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四日,皇上都讓管嬌侍寢,這消息在宮裡無疑是深水炸彈一般,惹得奴才們議論紛紛,早上去景仁宮給皇后請安時,她的臉色比往日更爲難看,榮妃一直以爲管嬌的上位是迴雪在下面謀劃的結果,所以對她也沒有什麼好臉色,但衛嬪之死,青嬪的告密卻是不爭的事實,皇后心裡對榮妃此種剁自己手腳的行爲極爲反感,又因爲有大阿哥跟二阿哥之爭,兩人關係明顯劍拔弩張。
風裡帶着暖意,輕輕的略過人的面龐,宮裡樹的香樟樹慢慢的抽了芽,長出一抹抹的綠色,去年枯死掉的葉子化成了泥土,融入樹下,連永和宮裡當時良嬪種下的兩排花,如今也重新的長了小葉子。春天來了,萬物復甦。樹上的喜鵲嘰嘰喳喳的叫着,跟當時入宮的時候一樣清脆悅耳,只是聽的人心境,卻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迴雪在宮裡坐着無事,這幾日她的肚子有點異樣,似乎是慢慢的鼓了起來,想來懷孕也有幾個月了,只是一直瞞着,如今天暖起來,以後穿的衣服會越來越少,怕是不能再瞞很久了。用過早飯由煙紫扶着,去御花園散了會兒心,御花園裡的花枝也嫩嫩的抽了綠,只是去年的枯枝還頹廢的堆積在園裡,煙紫一向會修剪這些東西,所以看不得它們凌亂的樣子,一邊陪着迴雪,一邊道:“內務府的太監,也是時間收拾御花園了,夏日裡這邊風景獨好,如今卻是衰敗之像,哪裡像是春天的模樣。”
“宮裡這麼大,這幫內務府的奴才又怎麼能照顧的面面俱到,就算是收拾好了,來年還不是一樣的枯萎衰敗了。就像以前曾那麼得皇上喜歡的妃嬪。有的死了,有的傷了,榮與枯,本就是說不準的事。”迴雪站着看了一會,不由的感嘆道。
“主子怎麼說這麼晦氣的話。奴婢說句不應該說的,感覺主子最近也不主動靠近皇上了,雖是懷了孩子,不靠近好,但……長此以往,君恩難測。在宮裡怕不好行走……”煙紫小心的勸着。
“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寵了,如那些白首宮女一般。你是否還願意跟在我身邊?”
煙紫聽了,跪在地上道:“奴婢願侍候主子,是奴婢多嘴了。”迴雪讓她起身,扶着她又在御花園看了一會,雖是春天。但畢竟不是夏日間百花爭豔的樣子,也沒什麼風景可看,想着岑梨瀾在永和宮也沒意思,便轉頭欲去永和宮裡坐坐。
“主子,管嬌前幾次得您的恩惠,給了她不少的銀兩。如今她風頭一時,可是主子偷偷使了勁?”煙紫跟着迴雪問道。
迴雪明白,煙紫所想的。正是榮妃她們所想的,管嬌被弄進浣衣局後,確實吃了不少的苦頭,一天到晚沒日沒夜的洗衣服,做苦力。如今卻能憑正月十五一舞獲得了皇上的心,正月十五是皇上處死衛嬪的時候。卻能在此之後又一連幾天的夜夜留戀於她,想來管嬌這次,是在苦境裡學會生存,再也不是以前儲秀宮那個愣頭青一樣的管秀女了。煙紫問的也正是自己奇怪的地方,最近自己雖是因爲李答應的事跟她有過來往,但她什麼時候入的舞蹈一列,自己卻是一無所知。更談不上爲她籌謀。
“管嬌不是以前的管嬌了,就像皇后葉赫那拉氏也不是以前的葉赫那拉氏了一樣,人是會變的,你天天跟在我身邊,又何時見我曾替她謀算過,這次是她自己的本事罷了。再說,皇上的心思,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如天上的陰晴圓缺一樣,又哪裡是我們所能料到的?”迴雪嘆道。
到永和宮時,見岑梨瀾正坐在內室裡烤手,炭盆裡的炭滋滋的燒着,冒出一縷縷的火光,迴雪掀簾子進去笑她道:“如今春意正濃,過幾天都有人要踏春了,你卻還在這烤火,縮在永和宮也不知道出去走走。”
岑梨瀾也笑着迎了上來,嘴上說着:“哪裡是我縮在永和宮,一大早就跑出去轉了一圈的,你也知道,皇后宮裡我不愛去,榮妃,青嬪不是跟咱們一路,蘇答應又不大愛說話,去你宮裡,見宮門沒開,怕你在睡覺,吵醒了你就不好了,所以溜了一圈回來的,饒的遠了些,如今天雖是春天了,但早上還是冷的很,手都給我凍掉了快,不得趕緊回來烤烤。這腳纔好,不能把手再弄壞了。”
“凍壞了也不打緊,不是有太醫麼?”迴雪道,說完這句,見奴才在,又覺得失言,只好自己拉着岑梨瀾到榻上坐着。
小宮女把炭盆端了出去,又給二人上了茶,才都退到廊下去侍候,剛纔迴雪的一句話聽的岑梨瀾面紅耳赤,只得喝口茶掩飾。
“如今我身子重,你年紀輕輕,身上又……也不常往養心殿跑跑,再不去,怕是皇上都要忘記你長什麼樣了。”迴雪道。
岑梨瀾放下茶碗,望着窗外道:“皇上忘記我長什麼樣子又有什麼打緊,反正他牀上從來不缺女人,試問這麼多陪過他的女人,他又能記得幾個。”
“你真是說話越來越沒規矩。”迴雪笑着作勢要捏她的鼻子,岑梨瀾笑着閃到一邊道:“皇上怎麼着自有人陪他,今天你來的正好,永和宮今天中午吃火鍋,你來陪我吧,也省的我再去叫你。”
“我吃不得辣,上次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呀,這回做的是羊湯爲底的,細膩的很,一點不辣,你放心好了。”岑梨瀾說着,又拿出兩本醫書來,一頁頁的翻開,給迴雪講如今她的身子,應該吃什麼,不應該吃什麼,她雖不是太醫出身,卻因爲一直愛看醫書,又愛專研,最近又跟蘇太醫學了不少東西,什麼溫熱藥,涼藥等等,所以說起話來倒跟個太醫一樣一樣的了。
天近中午,小廚房的周成功把羊湯底的火鍋端了上來,羊湯做的白而濃稠,裡面撒着些火色的寧夏枸杞,很是好看。小宮女把牛肉,牛百頁,驢肉,鹿肉,丸子,小酥,粉絲,小青菜等的端了上來,另還有一盤奶白奶白的蘑菇,只見那蘑菇上面像是撒了層奶油一般,聞起來也是清香的很。岑梨瀾拉着迴雪坐在火鍋邊,一邊燙了些驢肉來吃了,一邊給迴雪講道,這鹿肉都是最新的,是花了錢才弄來的,今天可是讓她大飽口福。
迴雪對鹿肉倒是不很感興趣,見那奶白奶白的蘑菇很是可愛,便拿起一個來看了又看問道:“這蘑菇跟個小帽子似的,在哪買的,內務府供應的菜品裡我怎麼沒見過這個呢?”
岑梨瀾一笑,把那蘑菇搶在手裡聞了聞道:“這你就是外行了吧,要指着內務府那幫奴才,可得餓死我們了,這不是前些天化了雪,永和宮裡舊年種的東西都長出來了,花啊草的也抽了芽,也不知道是地溼還是水多,竟然在草地裡長了這些個蘑菇,所以我摘了,正好今天燙火鍋。”
迴雪聽了道:“聽說有的蘑菇有毒呢,你可不敢亂摘。”
“我查過醫書了,不然怎麼也不敢請你這鬱嬪娘娘吃啊,書上說顏色鮮豔的蘑菇會有毒,你看這白色兒,怎麼會有毒,你也太小心了。”說着,便把那蘑菇扔進了羊肉湯裡。
迴雪喝了口湯,正是鮮香回味,岑梨瀾卻急着吃那蘑菇,剛送到嘴邊,便遇上蘇太醫進來請安,岑梨瀾放下筷子,問他道:“蘇太醫怎麼來了?”
蘇太醫臉上一紅,見迴雪在,便道:“奴才路過永和宮,想着過來看看娘娘的腳是不是大好了。”
岑梨瀾一面說着大好,一面讓小宮女給太醫賜座,蘇太醫謝過了,說是太醫院還要寫醫案,不便久留,轉身欲走,眼睛一掃,卻看到岑梨瀾面前的那個蘑菇盤子,裡面尚有好幾支嫩嫩的蘑菇,岑梨瀾拿起筷子正欲吃蘑菇,見蘇太醫盯着看,便笑說:“蘇太醫可是稀罕這個?”
“娘娘……不能吃。”蘇太醫說着,扔下藥箱,往前一步把岑梨瀾的筷子打翻在地。迴雪也嚇了一跳,桌上的湯碗一擺,翻倒在地,碎了一片。
岑梨瀾不解,正欲問他爲何爲會有這種舉動,蘇太醫卻盯着那蘑菇一字一句的道:“盤子裡的叫白毒傘,又名鵝膏菌,劇毒,分佈在廣州,肇慶等南方一帶,毒素含量極高,對人身體損傷嚴重,這麼一個蘑菇,都能毒死一個成人,何況這一盤。”
岑梨瀾嚇了一大跳,急急的問他道:“你可看仔細了,這真是什麼白毒傘麼?這可是我在宮院裡摘的,這裡是北方,又怎麼會長這種蘑菇,會不會你看錯了?”
“奴才從小在南方長大,眼見過食用這種蘑菇不治身亡的人,一直以來記憶猶新,又怎麼可能會看錯?”
岑梨瀾聽了,心頭起伏不定,緊張了好一會,才鬆了口氣道:“還好我沒吃下去,多謝太醫,不然這回就死在這蘑菇上了。”蘇太醫聽了,也鬆了口氣,只有煙紫在一邊突然像想到了什麼似的,拉起迴雪的手道:“主子,主子剛纔喝了涮蘑菇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