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問道:“什麼乾坤卷?就是那副畫?”
葛雲生道:“不錯,乾坤卷傳說乃是雲夢真人的寶貝,怎麼會在她手裡?”這乾坤卷取自“筆墨映華彩,乾坤入畫來”之意,能將世間有形之物俱收入畫中,又能原原本本放回來,傳聞畫中便是另一方天地,與現實世界大不一樣,雲夢真人在夢中偶得此物,並在畫中潛心修行,終悟乾坤大道,而這畫卷也成了修道之人人人垂涎的好寶貝。
這時,施小仙也氣吁吁地跑了過來,着急道:“那畫卷奪回來了沒?”
葛雲生未理趙五郎和施小仙,忽然想起什麼事,臉色一沉,急忙往寺廟反身跑去,二人不知何故,也跟着跑去。葛雲生衝進那倒塌的大門處,四處查看,終於看見被燒作焦炭的杜七聖,那焦屍似是感應到葛雲生等人過來了,焦黑一團的頭部猛地張開眼睛,裂開了嘴巴,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七聖屍首已在我手裡,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我便能煉成七七聖法,葛老道,你今夜的雷火算是白降了。”
趙五郎怒道:“將死的妖道,還敢口出狂言。”說着便要上前踢杜七聖。
葛雲生面色凝重,拉住了趙五郎,說道:“他不是杜七聖,只是杜七聖的分身罷了,杜七聖今夜根本就沒來。”
那具屍體笑道:“不錯!老夫已經遠在翼州了,這招化身外身的技法,你覺得如何?”說着那具屍體面上光芒一暗,顯露出了真容,卻是個不認識的中年人屍體。
葛雲生喃喃道:“他居然能化出身外身?屍道的修爲已經高到這個地步了麼?”
杜七聖這招屍化身外身,便是將自己的一部分靈智法力注入屍體之中,將屍體化作自己的樣貌,代替自己行事,若是屍體死了,這部分靈智便也會跟着消失不見。這種技法損耗靈力巨大,但卻可以化出多個自己,代爲處理諸多事宜。這等技法與真正的隔空無形,純以神智化出身外身還有一些差距,但能以部分靈力化屍體爲身外身,與衆人血戰許久不落下風,足可見杜七聖道法之高,葛雲生心中駭然這馭屍一門的道法已經高超至這一地步了麼,若是今夜杜七聖親自來戰,這勝負尤不好說。
但如今他們師徒與杜七聖已經結下了樑子,當務之急,便是要儘快奪回七聖屍首,阻止杜七聖練成七七聖法,否則他日邪功練成之日,必是杜七聖找他們尋仇之時。
施小仙眼見自己父親連屍首都被人掠走,忍不住跪倒在地,嚶嚶哭泣,道:“兩位道長,我知道我阿爹已經活不成了,但還是懇求你們幫我奪回他的屍首,我也好讓他入土爲安。無論此事成與不成,小女子都感激不盡,來日甘願做牛做馬,報答兩位道長恩情。”
趙五郎見施小仙哭得梨花帶雨,心中一軟,說道:“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找回施衛公的屍首,讓他入土爲安的,你先起來說話。”
葛雲生道:“事已至此,杜七聖必不會放過我們的,就算我們不找他,他也要來找我們,這事施姑娘你自不必說。”
這時,忽然廟宇內傳來吱吱吱的叫喚聲,施小仙猛然想起自己的僕從阿鬼還在院子裡,趕緊爬起來跑了進去。
三人來到阿鬼眼前,卻見阿鬼下半身已經被羣鳥啄的破爛不堪,各色皮革、鐵絲、銅線、木頭散落一地。
趙五郎驚叫道:“這個阿鬼是個假人?他是木頭做的?”
葛雲生見此也是臉色一變,他千想萬想沒想到阿鬼居然是個傀儡,尋常的傀儡即便是再與人相似,也能看出端倪,而且傀儡再靈活再厲害,與人相比也有很重要的一點區別,那便是沒有靈智,不會有情緒的變化,而阿鬼明顯有一些靈智,所以葛雲生始終沒察覺他是個傀儡。
葛雲生驚異道:“所以你是個偃師?”
施小仙搖搖頭道:“我還算不上偃師,我阿爹纔是,這個阿鬼就是他留給我的。”
“施衛公是個偃師?”
施小仙咬了咬嘴脣,猶豫了一番道:“其實施衛公並不是我親生父親,他是我阿爹的摯友,我阿爹死後就把我託付給了施衛公,日子長了他與我便以父女相稱。”
施小仙說罷,撫摸着阿鬼,滿臉心疼道:“所以我跟你們說,阿鬼他不是妖怪,他是阿爹留給我的最後一件禮物,他會永遠保護我,他與我就是唯一的親人。”說着,她努力地想背起已經破損不堪的阿鬼,道:“可惜我的本事遠遠不如阿爹,我只能造出一部分殘肢,卻始終造不出完整的傀儡,更不用說像阿鬼這種有靈智的偶人。”
趙五郎安慰道:“你還小嘛,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了,對了,這阿鬼都傷成這樣了,還能修好嗎?”
施小仙摸了摸阿鬼的頭,有些慶幸道:“好在沒有損壞心臟,若只是殘肢受損,四五日的話還是可以復原。”
葛雲生站立一旁,細心觀察阿鬼,見他時而眉頭微蹙,時而眨着眼睛溫柔地看着施小仙,心中盤思道:“常言道傀儡無心,傀儡即便做的再精巧,也絕不可能擁有靈智,這阿鬼莫非是注入了人的魂魄,所以才能這般不同?但若是注入魂魄,哪怕只是一絲一毫,必當能察覺出他的魂魄來,他體內毫無一絲一毫的魂魄,這便奇怪了。”
趙五郎卻未想這麼多,他蹦蹦跳跳地跑過去,搶過施小仙背上的阿鬼道:“這東西肯定很沉吧,我來替你背吧,你一個女孩子,背不動的。”
施小仙拒絕了兩次,但終究自己體力不支,背不動阿鬼,只好任由趙五郎把阿鬼背了起來。
天色微亮,這寺廟又是一片狼藉,趙五郎忍不住搖搖頭道:“師父,你下次除妖還是收斂點罷,你看你每次都是把寺廟毀的不成樣子,上次燒了大雄寶殿,這次又轟爛了大門,幸好你不是僧人,不然罪孽就深重了。”
葛雲生哼了一聲,道:“降妖除魔難免要有點犧牲,再說這等廢棄寺廟燒了最好,省得又被各路妖魔鬼怪盤踞害人。”
施小仙好奇道:“這寺廟按道理不是最該辟邪的麼,爲何還這麼容易聚妖怪?”
趙五郎認真回答道:“寺廟有靈,有靈便能生正邪,僧人離去,無人鎮靈,這靈自然就容易被邪物所控制,同理老宅也是這般道理,若是絲毫靈力都沒有的虛無之境,你要鬼怪去,它都不去呢。”
施小仙道:“原來是這般道理。”
葛雲生奇道:“五郎,你這會怎麼也裝得這麼斯文,還有你今天怎麼這麼勤快,平時叫你多拎點法器都嫌麻煩,今天還主動幫人擡屍體,你不是最噁心這個阿鬼的嗎?”
趙五郎臉色一紅,黑中泛紅,看起來就像塊燃燒的炭火一樣,他辯解道:“哪裡有!哪裡有!這阿鬼人家是人偶,不是什麼屍體,師父你說話尊重點,而且阿鬼長的也很可愛啊。”
葛雲生愣愣地盯住他:“你還是不是趙五郎啊?你不是被杜七聖控制了吧?發燒了嗎?”
趙五郎氣惱道:“哪裡有!”
施小仙見這師徒又在鬥嘴雖覺好笑,但終究心頭悲慼,只是嘴角微微一翹,眉頭就又蹙了起來。
今夜發生的事太過突然,施小仙一時半會間還難以接受,施衛公雖非親生父親,但收養施小仙后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疼愛,彩雲社更是如同自己家一般,如今不過一夜之間,全都煙消雲散,尤其是施衛公死得如此悽慘,她怎麼能不悲傷痛楚,想到這些,施小仙立馬淚水潸潸而下。
趙五郎見施小仙一改往日的潑辣模樣,觸景傷情,也是楚楚可憐,心中忍不住生出異樣感觸,既有幾分憐憫,又有幾分想保護她,趙五郎被自己的這種感覺嚇了一跳,但隨即又默唸靜心咒,自我安慰道,修道之人持強扶弱本是應該,這是自己的職責所繫。他勸道:“施姑娘,我們一定會把施衛公的屍首搶回來的,讓他老人家入土爲安的,事已至此,還是節哀順變。”
施小仙道:“此事不管成與不成,小仙都在此謝過兩位道長。”說着,她跪在地上,又向葛雲生和趙五郎磕了幾個響頭。
葛雲生連忙扶起施小仙,懇切道:“除魔衛道本來就是我們應做的事,施姑娘這麼做倒是嚇着貧道了,天色將亮,我們還是先下山再說吧。”
施小仙嗯了一聲,這才站了起來。
此時,夜色將盡,東方已露出青白色的晨曦,三人收拾好東西準備離寺下山而去,葛雲生走在最前面,施小仙隨後跟着,趙五郎揹着阿鬼走在最後面。
剛走幾步,忽然背後就傳來一陣嘩嘩水聲,如鼎沸了一般。
三人回頭一看,見放生水池內水花劇烈翻涌,滾滾煙霧升騰而起,而後噗地一聲爆響,一團紅豔豔的火球從水中飛了出來,正是那隻火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