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宮門口懸的簾子嘩的被掀開,一陣風趁機鑽了進來,吹亂了榮妃的頭髮,皇上一臉怒容走了進來,不及王福全通報,便到榮妃身邊,結結實實給了榮妃一個耳光。
這一耳光打的榮妃嘴角出血,她正在憧憬着大阿哥的將來,她本來打扮好了等着皇上的憐憫,沒想到皇上卻突然來了,毫無徵兆,突然的讓人害怕。
榮妃心裡暗自掂量,怕是剛纔所說的話都被皇上聽去了。
果然,皇上氣的渾身發抖:“說朕快死了?你可真是跟朕感情深厚,朕還沒死呢,你就想安排你兒子當太子了。”
榮妃驚慌失措,她絕食兩天,不過是想引來皇上,可剛纔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自己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了,只得趕緊跪倒在地:“臣妾不過是被鬱妃給激怒了,所以有點口不擇言,皇上…….臣妾知錯了。”
“鬱妃激怒你?朕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好像都是你在喋喋不休吧?”皇上冷笑了一聲:“真好,口口聲聲說跟朕的夫妻之情,轉瞬間,恨不得朕今天就死去,當初你在素答應宮裡中了毒,朕還遷怒於素答應,結果,竟然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可惜朕被你矇騙了,讓素答應受了委屈。”
很久沒見皇上這麼生氣,王福全怕把皇上氣出個好歹來,趕緊上前幫皇上撫着背道:“皇上息怒,萬不可動氣。”
“額娘,阿瑪的身體不好,不是一直在喝着湯藥嗎,你怎麼能這麼說皇阿瑪呢。”大阿哥又是傷心,又是難過,不禁說了句重話。
榮妃全部的心思都在大阿哥身上,冷不丁的被大阿哥說了一句。她的心頓時如被車碾過一樣,碎了一地。
此時此刻,她已無話可說。可她又不甘心,便厚着臉皮搏最後一次:“皇上,求你看在咱們的大阿哥份上,饒了臣妾吧,臣妾一定改過。”
皇上不語。
大阿哥撲通跪在地上,拉着皇上的衣角:“求皇阿瑪饒恕了額娘吧,她已知錯了。”
“可惜已經晚了,被你額娘害的那些人。還活的過來嗎?他們會饒恕你的額娘嗎?”皇上冷冷的回了身,十分失望的看着榮妃:“當初在王府時,朕以爲你溫柔體貼。話沒出口,便先笑出了聲,朕喜歡你的笑,如今想來,你這笑。是多少人的眼淚化成的。”
“皇阿瑪,額娘她已經兩天沒有吃飯了,身子虛弱的很,求…….”大阿哥跪在地上不起來。
皇上卻打斷了他的話:“朕關了她,也並沒有不讓她用飯,怕是她心裡所想的事太多。以至於無心用飯吧。”
榮妃被皇上的話傷的體無完膚,她不忍自己的兒子這樣跪在皇上面前,皇上如今看到了自己的醜陋。那大阿哥跟自己決裂,纔是對大阿哥最好的保護,於是擦擦眼角的淚道:“大阿哥,以後你好好孝敬你的皇阿瑪,只當是額娘死了吧。”
大阿哥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只是抱着皇上的衣角不丟。
皇上以爲榮妃是在說氣話,便道:“你若想死。那也容易,王福全——”
“奴才在。”王福全哈腰聽命。
“今日起,承乾宮的飯食一概斷了,將承乾宮的宮女,太監一併遣散,只留榮妃一個人在這裡,她那麼有氣節,便餓死吧。也省的朕賜她毒酒一杯。”皇上的話如臘月的雪,瞬間將氣氛凝固住了。
“是。”王福全點頭。
榮妃努力想扶住椅子,卻怎麼也扶不住,只覺得天旋地轉,她頹廢的坐在地上,開始冷笑。沒有人理她,只有她冷笑的聲音,尖銳,刺耳,聽的人心裡發毛。
大阿哥卻十分傷心,想去扶榮妃,卻扶不起來,想勸皇阿瑪,皇阿瑪卻不聽自己的,只得坐在地上,抱腿哭了起來。這個時候的他,顯的如此無助。
他本來只想做一個安靜的書生。念念詩,寫寫字而已。
“大阿哥,你是皇長子,怎麼能這麼沒出息?哭什麼?不過一死。”榮妃一臉凜然。
皇上回望了榮妃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撩開袍子便走。
夏日的陽光順着簾子縫鑽了進來,一點一點撒在承乾宮的地上,明媚而美好,但承乾宮卻一股子死亡之氣,皇上說過的話,從沒有收回的道理。皇上已說了,讓榮妃等着餓死吧。
王福全召集了承乾宮的奴才,領着他們往內務府去了。
偌大的承乾宮一下子安靜了不少,只有大阿哥抽泣的聲音,在內室裡來來回回的迴盪着。
榮妃眯眼,像是回憶着她這短暫的一生,有風波,有喜悅,而風波那麼長,喜悅那麼短,以至她回憶了一會兒,便回憶不下去了:“大阿哥,不要哭了。”
大阿哥的眼淚卻不止。
“你若有出息,以後做個太子給別人看,到時候將額孃的牌位高高放着,也是額娘這一世的榮耀,不然,一輩子受人踐踏,以後有你哭的時候。”榮妃有點恨鐵不成鋼,見大阿哥不爲所動,又呵斥大阿哥身邊的小太監:“還不把大阿哥帶回阿哥所去。”
小太監嚇了一跳,架着大阿哥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將大阿哥往外移,大阿哥卻哭着:“額娘,其實我一點都不想當太子。”
榮妃聽到這一句話,才徹底沒了主意,她渾身癱軟,沒一點力氣,坐在冰涼的地上,很早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大阿哥無意於太子之位,但今日又聽到這句話,猶如驚雷迴旋在她耳畔,她從未有過的悵然若失。就好像努力了一輩子,原來別人根本不需要。
迴雪看着榮妃,心中雖有恨,但也有憐憫,至少對大阿哥,榮妃是費盡了心機的。
“煙紫,咱們回吧。”迴雪起身,煙紫忙伸出手來扶住。
“鬱妃,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榮妃盯着迴雪。
“我…….”迴雪張嘴,卻不知道同榮妃說什麼,安慰她?心中對她還有恨意,恨她?面前的她又如此可憐,想了想,便改口道:“你保重吧。”
這分明是一句空話。
榮妃能怎麼保重。
皇上都說了,讓榮妃餓着。
果然,聽王方回報,說是承乾宮的小太監,小宮女全被內務府收了回去,又重新做了分派,諾大的承乾宮如今只剩下榮妃一個人,吃的,用的,只有宮裡的那些,若榮妃吃完了,用完了,便只能等死了。其它宮裡的東西,一點也送不進去了。宮門口有內務府的小太監守着。
煙紫道:“就是能給承乾宮送,怕也沒人去送的,這個時候,各宮躲榮妃還來不及,哪裡還能給她送東西?”
王方卻搖頭:“大阿哥一直跪在承乾宮門口,說是他的額娘活一天,他就要跪一天,陪着他額娘受苦。”
“皇上那怎麼意思?”迴雪放下茶碗問道。
王方嘆口氣:“皇上說過的話,自然是不會收回的,可惜了大阿哥,如此仁義,可他身子單薄,這樣一直跪着,怕是……”
傍晚,迴雪由煙紫扶着,想去承乾宮門口看一看大阿哥。剛過垂花門,便見鎖兒拿着手帕,包着個東西揣在懷裡往前奔跑。
見了迴雪,鎖兒停了下來。
迴雪疑惑,承乾宮這裡一不挨內務府,二不挨北安宮,也不是喂鴿子的地方,鎖兒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鎖兒福了一福,有意隱藏懷裡的東西。
“你拿的什麼?”煙紫見她有點鬼祟,便問。
鎖兒不敢隱瞞,伸出手帕,打開,裡面包着一張乾淨的捲餅。捲餅金黃色,上面有細碎的芝麻跟蔥花,聞着,還有一股子麪粉的香氣。
“你吃不飽嗎?”迴雪以爲她偷藏東西吃。
鎖兒搖頭。
“不過是一張捲餅,何必包的那麼嚴實。你走吧。”迴雪並沒有爲難她。
鎖兒卻站着不動,雖進宮的時日不多,但跟迴雪的交流中她也看的出來,迴雪不是一個壞人,上一回玉妃欺負了自己,還是迴雪幫着出氣的,胸腔裡如敲着一面小鼓,漲漲的,酸酸的,嘴巴張了張,才擠出一句:“回鬱妃娘娘,這捲餅,是送給大阿哥的。”
“哦?”這個答案,倒是出乎意料。
鎖兒隨着安妃進宮,一直呆在北安宮裡,她跟大阿哥,又是什麼關係呢?難道安妃跟榮妃有交往?按道理,應該不會,至少榮妃的阿瑪是被安妃的哥哥做成了人彘,兩個人深仇大恨,又怎麼會有交往呢。
鎖兒上前一步,機靈的往左右看了看,然後壓着聲音道:“還求鬱妃娘娘不要告訴我們主子,不然,我們主子一定會生氣的,奴婢只是瞧着大阿哥跪在承乾宮門口不吃不喝,實在可憐,所以……所以…….偷偷的……”
迴雪點點頭:“放心吧,你給大阿哥送捲餅的事,也就咱們三個知道,我不會說出去,更不會告訴你的主子。你且去吧,捲餅涼了,就不好吃了。”
鎖兒又福了一福,哽咽着,像是很感動,努努嘴,說不出話來,只得抱緊了那捲餅,往承乾宮門口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