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幽幽地在御鼎內升騰,金碧輝煌的金鑾殿裡,滿朝文武皆跪伏在地不敢起身,魏珠小心翼翼地拾起摔在地上的奏摺,邊揣度皇上的臉色邊顫着手呈給皇上,皇上沒個好氣地搶過奏摺重重地拍在桌上,佟國維擡起頭作揖道:“皇上息怒,臣已查明,《長生殿》乃是洪昇前年所作,從去年開始風靡大江南北,最近又恰逢是洪昇的生辰,伶人們便演了這《長生殿》慶賀,只是,如今大行皇后大喪,此劇中唐明皇的玉妃的封號與大行皇后生前相同,犯了大行皇后的忌諱,又暗指皇上割讓土地給羅剎,戲文極其大逆不道。”阿蘭泰也擡起頭作揖道:“皇上,如今正值國喪,候選縣丞洪昇就公然與書辦同席觀劇飲酒,大玷官箴,俱應革職。其所參候補侍講學士朱典常鬥馬吊,並無實據,應毋庸議。”皇上怒目圓睜,許久才平復了些許,淡淡地道:“傳旨,趙執信着革職。朱典問伊衙門學士等,據云人品學問俱屬平常,着休致回籍。”衆大臣齊聲道:“臣等領旨。”皇上嘆道:“諸位愛卿還有本奏嗎?若無本奏,今日就退朝吧。”大臣們沉默不語,魏珠甩了甩塵拂,朗聲道:“退朝!”滿朝文武皆跪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便都離了金鑾殿。
閒暇時分,通貴人正與我下棋對壘,我往棋局中落下一顆黑子,通貴人邊落着白子邊道:“看來《長生殿》的確是觸犯龍顏了,聽說今兒早皇上生了好大的氣呢。”我淺淺一笑:“大行皇后剛走,就有人觀戲慶賀,說起來,《長生殿》也不過是照仿前人《長恨歌》和《秋雨梧桐》所作,只爲博得世人喝彩,毫無新意,那楊妃和楊氏一族爲了品荔枝便害得民不聊生,楊妃的封號‘玉’字更是犯了大行皇后的忌諱,如今公然歌頌,也難怪皇上要生氣。”通貴人邊吃了我幾個子,邊道:“可憐了那洪昇,只因一曲《長生殿》,就斷送了自己的功名,說到底,楊妃恃寵而驕還是壽王太過驕縱的緣故,就算沒有楊妃,後宮佳麗三千,照樣能和唐明皇傳出千古佳話。大行皇后生前雖得寵但她的親弟照樣只是個侍衛,她的親妹瑞嬪也不過才居嬪位,不曾像那楊妃,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虢國夫人和楊國忠兄妹通姦,更是荒淫無恥。”她說得咬牙切齒,我嘆道:“歷史上的事,有多少是添油加醋的呢?皇上爲此事生氣,到底還是掛念大行皇后,男人啊,總是要失去了至愛才知道好,瞧本宮,又中了埋伏。”通貴人笑道:“姐姐每次下棋總是這樣,從鴛兒剛進宮認識姐姐時,姐姐你就總是讓着鴛兒。”我笑道:“本宮原就不通棋藝,宮中無聊,不過是打發辰光罷了。”通貴人嘆道:“是啊,姐妹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日子就不那麼悶了。”
過了幾日,皇上便率着幾個年長的皇子與滿朝文武護送大行皇后的梓宮出城往景陵,昌貴妃率着我們與命婦們齊集宮門舉哀跪送,正要起身,忽聽得晚秋驚呼:“福晉暈倒啦!”瑞嬪忙上前扶起赫舍里氏喊道:“額娘!額娘!”昌貴妃見狀,忙吩咐宮人們:“先擡去長春宮,再叫幾個太醫來。”宮人們應着便用軟轎將赫舍里氏擡往長春宮去,縣君嘆道:“福晉或許是思女心切,一時悲傷過度才暈倒,只怨天妒紅顏,先是仁孝皇后,再是孝昭皇后,如今是……”她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低頭不語,瑞嬪哭道:“貴妃娘娘,嬪妾想先行告退,看顧着額娘。”昌貴妃點頭示意了下,瑞嬪便答謝着離去,昌貴妃環視我們道:“有小半個月,皇上是不在宮裡的,大家要稍安勿躁纔是,本宮要去慈仁宮給太后娘娘請安了,姐妹們請自便。”宮人們簇擁着昌貴妃離去,我們一同相送道:“恭送貴妃娘娘。”便也紛紛離去,成璐見我面有愁容,上前安慰道:“如今四阿哥已是個小男子漢了,一路上有皇上和幾個長兄照顧,長姐不必擔心。”我道:“他一向在宮裡嬌生慣養的,如今便要跋山涉水的,受這長途勞頓之苦,本宮實在放心不下。”成璐道:“男孩子嘛,總是要礪練礪練,哭了一上午的靈,有些累了,時候也不早了,臣妾也要出宮了,長姐在宮裡要多保重。”我道:“你自己也是,趕緊給本宮生個小侄兒,成婚都這麼多年了,還沒個好消息,還不抓緊着?”成璐羞着低頭道:“哎呀,長姐又取笑臣妾,不跟你說了,臣妾要出宮了,臣妾告退。”相互告別後,我坐上步攆便回永和宮去。
瑞嬪抱着赫舍里氏的手,擔憂地看着赫舍里氏,只聽得赫舍里氏在睡夢中叫着:“別走,別走。”驚醒,瑞嬪見赫舍里氏醒了,擦了擦眼淚,微笑道:“太好了,額娘你終於醒了。”赫舍里氏坐起身子道:“我、我怎麼會在這兒?霗兒?”瑞嬪端着藥要來喂赫舍里氏,赫舍里氏喝完藥摟住瑞嬪哭道:“都怪額娘不好,是額娘貪圖榮華富貴,把你們姐妹送進宮裡,額娘已經知錯了,你們原諒額娘吧!求你原諒額娘!”瑞嬪也哭道:“額娘爲我們好,我們從來就沒怪過額娘,是我們命該如此,姐姐走時,笑容很安祥,她說,會在天上保佑我們。”伺候的宮人們也被母女二人的哭聲感染,想起自己的親人,也暗自傷懷。晚秋爲赫舍里氏穿戴齊整,赫舍里氏向瑞嬪福下道:“臣妾告退。”正要走,便聽遊世淮喊道:“貴妃娘娘到!”宮人們簇擁着昌貴妃進來,瑞嬪上前迎道:“嬪妾不知貴妃娘娘駕臨,有失遠迎,還望娘娘恕罪,貴妃娘娘萬福金安。”赫舍里氏福下道:“貴妃娘娘萬福金安。”昌貴妃忙上前攙起赫舍里氏:“福晉不必多禮,快快請起,本宮聽說福晉傷心過度昏倒,讓人把福晉擡到這兒,方纔處理宮務,不得空來探望,福晉現在可好些了?”赫舍里氏恭謹地道:“臣妾多謝貴妃娘娘關心,如今已經好多了。”說着又跪下叩頭道:“今日命婦於宮門舉哀,臣妾御前失儀,還望貴妃娘娘責罰。”昌貴妃扶起她,微笑道:“大行皇后走的突然,福晉思女心切,悲傷過度才暈倒,本宮又怎會怪罪?”赫舍里氏感動涕零:“多謝貴妃娘娘,瑞嬪小主年幼,還希望娘娘多加照顧。”昌貴妃微笑道:“那是自然。”赫舍里氏向昌貴妃道了聲:“臣妾告退。”便由晚秋扶着離去,昌貴妃打量着瑞嬪,輕蔑地一笑,便轉身離去。
太后正與諸位太妃在御花園裡賞花,樑明壽慌慌張張跑來,邊喘着邊道:“不、不好啦!啓稟太后娘娘,恭靖太妃失蹤啦!”寧愨太妃道:“吉安所四周有大內高手看守,恭靖太妃怎會失蹤?再仔細找找。”太后折了一支牡丹,在手中把玩道:“春日御花園內風景如畫,好好的景緻都被這瘋婦攪了,不必理會,隨她去。”陳太嬪擔憂道:“哎呦,這先朝妃子走失了成何體統,更何況還是瘋了的,這萬一要是傷了人,怎麼辦?”寧愨太妃道:“她瘋不瘋倒沒什麼,萬一要是口無遮攔地……”她還沒說完,太后斥道:“放肆!”幾個太妃便跪着道:“嬪妾罪該萬死,還望太后娘娘責罰。”太后道:“她已經是個瘋子了,就算清醒了,說的話能有幾個會信?哀家自有定奪,誰若再多嘴,立刻打入冷宮!”太妃們面面相覷,只得道:“嬪妾不敢了。”太后平復了語氣,道:“都起來吧。”太妃們道了聲:“多謝娘娘。”才起身,與太后漫步着。
恭靖太妃披頭散髮地在樹林裡奔逃着,這時,幾個蒙面人出現把恭靖太妃團團圍住,恭靖太妃剛問了句:“你們是什麼人?”其中一個蒙面人便拔出匕首捅入恭靖太妃的肚子,恭靖太妃口吐鮮血,倒在地上,驚呼道:“救命啊!殺人啦!”哪等她呼喊,蒙面人便用利劍劃破了她的喉嚨,蒙面人們正要運輕功逃走,便也全部毒發身亡。阿柔爲太后揉着太陽穴,微笑道:“娘娘這些天也勞累了,方纔奴婢聽說,恭靖太妃和那些大內高手暴斃在京郊的樹林裡。”太后嘆道:“阿柔,哀家會不會太心狠了?”阿柔搖頭道:“您做這一切,都是爲了皇上。”太后的目光盈着淚影道:“哀家到底不是親額娘,孝康章皇后若是安分守己,便不會被鰲拜……當時皇上年幼,哀家那麼做也是不得以,罷了,往事就讓它過去吧,恭靖太妃也可憐,把她的遺骸好好裝殮了,安葬到先帝的地陵吧。”阿柔答應着就去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