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政委是一個乾瘦卻精神矍鑠的老頭,早年畢業於清華大學。他是少將軍銜,不過在少將裡還算是年輕的。
以前我見過他幾次,都是在大會上或者某型號任務的慶功宴上,沒想到今天他居然早早的在酒店等我了。看來風水大師比上尉工程師好使啊!
劉政委自然不認識我。雖然他早就聽說兩位大師很年輕,這個年輕法還是讓將軍有點驚訝的樣子。我回頭看看靈素大師,嘿嘿,分明就是個未成年少女嘛!
到底是領導千軍萬馬的將領,劉政委當場就拉起人來:“靈素姑娘,願不願意當兵啊?到部隊來,給國家作貢獻好不好?部隊很好玩的。”將軍就是將軍,沒聽說過有用好玩來招兵的。
靈兒看我,我苦笑。我已經給部隊做了十年貢獻了,還好少將不是拉我,要不就是笑話了。我看着楊崇沒作聲。
楊崇是場面人,當即打圓場:“劉政委,也不能是個有本事的人物就到部隊去吧?靈素大師當了兵,西安蓋房子的人還不都到你那裡哭去。”李楠也連忙過去給劉政委敬酒,被一個幹事接過去喝了。
靈兒悄聲對我說:“肝有病。”我站起來,凝神看去,果然劉政委的肝上有一小塊斑狀物,呈褐色。這個玄妙期還真夠玄妙的,好處多多啊。
我端着酒杯站起來說:“劉政委,說起來在下和您還有些緣份。在下乾了這杯,您老隨意一下,在下有話要說。”
劉政委是個豪爽的人,當即端起酒來。一個幹事要接,被他白了一眼。劉政委一飲而盡,杯底朝下向我照了照,說:“大師請講。”
我也是一飲而盡,說:“將軍豪爽,在下要說的事情,就和這飲酒有關。將軍可是本地人?”劉政委回答說:“我就是土生土長的西安人。”
我點頭明白,繼續說:“水木火土金,依次生,隔一克。將軍之像,清癯而剛猛,五行屬金。西安地屬西北,金旺且風強。五行配臟腑,肝屬木。木受金克,肝必不安,肝不安則氣易躁。輔之以風吹而木折之相,豈可長秀於林?肝乃人體解毒之丹鼎,反之亦受百毒之侵擾。請將軍記住在下的二不可:不可動怒,不可飲酒。”
靈兒也知道這瘦老頭是我上司的上司。我話音一落,靈兒就走過去,伸手撫劉政委的後背。一個參謀警惕的跟了過來,被劉政委罵了一句。
我笑着說:“一不可動怒。”劉政委一愣,下意識的去取酒杯。我接着說:“二不可飲酒。”劉政委倒是樂了:“老弟你還讓不讓人活了!”手裡的杯子卻放下了。大師成了老弟,倒是親近了不少。當官還是有不少學問的。
靈兒手按劉政委後背發功,須臾而回,對我說:“遏制了一下,但不長久,無法根治。最好離開西安。”
劉政委的臉色明顯滋潤了些,表情有點詫異,端杯要敬靈兒。我朝他舉了一下酒杯,幹了,也阻止了他喝。我沉聲道:“舍妹之法,只是有所緩解,並不能根治。將軍之病竈久矣,卻也不致命。”
劉政委已經心服口服:“請問大師,可有化解之法?”我的身份又變回去了。
我靈光一閃,心下有了主意,看着劉政委的眼睛說:“改日在下專程登門稟報。”
劉政委人老馬滑,知道人多嘴雜的道理,回頭看了看一個幹事。那個幹事馬上取了張便箋,寫了一個號碼送過來給我,靈兒接了過去。劉政委誠懇的說:“這是我私人的一個號碼,知道的並不多,歡迎小兄弟隨時找我。”
我微笑點頭。大師尊重,兄弟親近,劉政委弓馬嫺熟。
一頓飯,各遂其志。楊崇得到了地,李楠得到了房子,劉政委治了病,我也知道怎麼離開部隊了。飯局還真是個解決問題的路子,只是我不願意惹伺候。
楊崇很快就把太真資訊的兩層門面買下來,正式過戶給了李楠。李楠一下子坐擁百萬,更有點富姐的樣子了,笑得嘴巴要裂到後腦勺去。
我抓住她,兩隻手使勁擠她的腮,說:“百萬富姐,要注意嘴巴,嘿嘿,裂開了就不好看了!”李楠扭來扭去,逃脫不了我的魔掌,好容易鬆了一下,大喊:“靈兒,靈兒救命啊!”靈兒坐在一邊但笑不語,真是個好妹妹。
離開她倆,我坐着公交車回部隊。這半年,除了有任務的時候,我很少呆在這裡。以前努力爭取的東西,竟然如浮雲流水一般,好玩也好笑,卻不值得付出精力了。
以前失意的時候,我胡亂溜達,曾經在一棵大樹下看過一窩螞蟻。螞蟻一族似乎在蟻王的領導下,有序的生活着。凡是有生物的地方,就有秩序,就有秩序的制定者和受益者,就有競爭和陰謀。然而忽然一個外力,一切都打亂了。比如你扔一塊餅乾屑,螞蟻就可能成立一個分配委員會。你把一個小石子放在蟻穴的入口,螞蟻就應該考慮搬家了。
任何生物眼中,自己無法理解更無法左右的外力,大概就是神意了。可是,神可曾考慮過他發力的原因及後果?神扔一塊餅乾屑,抑或是一塊石頭,可有目的?
這半年,我改變了很多。可是我並沒有因增添了能力而增加了自信。反而覺得有更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有一些畏懼,更多一些期許。
任何事情都是一種經歷罷了,一帆風順就是好?生命也是如此罷!我心下又釋然了,我不想爲明天擔憂。
十一月份,是申請轉業地方工作的時間。我這次回來,就是做這件事的。
我寫好轉業申請,交給了軌道三組組長孫國慶。孫國慶五大三粗的,看上去貌似忠厚,曾經是我帶的徒弟,現在是我的領導了。他大概就是讓我去看螞蟻搬家的直接原因。不過現在我已經覺得他沒有那麼討厭了,積極向上嘛,可以理解。
修煉以後,我的腦袋清晰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也想清楚了。想清楚卻也不會去計較了,沒有人會在意自己可以隨意改變的東西,無論以前曾經如何追求,也無論那東西是人,是物,抑或是感情。
某中心是一支高科技部隊,是載人航天的一個子系統。在我看來,這大概也是螞蟻的努力了。
對螞蟻來說,知道有個神存在,會給它們餅乾屑,大概是幸福的。惹惱了神,神會封閉它們的洞穴,大概也是幸福的。幸福因爲有所畏懼,有所畏懼則有秩序,無秩序會導致毀滅。
所以,如果讓螞蟻知道了神是不存在的,一切發生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前因後果,如同餅乾屑和小石子只是我這個無聊失意的人扔的;或者,它們也有可以挑戰神的能力,那對它們來說,可能就是一場災難。
人類的社會不就這樣嗎?沒有神的地方是最亂的,比有個亂神的地方還亂,也許應該給他們搞一個神吧?我莫明其妙的冒出了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