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探春卻不以爲意,從椅上撐起身子,說:“我已經歇息得夠了,這就出去見太妃和王妃去。”
雪雁很是吃驚,她覺得自己就出去了這麼短短的一刻鐘,探春的精氣神兒馬上就都不一樣了,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柳五兒卻暗笑,她其實只是給賈探春開了一扇窗,叫她從眼前的悲觀之中擡起頭,可以看看外頭的世界而已。
其實,人活着,就會有希望。生活怎麼品嚐,都是酸甜苦辣鹹,五味雜陳。然而怎麼去調味,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同的方法。
說實在的,探春一直是個精明強幹的人,只是運氣太差了點。
然而將來的路,不都是要靠自己一點一點地經營麼想來這賈探春,只要能讓她心中燃起些鬥志,便能勇敢地將自己的生活經營起來的吧
探春起身離開這間屋子之前,回身深深地對柳五兒看了一眼,卻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
柳五兒知道她承自己的情,當下也毫不客氣地扯了扯嘴角。她和雪雁一起,從屋角帷幕後頭的暗門裡轉了出去。
雪雁卻一路上心事重重,怏怏不樂,柳五兒忍不住問:“大小姐,您這究竟是怎麼了”
雪雁嘟着嘴抱怨,“還不是那個唧唧歪歪的老太妃,口口聲聲總是數落我們姑娘,說是王爺就因爲帶姑娘來揚州,纔會失了聖心什麼的。將王爺那邊的糟心事兒都推在我們姑娘頭上。這都叫什麼事兒”
失了聖心
柳五兒聽了了幾乎要笑出聲來。自從月派出事兒之後,她心裡對龍椅上那位的印象和評價,便已經一落千丈原本是一位親民的、溫和的、愛吃豆花兒的大叔,如今則是一位高高坐在龍椅上,爲了保住手中的權位,不惜大開殺戒的孤家寡人。
這種聖心,不要也罷
可是這卻解不了雪雁的憂心,她說:“雖說王爺出京是避禍不假,可是這等行跡落在有心人的眼裡,由言官上摺子彈劾一把,也不是那麼好受的。再說,我總擔心我們姑娘受到些影響,對外都說是因爲我們姑娘,王爺纔到這揚州來的。”
柳五兒一哂,說:“算了吧若真是因爲林姑娘,王爺就該到蘇州去纔是。如今王爺到這揚州來,我看,倒真的有幾分是來整頓鹽務的。那些不懂朝政的老太太的話,聽着也就聽着就是了,若是要當起真來,就沒有意思了。”
她管南安太妃叫做“不懂朝政”的老太太,雪雁徹底被她逗得笑了出來。
柳五兒心想,看着這南安太妃,就不是個精明的。帶個“假郡主”南下和親,回頭南邊要是真的對探春的身份有所質疑,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會是那位南安郡王。也不曉得當初京裡西寧郡王是怎麼說通南安太妃,行此李代桃僵之計的。
不過,柳五兒心想,這些估計都瞞不過龍椅上那位,眼下皇帝他老人家精着呢,就怕底下有什麼陽奉陰違,偷偷摸摸地瞞着上頭的事兒。所以,北靜王是不是失了聖心她不知道,南安郡王府和西寧郡王府,這兩家估計日後都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南安太妃一行,只在林府盤桓了一日一夜,便繼續登船前行,估計是南安太妃擔心兒子在南面等得太久了吃虧,所以急不可耐地要將賈探春帶到南面去嫁掉。
這時候柳五兒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便起了心思要向黛玉告辭。
這時候正趕上紫鵑也滿月了,抱着她那大胖兒子過來探望柳五兒。柳五兒捏着襁褓中這個表侄子的小胖手,忍不住唏噓:“紫鵑,這麼胖的小子你怎麼就生的出來的”
紫鵑臉一紅,登時就“啐”了柳五兒一口,說:“就你嘴貧,日後願你生個雙胞胎,個個都跟這麼沉”
柳五兒大呼小叫地說:“你敢這麼笑話我”虐單身狗也不帶這麼虐的。
兩人正笑鬧間,小表侄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原來是吃飽了,尿了。紫鵑便手忙腳亂地給他換洗,看似不經意地說:“五兒啊,你覺得我們王妃對你好麼”
柳五兒心裡打了個突,紫鵑一向稱呼黛玉作“我們姑娘”的,她這難道是生了個孩子之後,連稱呼習慣都變了
“自然好啊不過,我對你們王妃其實也不賴啊”柳五兒理直氣壯地說事實確實如此麼
紫鵑嘆了口氣,轉過臉,看着柳五兒說:“其實這纔是我想對你說的,你對我們姑娘的情誼,真是”她愣了半天,也沒說出真是什麼來,半晌,卻低下頭去,說:“我想,你也不願意讓我們姑娘爲難的,對不對”
柳五兒吃了一驚,黛玉因她而爲難這是什麼情況
而紫鵑今天過來看她,原來是當說客來着的
她有些驚疑不定,可是紫鵑不是外人,所以柳五兒決定打開天窗說亮化:“紫鵑姐姐,林姑娘,是有什麼爲難的事兒了麼”
紫鵑嘆了口氣,說:“我知道我們姑娘的性子,你可能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她那裡,卻將那一晚出大觀園的恩德,記得牢牢的。所以,我怕姑娘是寧願得罪王爺,跟王爺生分,都會維護於你。”
柳五兒吃了一驚,心想,不要動不動就說得這麼嚴重麼,黛玉這不跟北靜王好得很,哪裡就會說到生分了呢
紫鵑的憂心卻寫在臉上,她說:“這幾天我不在府裡,姑娘和王爺之間的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也不能下斷言。我只希望,我只希望你能去問一問,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用五兒姐去問了,”雪雁這時候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對紫鵑說:“姑娘和王爺之間就是在鬧彆扭。”
紫鵑嘆了口氣,求懇似的望着柳五兒,說:“五兒,你也不希望我們姑娘爲難吧”
豈知雪雁斬釘截鐵地說:“姑娘不是在爲難,姑娘就是打定了注意,要回護五兒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