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回到房裡時,雨終於停了,天也快亮了。他盤膝坐在榻上,運功調息,半個時辰後,覺得耳聰目明,精神充沛。
小井、小萬沐浴更衣後,來給師兄請安,府裡的弟子,凡是不當值的,都已到齊了。
小卿很少在喜悅居的正堂上與師弟們商量事情,今兒例外。
玉麒和玉麟隨着龍晴、龍羽去了抱龍山莊。
龍城去抱龍山莊時,小卿命了燕文、燕傑隨侍。
如今便只有含煙、燕月、小莫、小井、小萬、月冷、玉翎、玉翔、隨風、玉雲和雲恆在,喜悅居正堂上兩排雕花的太師椅上滿滿坐了兩排多。
浩威、熙宇和熙寧則侍立小卿身後。
小卿先問隨風易筋經仿製的如何?隨風、玉雲笑嘻嘻地將仿好的易筋經一起呈上來,玉雲笑道:“老大猜猜,哪個是原本?”
小卿瞧瞧玉雲手上一摞的四本,讓給燕月看。
燕月瞄了一眼,道:“第二本。”
隨風和玉雲不由有些失望,想不到燕月師兄一眼便瞧得出來。熙寧也是有些沮喪。
小卿微微一笑道:“其實短短一天時間,能做到這個程度也算不錯,你們可以再研究一下,明日一早覆命。”
三個小孩兒這才又恢復了些信心,一起告退下去,繼續鑽研。
燕月笑道:“老大,你讓小孩子做這些造假的東西,真得好嗎?”
小卿瞪了他一眼,燕月便去端茶。
小卿問小井、小萬,端木家可有什麼異動?
小井、小萬送端木汐回去,順便代師父探望端木長風病情,端木長風只是偶感風寒,已是好多了。端木家看起來很祥和,只是端木夫人外出,不在府內。
燕月剛放了茶,聽了小井、小萬的話,擡頭看了小卿一眼,輕咬了下脣,小卿問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說?”
燕月笑道:“有個奇怪的事情,小弟不敢妄言。”
難得燕月也有這麼謹慎的時候,小卿很滿意,看來昨兒個那一頓板子立竿見影。
“恕你無過,說吧。”小卿態度也很友善。
燕月微欠身,算是謝過,然後道:“小弟去上官家,發現上官夫人也經常離家外出。”
世家夫人常離家外出本就是件奇怪的事情,燕月的發現也很有道理,夠不上妄言之錯。
“小弟遠遠瞧了上官夫人武功身法,竟與端木夫人十分相似。”燕月淡淡一笑:“不僅武功身法,便是內息一樣。”
燕月的話一出,小卿不由微愣。其他人也都有些驚訝。
燕月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上官夫人和端木夫人應該是一個人。兩大世家的夫人是同一個人,這可真是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也是足以引起武林動盪的大丑聞了。
“你能確定嗎?”小卿心裡實際上是認爲燕月絕對不會看錯,但因爲畢竟事關重大,他仍舊是要問上一句。
燕月點頭笑道:“小弟也覺得奇怪,倒是特意命人收集了一些關於上官夫人和端木夫人的資料。發現這兩位夫人不僅從未有過交往,而且在近十年的武林聚會場合,兩位夫人也從未同時出現過。”
“只是事發突然,時間緊迫,小弟收集的資料只怕不全,也可能有所偏差,故此,小弟也並不敢十分肯定這兩位夫人是同一人所扮,不過總有九分的可能吧。”
小卿忽然心中一動,有了一個極意外的猜測。
小卿立刻開始佈置任務。讓小莫調度飛雲堂和碧落十二宮的人去細查上官夫人和端木夫人之事。小井、小萬安排好明日觀禮的事情。玉翔和雲恆負責府內雜事。
讓燕月、玉翎立刻去青峰書院,找尋傅青峰師叔祖的下落,順便查查青峰書院的那個山長到底是何來歷。
衆人領命而去。
小卿讓玉翔去喊香玉,去請唐珠兒和龐月月過來。
熙宇一聽唐珠兒的名字就有些心虛。
唐珠兒和龐月月走上堂來,瞧堂上的氣氛好像很嚴肅。
唐珠兒的眼圈還又紅又腫,龐月月還是低垂着頭,與以往嬌憨的樣子很是不同。
小卿輕輕搖搖手裡的鈴鐺,鈴鐺聲音清脆,在靜謐的堂上更顯悅耳清脆。
“這個鈴鐺,哪來的?”小卿淡淡地問。
唐珠兒把頭垂得更低,龐月月也沒擡頭。
“唐珠兒,你說。”小卿連名帶姓的喊唐珠兒。
唐珠兒嚇了一跳:“是,是我揀的。”
“揀的?在哪揀的?什麼時候?”
“……忘了。”唐珠兒小聲道。
“龐月月,你說。”小卿的目光落在龐月月身上。
龐月月抿了脣,猶豫了半天才道:“是龍玉師伯給唐珠兒的。”
小卿淡淡一笑:“是誰說謊?”
唐珠兒和龐月月都不說話。
含煙蹙眉。月冷臉色發白,熙宇更是一頭的冷汗。
“含煙,你可曾幫唐珠兒料理唐老夫人的身後事?”小卿忽然問喊煙。
“不曾。”含煙離座欠身:“小弟和月冷到時,唐老夫人與唐禮夫婦均已入土爲安。”
唐珠兒聽到這裡,眼圈又紅。小卿瞧她模樣可憐,到底是狠不下心責備。
小卿再瞧瞧龐月月,也不好出言責備。只得道:“是不是你們兩個受人脅迫,所以說謊?若是現在說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
唐珠兒聽了,“哇”地一聲哭出來,又撲到小卿懷裡:“小卿哥哥,救救奶奶吧。”
龐月月也哽咽道:“小卿師兄不要問了,如果我們說實話,會害死李冰、李雪的。”
含煙冷冷地道:“你們說謊話,纔會害死她們。”
小卿輕拍了拍唐珠兒道:“別怕。”
唐珠兒哽咽道:“她們很恐怖的,我想什麼她們都知道,我要是說了實話,她們也會知道的。”
小卿笑道:“她們是不是不用動手,眨眼之間,就可取人性命?”
唐珠兒忘了哭泣,驚訝地忘着小卿:“小卿哥哥怎麼知道?”
小卿拿手帕給她擦擦眼淚:“你月月姐可以和老鼠說話,蚊子蟲子什麼的,從來不咬她,你知道嗎?”
唐珠兒點頭:“月月姐好神奇。”
“你玉翎師兄可以和小鳥、小貓說話,還能聽懂很多動物的語言,你知道嗎?”
唐珠兒又點頭:“玉翎師兄好厲害。”
“玉雲可以讓斷骨重生,小莫可以猜中人心中所想,這些,你也該知道一些吧?”小卿道:“若是別人家的孩子,被那些什麼眨眼之間取人性命的事情嚇破了膽子,也有情可原,怎麼珠兒和月月也會被這種事情唬得不敢說真話?”
小卿這樣一說,唐珠兒和龐月月這才驚魂普定,又有些羞愧起來。
其實,唐珠兒和龐月月都是女孩子,被壞人欺負,又在血淋淋的屍體前,實在是容易失去方寸。
唐珠兒立刻乖乖認錯:“小卿哥哥,珠兒錯了,不該被壞人利用,不相信小卿哥哥。”
龐月月也低頭:“月月也知道錯了。”
和小卿的假設差不多,唐禮夫婦雖然慘死,但是唐老夫人和李冰、李雪沒有死,被姊妹宮的人抓起來,威脅唐珠兒和龐月月替她們做一件事。
“什麼事情?”小卿問。
“就是收集大家的頭髮。”唐珠兒小聲道:“或是貼身的東西。”
小卿蹙眉。
唐珠兒、龐月月越發侷促不安。
“月月爲什麼說這鈴鐺是龍玉大師伯的呢?”小卿壓了怒氣問龐月月。
龐月月小聲道:“我是聽她們中的一個人說的。說是由紅/袖給了龍玉,怎麼又到了唐家?”
唐珠兒則拽拽小卿的袖子道:“你別罰熙宇,我已經不生氣了。”
唐珠兒第一次見熙宇時,她沒認出熙宇,熙宇可是認出了唐珠兒。
那還是一年前的事情。
唐珠兒做客壩上。熙宇奉雲嵐之命去教訓“穿紅衣服的小胖丫頭”。
熙宇就趁了月黑風高,抓了一袋子的“田雞”,從窗戶外都倒進了從唐珠兒住的客房裡。“田雞”長得很像青蛙,叫聲也像。夏日時,壩上夜間,常是一片蛙鳴聲的。
但是,有幾隻從袋子中重獲自由的青蛙,叫得聲音大了一些,驚醒了唐珠兒,唐珠兒迷糊中問了一句“有什麼事兒?”
嚇得本就做賊心虛的熙宇差點沒絆倒在窗前的青石上,袋子也來不及收,懷裡的鈴鐺掉在了草地裡也來不及揀,就落荒而逃。
唐珠兒掌燈下地,纔看見屋裡多了好多活蹦亂跳的“癩□□”,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唐珠兒早就對壩上沒有油水的伙食不滿,立刻將那些“田雞”一手一個抓了,給自己做了一頓美味的“辣炒田雞”果腹。
屋外草地裡的鈴鐺也被唐珠兒發現,覺得精美好看,塞進了自己的行囊。
雲嵐和熙宇怎麼也沒想到,那時不到十五歲的唐珠兒還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田雞也不怕的“女漢子”來着。
話又說回來。做賊心虛的熙宇卻是認爲唐珠兒一定是也認出自己了,她如今成了自己的小師叔,師父又是那麼地寵她,她要是在師父那裡隨便告一句狀,自己的皮可又是不用要了。
熙宇緊張,偷偷向月冷小叔打聽消息,並坦白了自己曾捉弄過唐珠兒的往事。
月冷也替熙宇緊張。雖然月冷不知道唐珠兒是“女漢子”的事情,但還是覺得唐珠兒不是那麼小氣的女孩子,覺得熙宇還是該爭取個好態度,先向唐珠兒陪個禮道個歉得了。
熙宇便去向唐珠兒“自首”了。唐珠兒一點也不怪熙宇,還謝謝熙宇送了好吃的給她,如今她是小師叔,就更不會再去尋那些舊賬了。
聽說那些田雞被唐珠兒給“造”了,月冷和熙宇都有些面面相覷。熙宇也有些後悔,自己和熙寧在山上折騰大半宿才抓到的啊,還不如自己燉了吃了。
熙宇沒提要回鈴鐺的事情,唐珠兒也沒提,這事情就那麼過去了。
可是偏龐月月在唐家做客的時候,姊妹宮的人找上門來,殺了唐禮夫婦,還威脅唐珠兒和龐月月做內奸,若是不聽話,就等着給唐老夫人和李冰李雪收屍吧。
唐珠兒和龐月月又嚇又怕,一時失了主張,就答應了。兩人正想着要如何返回傅家才能不被起疑,含煙和月冷找上唐家。
姊妹宮的人,立刻就在含煙和月冷跟前又上演了一出要殺死兩人的戲碼,含煙和月冷立刻將兩人“救”回傅家。
回到傅家後,唐珠兒確實是又驚又怕,也確實是傷心哥哥嫂嫂之死,纔會一見小卿就哭得傷心欲絕,小卿一時也並沒有懷疑。
但是小卿照例還是要問一問的。姊妹宮的人既然要滅唐家滿門,怎麼還會那麼湊巧地留下唐珠兒和龐月月兩個人的性命,正等着含煙和月冷去救。
這個理由也是姊妹宮的人幫唐珠兒和龐月月想好的,就是故佈疑陣,說是要逼問唐家信物的下落。然後龐月月將那信物拿出來給小卿。
小卿當時就有所懷疑。兩個女孩子都已爲人魚肉了,還能任由她們兩個藏着這個信物嗎?隨便搜一下,也從她們身上搜出來了。
小卿拿着這個信物看時,卻意外看見了鈴鐺上的“傅”字,還真有些信了,難道這個鈴鐺真得有什麼神秘之處。所以他就問這個鈴鐺是哪來的?
唐珠兒答應過月冷和熙宇,不會告訴小卿的,所以她不能說。龐月月怕小卿起疑,情急之下,便把在姊妹宮人那裡聽來的話順口說出來,說是“龍玉給的。”
龐月月是知道龍玉大師伯的,在關外的時候見過一次。然後這位大師伯就回壩上去了。她想,就是小卿想向龍玉求證,飛信往來壩上,也要三四天的時間。
哪知道就有那麼巧,這位龍玉大師伯也來了傅家了。小卿一問之下,什麼都問出來了。而且,還由此懷疑到,龐月月和唐珠兒說謊。
小卿老大,你是神嗎?
唐珠兒覺得小卿哥哥果然是神,什麼都瞞不了他。
小卿則用手點了唐珠兒的頭道:“你還能再蠢一點嗎?姊妹宮人說得話,你也信?還敢瞞着我說謊?還敢幫她們做事?”
唐珠兒的頭被小卿敲得好痛,邊揉邊辯解道:“誰讓你不早點派人去救我們?我和月月姐打也打不過她們,還被迫吃了血蟲,立下血誓,若是無法得到姊妹宮的解藥,就會被血蟲反噬,死無葬身之地了。”
提起“血誓”,唐珠兒的小臉又變得煞白:“小卿哥哥怎麼辦?我和月月姐姐會不會被血蟲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