“沒錯!”他突然着魔了一般的抓起桌子,猛的向我扔了過來。我急忙閃身躲開,桌子重重的砸到了牆壁上,瞬間粉碎。但是路子野似乎沒有停下來的一絲,繼續緩緩的向我走過來,同時尖利嘶啞的吼道:“我是瘋了!我要讓別人對我敬畏三分!我纔不要做着普普通通的人,我要將他們壓在於股掌之間......”他語無倫次的說道,同時抓着自己的頭髮。血沿着額頭流了下來,流進了眼睛裡,讓他本來就可怖的表情變得更加的猙獰。
我一步步的向門的方向倒退着,心裡的壓抑感已經幾乎要衝破了極限。我想離開這個地方,最起碼,我不要死在這裡。但是,我的腿似乎已經控制不了了一般的,任憑我怎麼樣的努力,都無法移動半步。更多的冷汗涌了出來,我死死的握着拳頭,甚至那指甲都要刺進那手掌之中了。
然後,路子野突然安靜了下來,似乎恢復了平靜。他看着我,眼神之中居然閃過了一絲憂傷。他淡淡的說道:“冥淵,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真的捨不得殺了你......所以......”他古怪的話語剛落,我便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僵硬的腳步聲。我的整個脊背彷彿是同時被千萬根針狠狠的刺戳着一般,那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一下子衝了上來,我幾乎暈倒。我戰戰兢兢的轉過頭去,甚至可以聽到脖子裡面的骨頭髮出的嘎嘎的聲音。
在那一片刺眼的灰白sè中,我看到了一個人歪歪扭扭的向我走來,整張臉埋在了光線的yīn影之中。當我看清楚了那人的臉的時候,我的瞳孔猛的收縮了起來,身邊的一切都彷彿是崩塌了一般。
路夫人搖搖晃晃的向我走來,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血sè,白的就像是那地面上的積雪一般。而下面,則是被漲的裂開的肚子,就像是廚子和米嬸一樣,向外涌着血,但是,已經幾yù凝固了。她的屍體已經成了那怪物的傀儡!
“冥淵。”有人從後面鉗住了我的脖子,我只感覺到一陣窒息。路子野的聲音幾乎是貼着我的耳朵傳來的:“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因爲你的靈魂,將會和我成爲一體了。”然後擡起頭,冷冷的看着自己母親,吼道:“還不快動手!”
路夫人木然的擡起那雙已經幾乎快只剩下骨骼的手,向我慢慢的伸了過來。我驚恐的看着那向自己靠過來的路夫人,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般。那一瞬間,我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死亡。彷彿前面就是那萬丈深淵之中的鬼門關,在向我猙獰的招着手。我只覺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幾乎要昏了過去。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另一種感覺卻一點點的蔓延開來。那是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就像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攫取着我的大腦。我猛地睜開眼睛,然後卻發現眼前的一切變得一片血紅,像是被蒙上了紅sè的帷幔一般。心臟在猛烈的跳動着,甚至都能聽到那低沉的聲音。路子野似乎愣了一下,手上的力氣鬆懈了一些。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個人在cāo縱着我一樣,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眼前的紅sè更加的濃重了,而心裡的那種喜悅也開始漸漸的變了,變成一種狂喜。我的嘴角突然向上咧了開來,猙獰的笑聲從我的喉嚨之中低沉的發出,迴盪在耳朵裡面,卻格外的陌生,彷彿是另一個人的聲音一般。路子野不由得倒退幾步,喃喃的說道:“這......這怎麼可能......”
路夫人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就那麼用通紅的眼睛冷笑着看着他。而就在那幾乎已化成白骨的手要碰到我的一剎那,我突然凌厲的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路夫人那乾枯的手腕,然後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力氣,向前一拉,然後一提,路夫人竟被我凌空甩了起來。只聽咔嚓一聲,那脆弱的手骨已然折斷。路夫人屍體摔在地上,然後一陣黑sè的濃煙瞬間從她的耳朵裡面涌了出來。待那黑煙消散殆盡,路夫人早已不動了。
我面無表情的轉過身,看着路子野。他的身形在視野中的漫天血紅sè的,顯得有些扭曲與突兀。他愣在那裡,臉上掛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他顫抖着伸出一隻手,指着我,輕聲說道:“你......你竟然是......”
我沒有說話,路子野的話如同迴音一般想起在我的腦海之中,有些模糊不清。此時,我的耳朵裡面充斥着莫名的雜音、沉重的呼吸聲,以及心臟跳動的聲音。我緩緩的向前移動着,手指的關節被我捏的直響。
路子野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我,然後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之後,那種令人厭惡的笑容再次浮現了上來。他將那披着的長袍扔了下來,胸前的那張可怖的臉一下子浮現了出來。而那雙原本是一條縫的眼睛,竟然瞪得溜圓。我一頓,停在了那裡。
“季冥淵,沒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要難纏的多。”路子野惡狠狠的說道:“從小到大,我竟然沒有發現這一點......今天,就用你來祭拜着餓鬼吧!”然後只見他瘋狂的笑着,肌肉帶動着那張臉在不停地扭曲,彷彿兩個人在笑一般。下一刻,那張臉突然嚎叫了起來,整個形狀向外凸着,竟然快要離開了路子野的束縛,那清晰的肋骨彷彿都快要被折斷了一般。
我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眼前的血紅sè似乎淡了一些。理智隱約的回到了我的腦海之中,一種冰冷的恐懼感在意識的最底層開始浮現了出來,我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外面的風在撕心裂肺的嚎叫着,捶打着門窗,似乎又開始下雪了。
而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一隻憑空出現的手已經伸到了我的眼前。我已經,急忙躲閃,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隻形如鷹爪一般的手竟死死的鉗住我的脖子,將我整個人提了起來。我只感覺到痛苦的窒息,似乎脖子都要斷了一半,腦袋猛烈的痛着。我艱難的掙扎着,雙眼之中的血紅似乎更濃了。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後看到了那之手居然不屬於路子野,而是那張臉的下面憑空出現的。眼前的景象無比的詭異,就像是兩人共同擁有一具軀體一般。
我的雙手在狠狠的屈身着,然後用盡全力,一下子握住了那個手腕,用力的一擰。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我可有這麼大的力氣,那手腕的骨頭竟像是糟木一般的被我扭得粉碎。我一下子掉了下來,同時聽到了那張臉傳來的淒厲的嚎叫。路子野踉蹌的後退着,撞到了櫃子上,他似乎十分痛苦的說道:“季冥淵......你......”
沒等他說完話,我突然如同鬼魅的竄了上去,用被我握得有些猙獰的手,一下子抓住了那張臉,然後用力的向外扯着,那張臉和路子野同時發出刺耳的嚎叫。只聽一聲撕裂的聲音,那張臉竟被我撕了下來。不,應該是被我從路子野的身體裡面活生生的拖了出來。路子野大叫一聲,向後倒了去,胸膛瞬間被鮮血染紅了。
此刻在我手中的,是一個極爲詭異的東西。一張乾癟的臉,下面是一團黑霧一樣的東西,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個人的形狀。那張臉仍舊在不停的嚎叫着,掙扎着。我的心中仍然是那種狂喜和恐懼交織在一起的情緒,甚至連呼吸都開始變得急促了起來。只見我手中的那團黑影開始向外擴散了開來,那張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隨着厭惡的逐漸散去,那叫聲變得微弱了起來,最後,手中的臉就像是沙土一樣的瓦解了。我站在那裡,似乎沒有回過神來。那詭異的感覺一下子散去了,周身變得冰涼冰涼的。眼前的事物恢復了本來的顏sè,在這一片灰暗之中,變得有些朦朧。
“你......真的是太可怕了。”路子野的聲音變得有些刺耳。他捂着傷口,彎着腰,恨恨的對我說道。我愣在那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剛纔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般,那個詭異的人不是我。但是,手上那刺眼的鮮血告訴着我發生過的一切。我看着滿手的猩紅,不停地打着冷戰,就連牙齒也咬得一片聲響。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的眼前一花,緊接着一陣鑽心的疼痛瞬間傳來。我不由得痛苦的大叫一聲,然後低頭一看,路子野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把短刀,深深的刺進了我的肚子。血一下子涌了出來,我漸漸的痛苦的滑倒在地。路子野死死的攥着那短刀,然後獰笑着對我說道:“我一定會要你死的。你的靈魂,我要定了!哈哈哈哈哈!”
在那一陣歇斯底里的狂笑之中,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滾燙的汗流了下來,我只感覺所有的力氣在一點點的消散。然後那短刀突兀的拔了出來,我整個人一震,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眼前是亮的有些刺眼的門,外面飛舞的風雪在天空中肆虐着,哀嚎着。疼痛在蔓延着,但卻變得麻木了。我感覺到一陣倦意,在朦朧之中,我似乎聽到了路子野不明緣由的嚎叫,然後眼前依稀看到了三個模糊的人影緩緩的走了進來。寒意瞬間涌了過來,我艱難的呼出了最後一絲溫暖的空氣,然後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那......公子,你活了下來?”百里申聽完了我的講述,驚恐的問道。
我只感覺一陣眩暈,然後擡手在他的腦袋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後怒斥道:“廢話!不然是鬼在這裡給你講故事麼?你這個二楞子!”
百里申吃痛,縮了縮腦袋,有些委屈的嘀咕着:“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當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家裡,我甚至以爲這一切都是夢,但是那隱隱作痛的傷疤告訴我這都是真的。”
一旁的捕神低沉的問道:“那......路子野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也說不大清楚,”我皺着眉頭說道:“他大概是爲了什麼東西吧,將自己身體出賣給了那餓死鬼。餓死鬼是所有的冤鬼之中最卑微的一種,同時也是怨氣最重的一種,所以沒有自己的形體,所以只能靠依附在別人的身上。通常被餓死鬼附身的人便會大吃到撐死,但是路子野......”我停了下來,感到一絲隱隱的古怪。是啊,爲什麼路子野沒有狂吃到死呢?
氣氛變得靜了下來,百里申輕輕的問道:“公子,那後來呢?”
“後來?”我繼續說道:“後來我跑去了路府,結果聽說裡面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路子野......也死了。”
“真是善惡到頭終有報啊。”捕神感慨着說道。
我淡淡的笑了笑,然後看向那逐漸散開的濃霧。山野之中變得清晰了起來,但是我的心裡卻變得有些yīn沉,一些我之前能有想過的細節開始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那三個人影是誰?路子野真的死了麼?我不知道,只是那種yīn冷的氣息依舊圍繞着我,在這深秋的晌午,化作了一片灰sè的雲,遮蓋住了頭上的陽光,變得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