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軍師,說實在的,你剛剛說了那麼些,俺都沒有聽懂,俺就想知道,小郡主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她要不要做咱們首腦!”祠堂中一個粗豪的聲音大聲喊了出來,立即有不少人附和。
衛若蘭說那麼多有什麼關係?“月派”中人,其實不過只要柳五兒一句話罷了。
柳五兒在衛若蘭身後輕輕地咳了一聲,衛若蘭立即轉過身來,鳳眸深深,看了柳五兒一眼,似乎想知道她是否已經做出了決斷。
而柳五兒則澀然開口:“各位叔叔伯伯長輩們,說實在的,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夠身居如此重要的位置……”
“別廢話了,來個爽快的,小郡主,你就直接說,你做不做我們的首腦!”人羣中那個粗豪的聲音直截了當地喝道。
柳五兒緊抿着嘴,緩緩地環視一圈在場的衆人。她突然轉過身去,來到義忠親王老千歲的畫像跟前,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然後再轉過身來,站到衛若蘭身邊,面對祠堂中衆人。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柳五兒身上,衛若蘭亦是如此,微微側過頭,目光溫柔,似乎在等柳五兒做最後的決定。
柳五兒心意已決。而衆人則紛紛緊張地看着祠堂正中長身玉立的柳五兒,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哪怕是柳五兒的頭髮絲微微搖動,只怕都會引發衆人的一片緊張。
正在此時,柳五兒極爲堅決地搖了搖頭,學着男人們向大家拱了拱手,臉上帶着痛苦的神情,說了一聲,“抱歉!”
無數錯愕的眼光朝柳五兒射過來,柳五兒分明見到面前一張張極爲失望的面孔。她有些不敢看,不想看,可又不得不看。
此刻,人們都不曾想到,他們曾寄予厚望的女人,竟然這樣直截了當地給了一個拒絕。
唯有衛若蘭緊繃的面容略有一點點鬆動,面孔轉了過去,似乎稍稍鬆了一口氣。
突然,祠堂中有個人大聲喝道:“特麼的老子都已經飲了血酒,憑什麼這個小丫頭不飲?”
這一聲呼喝迅速地得到了附和,“憑什麼!”
“老子已經給她義忠親王府賣命賣了這麼多年,如今恭恭敬敬請她來做個首腦,當個人物捧着,憑什麼她不做?”
“就是,這是她的家事啊!王老三,你說我們這些人挖心掏肺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這究竟是爲了什麼?”
“……還在老千歲的畫像前叩頭,老千歲若是地下有靈,只怕也不饒她!”
抱怨、質疑,甚至飽含了怨毒的咒罵,紛紛傳進柳五兒耳中。柳五兒的身子輕輕搖晃,然而她卻明白,這些是她自己所做的選擇的後果,無論如何,她必須面對……
“不行!”一個蒼老的女聲發話。
衆人回頭,只見那樑婆婆拄着一柄柺杖,從人羣中顫巍巍地走到前面來,立在柳五兒面前,突然一提氣,舉起了那柄柺杖,斷聲喝道:“這裡所有的人,在飲那血酒之前,都可以選,唯獨你不可以”
柳五兒幾乎想給這老婆婆跪下了,她真的很想說:自己其實就是無關緊要的一路人,什麼大業,什麼復仇,什麼王朝正統,統統不在她心上啊!她其實就是個卑微的小人,可是小人也有小人的生活方式,不一定非得摻和那些高大上的人生目標,比如說,造反……
可是那樑婆婆,手中的柺杖穩穩地指着柳五兒的面孔,說道:“老身全家,一共七十九口,當年因義忠親王府一案而慘死,僅餘老身一人。四歲的孫兒,被生生摜在地上,活活摔死。這等血海深仇,全是因你義忠王府而起,你作爲王府唯一的傳人,你如何敢……如何敢……置身事外?”
老婆婆說到此處,淚水晶瑩,手中的柺杖也微微顫抖。她的話,勾起了不少人對往事的回憶,因而在此刻,不少人面上淚水奪眶而出,想起了因當年義忠親王府一案而逝去的親人。
柳五兒聽見這樣的慘事,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若是換了尋常時候尋常事,她或許就想要剖白幾句,嗆聲問:“怪我咯?”是啊!當年鄭家莊被焚,她也不過兩三歲,而她也是受害者之一,若不是那場大火,她不會總是被那些可怖的夢境所困擾。面對眼前這些苦大仇深的目光,柳五兒真的很想喊一句:“我不是兇手啊”
可是面對眼前這樣白髮蒼蒼、孤苦伶仃,卻被仇恨矇住了眼的老婆婆,柳五兒這話萬萬不能說出口。
“報仇、報仇”羣情激奮起來,有人開始有節奏地喊着口號。
而樑婆婆銳利的目光直視着柳五兒,似乎柳五兒不改弦更張,她就要將柳五兒當做仇人,當場給全家報了大仇似的。
柳五兒心頭一嚇,雙膝一軟,幾乎便要給老人家跪下去。
身邊衛若蘭卻及時挽住了柳五兒,他扶住了柳五兒的左手,高高地舉向空中,大聲說道:“她手上有當年老千歲留下的信物戒指,因此她可以做任何選擇,而不容梁氏你來質疑!你也是‘月派’中人,而且剛剛飲過血酒,在老千歲靈前盟誓。‘月派’的規矩,不容你來挑釁!”
任何一個幫派,都自有規矩,否則無以成方圓。衛若蘭口中所說的信物紫晶戒,在“月派”之中,便確有不容挑釁的權威。
一見到柳五兒手上的紫晶戒,不少月派中人便退了回去,閉口不言。
而那樑婆婆,聽衛若蘭如此斷聲喝道,心中一顫,手上登時支持不住,那柺杖立刻垂了下來,“砰”的一聲,砸在祠堂的地上。
而張友士與馮紫英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衛若蘭早先出手拔得“射圃”的頭魁,想必是事先籌謀好的,務必要奪得這枚紫晶戒指,奉給柳五兒,從而讓柳五兒有這個機會,能夠避免成爲“月派”名義上的首腦。馮紫英瞭解這個兄弟,見他神情肅然,便曉得沒有什麼能改變衛若蘭的心意。
也就是說,衛若蘭今日護着柳五兒,是護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