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久別的家中,真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和舒服。
良辰美景等丫鬟和家中弟子,爲了迎接老爺們少爺們回府,連着幾日拾掇打掃。整個府邸潔淨得如瓦藍瓦藍的天空,透着清新和明亮。
小卿沐浴更衣後,和衣躺在軟榻上,靠墊宣軟,淡淡的檸檬香氣若有若無,軒窗半開,窗前青花瓷瓶中,搖曳着幾朵帶着露珠的火紅色玫瑰。院子裡的無花果樹枝繁葉茂,綠油油的葉子下,悄悄地在孕育着花蕾。
多美好,多寧靜的日子。真想就這麼無所事事的待着。小卿用食籤,在旁側炕桌上的果盤中紮了一塊枇杷肉,放入口中,甜而不膩。
“老大,老大。”小多撲棱着翅膀,從窗口飛進來。
“滾出去。”小卿淡淡地道。他真得很想自己待一會兒。
小多完全不介意小卿老大對自己的態度,遠遠地落在牆邊博古架上,一邊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彩羽,一邊繼續彙報:“打玉麟了,打玉麟了。”
小多是一隻了不起的小鳥,雖然“翎”和“麟”的音很近,但是小多的發音卻很準。
這倒有點出乎小卿的意料之外,這次玉麒的動作倒是很快。
“師父和師叔們還沒回來嗎?”小卿問。
傅龍城和傅龍璧昨日覲見了太后,午後,太后的詔令就到了大明湖,讓龍羽亦去宮裡覲見。
“沒。”小多答,然後繼續唸叨:“打玉麟了,打玉麟了。”
小卿指風輕彈,小多被彈了一個跟頭,知道是老大不喜他爲玉麟求情,只得撲棱着飛起來:“小多多嘴,小多多嘴。”然後飛了出去。
小莫輕叩房門求見。
小卿只得坐了起來,小莫推門而入,亦是在門邊遠遠地站了,道:“玉翔給老大請安來了。”
小卿淡淡一笑,道:“他還敢來,膽子倒是不小。”
“老大息怒。”小莫欠身。
“不用你多話,你只去準備個棍子來吧。”小卿站了起來:“就去師父清修的石室,取了紫藤棍過來吧。”
龍城清修的地下石室,有一根紫藤棍,是白霆送的禮物,本來也送了小卿一根,小卿氣怒之下給震折了,如今倒還真沒有什麼趁手的東西,所以暫“借”來用用,許是以後就“霸佔”了。
“老大息怒。”小莫再欠身。
“我不生氣。”小卿淡淡地笑:“總得對楊大哥有所交代。”
宛然和楊榮晨回龍泉,楊榮晨雖是板着一張臉,心底裡實在是有幾分欣喜的。宛然畢竟是容曦的骨肉,容曦無法返回楊家,有了宛然在,總是一絲安慰。
浩威有了妹妹,也很高興。總想着要如何表達一下自己對宛然的親切。
於是在龍泉櫻花漫天的時候,折了開得最盛最燦爛的幾枝送到宛然的院子裡去。
宛然的傷勢基本已經康復,只是偶爾還會心口痛。只是她的性情卻轉了許多,沉穩了一些,笑容也淡淡地。
浩威進來時,她正安靜地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手裡拿着一封信,微閉着眼睛,彷彿在思考,也彷彿只是在享受耀目的陽光。
“宛然。”浩威將那些櫻花晃在她的眼前:“漂亮嗎?”
宛然睜開眼睛,看浩威:“很漂亮。謝謝浩威。”
浩威一笑,將櫻花交給旁側的丫鬟去插起來:“天氣很好,我帶你出去走走。龍泉的風景很漂亮呢。”
宛然看着浩威笑:“昨天你差人送來的櫻花糕也很好吃。”
“你喜歡吃就好。我只是聽丫鬟說你最近胃口不太好,怕是府裡的飲食你還吃得不慣。”
“怎麼對我這麼好?”宛然看浩威。
“哥哥當然要對妹妹好了。”浩威也看宛然,目光清澈。
“妹妹嗎?”宛然不由笑:“誰要做你的妹妹?你以後言辭可要謹慎些。免得日後尷尬呢。”
浩威微愣。
宛然站起來,伸手點上浩威的鼻尖:“把對我的這些心思,多用在小趴身上吧,女孩子總是喜歡有哥哥寵的。”
浩威摸了摸被宛然點過的鼻子:“宛然,你又想幹什麼?”
“我的名字,你可不要亂叫。”宛然用指頭輕晃:“我以後是要做你玉翔小叔的媳婦的,可是你的嬸孃呢。”
“所以,你若是敢對小趴不好,可小心我打你的板子。”宛然笑道。明眸流轉處,看見了站在門口處的楊榮晨。
“兒子見過爹。”浩威看見爹鐵青的臉色,心跳就不規律。
楊榮晨的手都氣得有些抖,他擡手,一個耳光,“啪”地一聲,猛地抽上浩威的臉頰,將浩威的頭打得一偏。他手一帶,用手背用狠狠地打了回來。然後再打過去,再打回來。
“啪啪啪啪”地,又快又急。將浩威的頭打得左右搖擺,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宛然微垂了頭:“王爺息怒。”
楊榮晨毫不理會,手一擡,又是一個耳光打下去,再反手抽回來。
宛然忽然移步,攔到浩威身前。
“讓開。”楊榮晨冷喝。
“話是我說的,你要打人就打我。”宛然看着楊榮晨。
“好。”楊榮晨猛地揚手。宛然閉緊了眼睛,微揚了臉。楊榮晨的手堪堪打在宛然臉頰前,生生停住。
終是一甩手,楊榮晨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浩威這才緩過神來,顧不得臉上火辣辣地疼,和耳邊嗡嗡地響聲,便想跟上爹爹的步伐。
“你別去。”宛然伸手攔下了他:“這時候去了,還不是白白被打。”
浩威有些猶豫。
“宛然,你惹怒了爹爹了。”浩威又驚又怕,又有些擔心:“你快去書房向他道歉吧。”
“我知道,一會兒再去。他現在正在氣頭上,若是跟他解釋,他也是聽不進去。”宛然用手扳過浩威的臉,掏出手帕來,輕輕擦掉他脣邊的血:“你爹爹下手好狠。”
浩威有些不習慣宛然的舉動,輕掙了一下,道:“我沒事。”
唉。宛然嘆氣:“我看你去傅小卿門下也好一些,在這家裡待着,三天兩頭地就要捱打。”
浩威只能苦笑。
後來宛然果真去找楊榮晨解釋。浩威不知道宛然到底是怎麼解釋的,但,毫無疑問,宛然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因爲楊榮晨的命令很快就到了,府裡以後一律改稱宛然爲宛姑娘,誰再敢提一句“二小姐”,就立時攆出府去。
稍晚的時候,浩威去給爹請安,被爹尋了個衣飾不雅的罪名,捱了一個耳光,一個窩心腳,然後院子裡跪到天亮。
這些就是浩威去和小卿師徒會和前記憶最深刻的事情了。臨行前,楊榮晨有親筆書信一封,讓浩威轉給小卿。
浩威見到小卿後,就將爹的親筆書信奉上了,書信中寫的什麼內容,他當然是不敢看。不過,想來必定也不是太喜氣的事情。
浩威只是這樣猜想,收到爹的信,某些人也許就離板子不遠了。比如說,玉翔小叔。
玉翔並不確定楊榮晨一定會向師兄說起他與宛然書信往來,重拾舊情的事情,但是他確定師兄一定會因此事打他的板子。而且,他確定,這件事情也一定是瞞不過師兄去的。
所以捱打是一定的,關鍵是什麼時候會打,會被打得多重,被打之後,他和宛然的事情會不會被師兄認可,這些纔是關鍵。
玉翔很是忐忑了一陣子了。今兒一早,小卿師兄回府,他與其他在府內的弟子一起給師兄請安。師兄並沒有說什麼,畢竟剛回來,只命大家先各自回房休整,有事的自己來報。然後,他覺得師兄的目光似乎淡淡地掃過了他……
玉翔當即就是一身冷汗。這邊和玉麒、玉麟還有玉翎師兄回了自己的院子,玉麒師兄就命玉麟師兄書房跪侯。
玉翔就更哆嗦。趁了玉麒師兄和玉翎師兄沐浴更衣,玉翔跑去書房看玉麟。
玉麟嘆氣:“必定是因爲小童的事情。”
不過玉麟不怕,既然當初敢把小童帶走,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男人嘛,爲了心愛的女人,不能上刀山、下火海,但是挨一頓板子的程度,還是可以做的。”
玉麟安慰玉翔,又勸玉翔:“躲是躲不過去的,你還是先去老大那裡坦白,爭取個主動的態度,再好好求求老大,求求小莫師兄給你求情,讓老大允了你的心意纔好。”
玉翔受了玉麟的鼓舞,鼓足勇氣,去找小卿師兄。只是進了師兄的院子,玉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就幾乎跑了個乾淨。便是敲小莫的房門,也是躊躇着猶豫着,直到屋內的小莫過來開門問他:“我的門咬手嗎?”
玉翔沒心思理會小莫師兄的玩笑,進屋便跪在小莫師兄腳下,拽着小莫的衣襟讓“救命”。
小莫不由嘆氣,玉翔弟弟啊,你師兄我今兒個可是剛能坐下凳子去呢。可是,見死不救不是小莫風格,小莫心裡嘆着氣,嘴裡已是應了:“師兄一定幫你求情的。”
小莫想着,這兩日師兄的心裡正是有些疼惜師弟的意思呢,況且玉翔和宛然、青翼的糾纏,也算得上是舊事重提了,不至於讓老大太震怒,自己在從旁求情,許是玉翔這裡,就能雷聲大雨點小地過去呢。
但是沒想到的是,這事情怎麼就又關楊大哥的事情了呢?
“宛然和玉翔出爾反爾,讓楊大哥很難做。”小卿解釋:“楊大哥寫信來,着實罵了我一頓。我才真是冤枉呢。”
小卿有些悻悻然。
“是。”小莫欠身,瞭然。敢連累老大在楊大哥那裡受了委屈,玉翔這板子,必定是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