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說完這些話以後便看着我們，她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我以爲的恨意、以爲的怨恨統統都沒有。
她只是用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看着我，無悲無喜，她靜靜地說，“我的繼母還有父親合謀殺死了我，而那位死去的外科主任則爲了錢出賣了自己的良心，他親手把含滿毒品的藥交給我。”
她說話的時候，身後有鬼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彷彿在安慰她。
我看着蘇靜身後密密麻麻的鬼，他們的臉上沒有兇戾，只是平靜，就如同死一般的平靜。
他們並無意害人，只是想報仇，想要殺死那些害死自己的人。
“我死以後才知道，那位外科主任已經幹了不少這樣的事了。”蘇靜說，“他與患者的家屬勾結，殺死他們後，僞裝成是因爲疾病而死的，他賺了不少錢，我和其他所有的鬼決定聯合起來殺掉他。”
“所以，我們殺死這樣的人有什麼不對？”蘇靜看着我們說。
我看着他們，那些鬼的年紀通常都很大了，我想那些家屬之所以想要殺死他們，無非是因爲他們年老體衰無法爲家人創造更大的價值，或者是因爲他們厭煩了照顧那些已經只能癱瘓在牀的人，或者就像蘇靜手裡有着龐大的遺產，導致其他人覬覦。
蘇靜站了起來，她推了一把站在她身後的老人說，“這個阿姨辛辛苦苦拉扯了五個孩子長大，她得了癌症那些孩子竟然不讓她治療，還親手拔下了她的呼吸機。”
那位阿姨穿着一件深綠色的外衫，頭髮卷卷地，雙手通紅粗糙，一看就是辛苦了大半輩子的人，那位阿姨看着我說，“就他們是我的孩子，我也不能原諒。”只是她嘴上說着狠話，眼淚卻順着臉頰留下來。
蘇靜一轉身，從人羣裡拽出了另一位中年女人，那女人看起來很老實，蘇靜說，“她丈夫的媽媽對她不滿意，想讓他們兩個離婚，但她不同意，於是她丈夫的媽媽就在當天晚上砍死了她。”
我看着女人，她在一瞬間換了一張臉，我看到她被菜刀毀容的臉，看到了她被砸爛的頭，也看到了裡面白白的腦髓。
“還有他！”蘇靜又拉住了一個小男孩，那男子大概也就十一二歲，他看起來應該是那種很皮的孩子，但現在只是怯生生的躲在蘇靜身後，“他的父母吸毒，爲了騙更多的保險親手把他從醫院的頂樓扔了下去。”
“你看，還有他……”蘇靜不斷地從人羣中拉出鬼來，告訴我他們爲什麼會死。
我聽到她的話幾乎承受不了，我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類，但從未想到他們的惡毒已經超過了我的想象。
葉清歌更是已經抽泣了起來，她從小養尊處優，又怎麼會見過這些。
衛鶴和葉清歌靠在一起，兩個人共用一個紙巾盒。
梅若春看着蘇靜，眼睛裡有光閃爍。
所以，殺掉那些壞人有什麼不對？沒有不對。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說，“但請你們不要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蘇靜笑着對我點了點頭。
我們已經達成了協議，我知道也許他們本就不是壞人，我不想勸他們放棄復仇，那些壞人必須付出代價。
我注意到他們打算離開，但我還有幾個問題想要問清楚，我開口道，“那位工裝男和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總覺得那男人與他們有關係，因爲他的眼神看我們是帶着抗拒的，似乎非常不願意我們來到這裡。
而且我注意到他平靜的眼睛裡似乎隱藏着什麼東西。
“他嗎？”蘇靜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問得是誰，她猶豫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怎麼回答，這是我這麼久以來頭一次見到蘇靜露出這樣的眼神。
“讓我來說吧。”就在這個時候滿是鬼的那一邊突然傳來了工裝男的聲音，他聲音清朗，與之前我們談話的時候完全不同，我想這纔是真正的他。
我看到鬼讓開了一條路，穿着工裝的男人走了進來，非常自然的坐到了蘇靜旁邊。
此刻的他雖然還是初次見面的那副樣子，但他的氣質已經完全不同了，變得沉穩了許多，我注意到他之前總是躲閃的眼睛，現在變得非常沉靜，他看着我們目光柔和，當他把目光轉向蘇靜的時候，他的眼睛裡則充滿了憂傷和憐憫。
“我能看到鬼。”工裝男靜靜地說，“小的時候我以爲這是詛咒，現在我才發現這其實是恩賜，否則我又怎麼會遇見這些人。。”
工裝男說完話轉頭對蘇靜笑了一下，他輕輕抿起脣角，看起來非常溫柔，我感覺此刻的他似乎全身都在冒着柔和的光。
“我從很早之間就發現外科主任在做着這些齷鹺事。”工裝男把雙手放在桌上說，“他和院長勾結，兩個一起分贓，我一直想教訓他們，但一直找不到機會，我想阻止他們，但我卻力不從心。”
“所以，你就和那些鬼一起殺掉他了？”我問道。
工裝男笑了一下，“是啊，我只是把他綁起來扔到電梯裡面罷了，殺掉他豈不是太便宜他了，要狠狠地折磨之後才能殺掉他。”
“我明白了。”我點了點頭，我對那外科主任現在所經歷的一切沒有絲毫同情。
梅若春在這個時候突然插口說，“你這樣做很聰明，至少你沒親手殺掉他。”
工裝男抿脣微笑，“多謝誇獎。”
現在我心裡幾乎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工裝男和蘇靜同時站起來，他們打算離開這裡，因爲他們對我也沒有什麼好說得了。
我看到那位外科主任還趴在地上，他奄奄一息，全身浴血，但眼睛裡卻沒有絲毫悔意。
剛纔蘇靜說那些人是因爲什麼死掉的時候，這位外科主任臉上的表情也一點都沒有變，他並不能站在他們他人的角度同情和理解別人，也許只有讓他經受同樣的痛苦才行。
他趴在地上，蘇靜身後的一直鬼牽着他，也許他猜到他可能永遠都不能從這些鬼的手裡逃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