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日頭西斜,整個凌虛峰都籠罩在血紅色的殘陽光輝之中,三人順着當日葛雲生帶的隱蔽山路下山,只見四處層林盡染,片片翠葉描金,層層奇石飛霞,當真是“山中晚霞照,林似綵鳳來”。
趙五郎走了幾步,突然站住了腳步,他擡頭看到背後那面佈滿青藤的巨大神秘崖壁,正是三人那夜歇息之處。他突然想起,那天三人就坐在這崖壁前的山石上,眺望着天上的落日,那天的夕陽也是這般,火燒雲佈滿了天空,遠處是起伏的黑色山巒,山下是漸漸升騰的山嵐。
暮色中葛雲生語重心長,擔心趙五郎記不住自己教他的三個新的陣法,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囑。而施小仙則在一旁喃喃碎語,一會擔心趙五郎會不會出事,一會問他晚上想不想吃個烤野兔。
這明日前途未卜,生死不明,但那一刻趙五郎卻覺得心中是從未有過的坦然。原來他一直想要的,不過是有至親至愛人的陪伴,哪怕是山崩地裂、末日來臨,只要有葛雲生、有施小仙陪在自己的身邊,其他的一切他都無所畏懼,都不會害怕。
只是,如今的葛雲生卻深陷丹鼎觀之中,連自由之身都不可奢望,此時的他會不會也正在看這漫天的晚霞,會不會也擔心趙五郎的處境?
“師父……”
趙五郎望着天空,突然有些感傷起來,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悲色,施小仙急忙輕輕地拉住趙五郎的手道:“五郎,不用擔心,葛師傅這麼聰明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總有一天,我們會跟葛師傅再回這裡的。”
趙五郎強顏歡笑地點了點頭。
施小仙見此,突然伸出手揪住趙五郎黝黑結實的臉往上扯,強行捏成一個笑臉,打趣道:“好啦,現在不要不開心了,我們明天就去打聽下葛師傅的消息好不好?”
趙五郎被捏住了臉,恩恩嗚嗚地想說好。
但施小仙不待趙五郎答話,就輕輕挽住趙五郎的胳膊,笑嘻嘻道:“走吧,我們先下山找個客棧好好洗一洗,然後再吃頓好的怎麼樣,我啊好幾天都沒寫洗澡了,髒死了!”
趙五郎這才嗅了嗅自己的身子,皺眉頭道:“好像是很髒了,身子都酸溜溜的了!”
施小仙也嗅了嗅,故意嫌棄道:“是啊,都臭死了,比臭蟲還臭。”
“你還不是一樣,我是臭蟲,你就是母臭蟲。”
“臭五郎,你居然敢嫌棄我,說我是母臭蟲!”施小仙故意要去追打趙五郎,趙五郎趕緊躲避,二人一前一後打打鬧鬧地往山下走去,不一會便消失在茂林之中。
夕陽終於下沉,赤色的光芒隱入羣山之中,燦爛的晚霞過後,這沉重的夜色終將來臨。
三人趁着夜色下了凌虛峰,在趙歸真幻術的掩護下,倒也順利地躲過了丹鼎觀和符籙門人的排查,一路往東徑直進了汴京城裡。
趙歸真道:“這逃難最忌諱往深山老林走,孤家寡人,反倒扎眼,還不如躲入市井之中,熙熙攘攘,便如魚目混珠一般,倒是最安全。”
施小仙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法子妙!”
趙五郎也打趣道:“我看啊,前輩還可以去城裡演幾場戲法,賺一點盤纏路上用用,可不正好?”
趙歸真冷哼一聲道:“跟着我一路,何須盤纏這等俗物?”
趙五郎笑道:“那倒是,有這一手幻術,何須盤纏。當真是,見店入店,見東西拿東西,沒人管得了我們。”
施小仙也讚道:“跟你一路,這次終於有點實惠了,不用四處躲躲藏藏了。”
話雖如此,但三人入了城後,趙五郎和施小仙還是喬裝打扮一番,趙五郎暫時褪去了污穢的道袍,換了一身深藍色的乾淨長衫,施小仙也換了一身淺粉色的裙子,佩戴了一些素雅的花飾,二人這一打扮,雖然算不上十分俊美嬌豔,但看起來倒也善心悅目,二人英氣勃勃,走在街上也頗爲引人注目。
趙歸真直搖頭道:“我叫你二人喬裝打扮,是要普普通通最好,你們倒好,扮得這般出彩,可不是更加打眼?”
施小仙換了一身新衣裳,心情甚好,蹦蹦跳跳道:“趙前輩,你這就有所不懂了,這汴京城內呀,多的是王公貴族,打扮鮮豔的富家子弟可不在少數,你若裝得像乞丐一樣,反倒引人注目呢。”
趙五郎則一個勁的點頭道:“嗯,嗯,好看!真好看!”
施小仙也誇道:“嗯,五郎這麼打扮也好看,比髒兮兮的道袍精神多了。”
這二人歡天喜地一番,根本不理趙歸真的話,趙歸真無奈之下只有哼了一聲,也不再理會。
喬裝完畢,二人按照趙歸真的指示,找了一處客棧安心入住下來。入住之後,趙歸真便閉門修煉,運了幾天真氣,又叫趙五郎買了一些不常見的草藥,調和着服用,加上自己的功法,稍稍遏制住了墨蟲的侵擾,而趙五郎每日運用趙歸真傳授的胎息之術進行吐納,內力倒是日益精進,更甚往日不少。惟有施小仙不需要練習功法,只是埋頭修理她的阿鬼和傀儡獸。
過了幾日,趙歸真道:“你二人也歇息的差不多,也該教你們一些法門,提升些修爲,不然來日真殺上丹鼎觀,以你們現在的修爲只怕只有捱打的份。”
趙歸真想傳授技藝,趙五郎和施小仙自是求之不得。
二人齊聲道:“願聞其詳!”
趙歸真道:“修行一門,內力提升是根基,術法運用卻是竅門,你二人內力都尚淺,想要短時間提升只怕太難了,不過竅門一方,我倒可以指點一二。”
趙五郎和施小仙二人與趙歸真接觸時日漸久,也很明白這人的作風,他雖然心機頗深謊話連篇,但說到傳授技藝,卻歷來是一絲不苟絕不亂來,於是急忙俯首道:“謝前輩指點。”
趙歸真見此,微閉着雙目,神情更加嚴肅,似乎容不得弟子有任何懈怠,這般氣氛下,趙五郎和施小仙也不敢太過造次。
趙歸真唔了一聲,正色道:“欲懂得竅訣,先要了解自己身的弱點,此謂之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五郎,你先說說你自己最大的弱點在哪裡?”
趙五郎想了想,道:“技巧不足,術法不熟練。”
趙歸真搖頭道:“不對,技巧不足只是你的表像,導致你技巧不足的內在原因是你的術法太繁雜了!”
趙五郎擡起頭,怔了一下。
趙歸真繼續道:“你的體內既有混元靈力、朱雀烈焱二力,又有符籙、馭靈、獸丹等真炁混雜其中,唔,甚至還有魔道、劍道的聚炁法門,嘖嘖,簡直是紊亂不堪。須知道法修煉並非法門越多越雜越好,相反精純二字纔是王道所在,王瓊風一生只練劍道,卻能縱橫天下十餘年,無人能敗他,爲何?就是因爲一個精字!”
“精?”
“不錯,你的神明如電可以瞬間學會別人法術的竅門,但你若只是生搬硬學,沒有把這些術法變成你自己的道法,時日一久,體內的道法、真炁越來也多,就會愈加紊亂不堪,修爲自然也就會止步不前,屆時你懂得再多的法門,但無一門精通又有什麼用,就算有一天天下九門的道法你都學會了,可也是大肚細口的瓶子一個,始終不能很快的把水倒出來。這樣的人道法威力自然達不到最優,對戰時如何不吃虧?”
“而小仙,卻是恰好相反,你腦子雖然聰慧,但卻毫無戰鬥技巧,體內真炁薄弱不堪,就算有精妙的傀儡在手,也發揮不出應有的威力,而且一旦傀儡術被破,你就毫無反擊之力了,所以提升人與傀儡的通靈度纔是最關鍵。”
這趙歸真與這二人相處時間並不算長,卻能一語道破二人弱點所在,這叫趙五郎和施小仙聽了之後都暗自佩服不已。
二人急忙問道:“那怎麼破解?”
趙歸真微閉着雙眼,道:“眼下,我倒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二人互通有無,各得其所!”
“什麼辦法?”
“陰陽互補之法!”趙歸真道。
施小仙還未明白什麼意思,趙五郎唰地一下臉就紅了,他是道教中人,自然是懂得陰陽互補四個字的意思,他頂着紅彤彤的臉蛋,嚅囁着嘴問道:“就……就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嗎?這法子是不是太……太那啥了。”
施小仙也是冰雪聰明之人,她一見此,就也明白這陰陽互補是什麼意思,立即也紅了臉叫道:“趙歸真,你個老不正經的,我以爲你真要教我們什麼竅門了,沒想到你這麼……這麼流氓!這法子我不練!”
趙五郎見施小仙這般決絕,回過頭問道:“你真不練啊?”
施小仙的臉已經紅得發紫了,道:“反正現在不練……”
趙歸真微微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污穢!污穢!我這陰陽互補可不是你二人理解的房中術,只是讓你二人的真元互通一下罷了。此法名曰陰陽重疊術,可讓二人真氣互通有無,強者更強,弱者補強,若江河相連,四海交匯。”
二人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趙五郎疑惑道:“你這法子是不是就像兩碗水,倒在一起,然後平分兩半?把我多餘的功力分一些給小仙?”
趙歸真又搖頭道:“非也,若只是平均分配二人的真炁,這法子就毫無稀奇之處,我這法子可比這妙得多。”他說道:“小丫頭,你拿兩個紙人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