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衛若蘭已經確知,柳五兒已經將他的身份知道得一清二楚,偏偏對他來說,柳五兒的身世成謎,在弄清楚真相之前,他還真不能對她怎麼樣。此刻面對着這個憊懶無賴,偏偏又十分聰明機靈的丫頭,衛若蘭打不得也罵不得,心裡便憋了一腔邪火。
及至聽了柳五兒的話,他更是忍不住黑了臉——他這樣的身份,哪裡是賈府一個小丫頭可以隨便相看的?再說這樁親事,不過一樁政治聯姻而已,衛史兩家,各懷心思。衛若蘭本就對這樁婚事不滿意,可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又爲了“月派”的大計考慮,他便打算就是捏着鼻子,也要將這個媳婦兒給娶了。可是,見柳五兒對己如此嘲弄輕視,衛若蘭心裡越來越不爽,臉上高冷麪癱的表情,也漸漸繃不住了。
柳五兒看着衛若蘭的面部表情,心頭卻大爽特爽,同時,心中八卦的翅膀也一下子撲騰了起來,她不無惡意地推想,這衛若蘭看起來對衛史聯姻並不太熱衷,也不曉得是不是對史湘雲不滿意。
紅樓世界裡公子小姐談婚論嫁,除了大觀園裡的“金玉”和“木石”這一組三角戀之外,基本上就都是盲婚啞嫁了。像那賈迎春嫁孫紹祖,又或是薛蟠迎娶夏金桂,這些都是雙方當事人婚前沒有機會見面的。史湘雲這位大小姐,不管怎樣,都是侯府嫡女,說起來總是才貌俱全的佳人,這衛若蘭,爲啥要嫌棄史湘雲呢?
柳五兒的眼光,便帶了些曖昧,上上下下地打量衛若蘭。在這個世界裡,她的三觀早已被刷新,一個男人,若是對未婚妻子沒來由地不感興趣,那一定是彎的吧!只不過這個世界彎的太常見了,也不曉得史湘雲大姑娘將來有沒有手段,將夫君掰直。
“衛若蘭,趕緊將該我的謝儀都給我,然後把我送回家吧!本姑娘肚子餓了!”柳五兒有恃無恐,頤指氣使之際,盡顯高冷氣質。她的算盤打得很精,你衛若蘭能高冷,當我柳五兒就不能了嗎?
衛若蘭冷哼了一聲,袖子一甩,一個東西“咚”地落在了大車中央的板壁上。
柳五兒忙不迭地撿起來,一時忘了要繼續維持高冷形象,衛若蘭見她如此財迷市儈,忍不住又哼了一聲。
“哇塞,不愧是王孫公子,出手就是大方,”柳五兒捏着手中那枚通身晶瑩剔透的和田羊脂玉佩,口中嘖嘖稱讚,心裡暗暗盤算這東西送到當鋪裡,死當,能當出多少銀兩來。“咦,”她指着那玉佩上拴着的石青色絡子說,“這個不是、這個不是我們史大姑娘送你的絡子麼?”
衛若蘭的臉色越發地難看,說:“這個是文定的時候保齡侯府送的,不是什麼好東西,爺賞了你了!”
柳五兒嘟起了嘴,“什麼賞不賞的,你是在感謝我,好不好!”她忍不住拿起那玉佩,對着光照照,口中喃喃地道:“真是好東西!大概值好幾十兩銀子吧!回頭拿到當鋪裡當了,我家就能買房子買地了!”
衛若蘭被柳五兒這一番言語徹底氣歪了鼻子——
保齡侯府就是史湘雲的叔叔史鼐的府邸,史湘雲的婚事是由叔父代爲操持,這玉佩,是史家作爲文定之禮送給衛若蘭隨身佩戴的。可是衛若蘭不喜這樁婚事,又見柳五兒一味癡纏,討要謝儀,順手就將此物給丟了出去。誰知竟換來了柳五兒這個“值好幾十兩銀子”的評價。
——這臭丫頭怎麼這麼沒眼力勁兒的呢?這玉佩成色極好,通體沒有一絲瑕疵,又是傳了上百年的古物,價值豈在千兩白銀之下?可是這沒有眼力勁兒的丫頭竟然要將這玉佩拿到當鋪裡當了,回頭要是忠靖侯府知道了這事兒,查問起來,他衛家就要有大麻煩。想到這裡,衛若蘭黑着臉,一伸手,將那玉佩又搶了回去。
柳五兒裝作很氣憤很不平的樣子,氣吁吁地伸出手,說:“你把給我的謝儀拿回去了,這事兒究竟怎麼說?”她肚子裡其實得意得很,衛若蘭剛纔那玉佩,要真給了她,不但不會給她帶來什麼好處,反而是個禍患。光一個方勝形的絡子,就能叫史湘雲潑她髒水,要是真得了玉佩,估計就得爛在她的空間裡,永遠沒法用。不如要點真金白銀來的實在,那些好歹是硬通貨,不記名的。
衛若蘭愈發陰沉着臉,說:“此前北靜王爺將你從忠順王府帶出來,我曾爲你求情,所以你才能夠這麼輕易地脫身,所以今天這算是兩相抵消,你我各不相欠。”
“神馬——”柳五兒一跳三尺告,腦袋幾乎撞到馬車頂壁,“不行,怎麼能就這麼算了呢?你說算了就算了啊!”可是任憑她說破了嘴,衛若蘭卻絲毫無動於衷,反而探身去大車外,吩咐外頭的守衛,只說叫大家準備準備,馬上回城。
柳五兒眼珠一轉,心想,不行,今兒個的事兒,姐一定要有點收穫才行,否則這麼奔波辛苦,又是勞累,又是驚嚇的,真是虧大發了!柳五兒想到這兒,便向衛若蘭開口:“我說,衛公子、衛大人、衛先生……今天在忠順王府發生了這麼多事兒,我這個人最是怕事了,別人一嚇唬,我只怕就什麼都說了。可是,若是有了封口費,我這張嘴啊,就像是被縫了起來一樣,半個字都不會吐露出去……”
衛若蘭回過頭來,厭惡地說了一句,“你難道就這麼愛錢?”他想了想柳五兒那如同迷霧一般的身世,眉頭就皺了起來,忍不住口出怨言,“像你這麼市儈的人,合該就做一輩子奴僕!”
“我市儈?”還從來不曾有人將“市儈”這個屬性和柳五兒聯繫起來,因此這個評價幾乎要讓柳五兒抓狂了!
“是,唯利是圖,庸俗不堪,叫人生厭!”衛若蘭斬釘截鐵地給柳五兒下了這十二個字的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