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還是秋高氣爽,秋老虎曬得人們連門都不想出,組織起來防堵強拆的C村人卻不敢懈怠,還是聚集在C村與城關鎮的邊界上監視敵情,推土機和裝載車一律不準通行。但是從早晨到吃過午飯後太陽最大人也最疲憊想睡瞌睡的時候,就是沒有看到推土機和裝載車,也沒有他們認識的張老七和熊胖子這些拆遷辦爛杆子的影子。人們互相說:“蝦子些可能不敢來了,他們曉得我們這兒的張昂不好惹。”
有些人呵欠連天的扛着鋤頭回去睡午覺了,留下來的人也趴在竹林裡或戴着草帽子坐在田坎上把腳泡在水溝裡。就在大家放鬆警惕的時候,一輛擋風玻璃上貼着快速公路指揮部字樣的長安車從城關鎮方向開了過來,直接開進了最近的一家竹林盤,下來了幾個胸口上掛着工作牌的斯文男子,挾着公文包,拿着相機。爲首的就是黃水兵,他今天沒穿對門襟也沒穿練功服,而是一身白T恤休閒褲子,配上和汪昊一樣的金絲眼鏡,看上去就像個政府機關裡的中層幹部。黃水兵非常和藹地說:“各位父老鄉親,大爺大媽,兄弟姐妹,我們是政府派來跟你們商量修路佔地的事情,我再強調一下哈,是商量!你們看是不是找個寬敞點的地方我們集中開個會,我先把有關政策給大家講一下。”
村民們看着黃水兵的金絲眼鏡和他那瘦得沒二兩肥肉的身材,沒人想到他就是道君武館的黃大師,都放鬆了警惕,但是大夥兒卻不願意跟他談,告訴他:如果要按國家政策文明拆遷也可以,你去跟我們村長張禮雲談,我們相信他,只要他說對,我們就同意。
黃水兵金絲眼鏡背後的小眼睛像汪昊一樣眨動着說:“好嘛,我們到村委會去跟你們領導談,但是大家都去聽一下嘛,因爲這關係到你們的切身利益。”
村民們都紛紛點頭,覺得這個眼鏡不像那汪眼鏡和張老七,還有點對,一窩蜂地跟着他往村委會去了。幾天來緊張壓抑的心理變得歡天喜地:真要按國家政策賠償家家都可以分一大筆錢搬到城裡去住,嘿!
早有人電話報告了張禮雲和張昂,從昨天開始就緊張得一夜睡不着的張禮雲接了電話後笑了,在走向村委會時自言自語:“只要按國家政策來,我們村上和羣衆肯定是支持的。”
從昨天到今天也緊張得睡不着覺這會兒在家打瞌睡的張昂接了電話後卻沒有大哥張禮雲那麼放鬆,總覺得不對頭,在騎摩托趕去村委會的路上跟帶着土擡炮和一幫年輕人守在邊界上的陳二娃打電話說:“喊人些不要走,等村上跟拆遷辦談下來再決定,還一個是你喊我老漢萬一需要點炮的時候注意安全。”
陳二娃和張二爺帶着一幫張昂的徒弟隱藏在邊界上另一座竹林盤裡,用闆闆車拉着的土擡炮直指一百米開外的城關鎮方向。張二爺高蹺二郎腿坐在炮筒旁邊的大圈椅上銜着一尺多長的銅煙桿“叭嗒”着說:“跟昂娃說喊他睡他的,只要張老七他們敢來,一炮就要把他龜兒轟退。”
陳二娃還沒來得及轉達張二爺要對兒子說的話張昂已經把電話壓了,陳二娃只得把電話揣進口袋,就在這時,竹林外的城關鎮方向突然有一長串龐然大物在陽光下由遠而近直衝下來,陳二娃跳到竹林邊拔開枝葉伸出腦袋去立即尖叫起來:“我們上當啦!推土機!裝載車那麼多,人些都到村委會去了,光我們幾個抵得住球啊?”
張二爺一聽緊張得銅煙桿都掉在地下,想站起來但是不行,張昂的另幾個徒弟嚇得臉上了土色,想跑,卻被張二爺喝道:“你娃些不準跑,不要給我們村丟臉!把炮直接推到田頭去,先轟他一炮!”
在其他徒弟戰戰兢兢地把土擡炮推向竹林外時,陳二娃急慌慌地給張昂打電話,可是張昂的電話卻正在通話中,他正按昨天約定好的給夏天打電話,當倆人還在電話裡分析今天到底會不會出事?需不要需要喊派出所時,離張昂所在位置一公里遠的邊界忽然傳來“轟隆”一聲打雷般的巨響,夏天在電話裡也隱約聽見了,同時聽見張昂驚慌失措的說:“肯定出事了,你快帶派出所來!我先掛了。”
坐在慢蹭蹭地駛向村委會辦公室的長安車裡的黃水兵也聽到了土擡炮的怒吼。
他今天來是作了兩手準備,一是調虎離山,把老百姓從邊界上騙開好讓熊胖子和餘兵強行佔地,二是想把他還不認識但早已聞其大名的張昂拿下,對於後者黃水兵心裡並無多大把握,心裡打算的是相機行事。剛纔帶着大羣老百姓離開C村和城關鎮邊界約半公里路時,見調虎離山成功了,黃水兵立刻發信息通知熊胖子和餘兵動手,趁人少強行把砂石倒進地裡,他根本沒打算去跟村幹部坐下來談,所以長安車走得特別慢,這會兒覺得差不多了,正觀察着前面的路想找個口子跑他媽的,沒想到剛纔他們經過的邊界方向傳來打雷般的巨響,這下子把黃水兵和手下人全都整懵懂了。
“師傅!咋個的呵?我們咋做?”開車的徒弟驚慌問道。
黃水兵也驚慌不已,說:“我咋曉得呢?快點跑嘛!”
真是人忙馬不快,長安車在這關健時刻熄火了,開車的徒弟由於腳在打抖,離合剎車配合不好,怎麼也打不燃。車外成羣結隊的村民鬧了起來:
“口子上要倒砂石,我們上當了,快點轉去!”
人們馬上返身向邊界上衝去,有少數人留了下來,對着熄火了的長安車跌打叫罵:“日你先人!搞一陣你是來騙我們的嗦?”
“把車子給他狗日的砸了!”
因爲車外的人少,黃水兵這會兒不怕了,他拉開車門下了車,胸口上還吊着工作牌,扶着金絲眼鏡作古正經地說:“你們不要亂怪人哈,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沒經見過多少世面的村民們被唬住了,長安車裡又下來幾個所謂的拆遷辦工作人員,他們其實都是黃水兵道君武館的徒弟,這會兒全都收起了斯文相,拉開了搏鬥的架勢。
村民們因爲人少,這羣人當中又多是老人,不僅不敢往前衝,還直往後退。黃水兵也沒動手,只是催促開車的幾下打燃火,終於打燃了,他們正要上車時,一輛摩托車從車後面衝了過來,在車門邊嘎地剎住,騎在車上的張昂未及熄火就對黃水兵咬牙冷笑道:“你娃些謀劃得好呢?”
張昂是從邊界上飛奔追過來的,他在聽到炮響之後趕到邊界上時見準備要強行把砂石倒進地裡的推土機和裝載車全停在城關鎮那邊不敢過來,他父親張二爺在還冒着藍煙的炮口旁得意洋洋地揮動着長煙杆笑罵道:“龜兒子些過來嘛!老子還有兩門炮沒用上,林盤頭的聽好哈,我喊點火就點火!老子六十年前就打過棒客,怕你娃些嗦!”
只有一門炮的老英雄張二爺的空城計鎮住了邊界對面的熊胖子和餘兵,也引來了村民們嘩啦啦的笑聲。張昂在聽說了大概情況後叮囑陳二娃組織村民們守好邊界,他自己則來找把村民們騙離邊界的黃水兵,但他現在還不知道這個斯文得像機關幹部的男子就是道君武館的黃大師。
張昂沒認出對方是誰,黃水兵卻認出了他,他觀察着這個騎在摩托車上並沒打算下車的壯漢,短髮、方臉、寬肩、黑背心,想起熊胖子和餘兵對張昂的描述,黃水兵心裡霎地一震,就是他,命運中的對手近在咫尺。
張昂毫無防備,他很藐視地對黃水兵和他的幾個還掛着工作牌的徒弟說:“你們不要想走了,一會兒我們鎮上領導和派出所的都要來,你們今天說得脫就走得、、、、”
他那個最後的“脫”字還沒出口,突然感到一股勁風撲面,黃水兵的拳頭跟風打來,直擊張昂黑背心罩着的胸口,他立即挪身一閃,拳頭打在了肩膀上,只聽撲通一聲,張昂連人帶摩托車滾進路邊水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