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州看着女兒給他作的畫像一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畫上的自己下巴奇長、歪嘴斜眼、塌鼻濃眉,一臉鬍子就像肆意生長的亂草,鬍子之間還有好幾顆黑痣,十分醒目,整個人奇醜無比。
“你這畫的是我?”孟知州一臉茫然,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下巴、鼻子和臉。
“不是你還能是誰!”女兒放下毛筆,一臉正經的看着她爹的臉。
一直陪在旁邊的丫鬟,見老爺這般神情,雖然以手捂嘴,還是“噗哧”一聲笑出聲來。
女兒扭頭,一道凌厲的眼神射來,丫鬟立刻把手放下來,但小臉上的肉,因爲憋笑,卻一直在抖。
孟知州一見她二人神情,再後知後覺,也知道是女兒在作怪了,頓時臉色一寒,將畫像往桌上一丟,怒道:“胡鬧!”
女兒察言觀色,瞬間便知道她爹這是真生氣了,馬上過去抱住他胳膊撒嬌道:“爹,女兒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別生氣了,女兒以後再也不開爹的玩笑了,爹就原諒女兒一次,好不好?”
孟知州怒道:“爹是朝廷命官,豈容你如此褻瀆!你看看你畫的什麼,是爹嗎?”
女兒連連搖頭道:“不是,爹比畫上的好看多了。”
“就是,老爺跟這畫像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呢。”丫鬟在一旁幫腔。
“什麼天上、地下,這是在咒我嗎?”孟知州轉臉朝丫鬟看去。
丫鬟一見老爺臉色,便知說錯了話,“噗通”一聲跪下,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婢子不是這個意思!”
“爹,你幹什麼,你嚇到青兒了!”女兒一扯他爹衣袖,立即出言維護。
“晚上不準吃飯!”孟知州說完便收回眼神。
“是,老爺,婢子知錯了!”丫鬟哭道。
“起來吧。”孟知州的注意力再次落在桌上的畫像上,搖頭嘆息道:“女兒,爹給你個機會,你就畫成這樣,讓爹很失望啊。”
說完就要朝門外走去。
“青兒,把我畫的《月下美人圖》拿來。”女兒放開她爹的手臂,轉頭吩咐丫鬟。
丫鬟擡起袖子擦乾眼淚,快步走回內屋。
聽女兒此話,孟知州剛剛提起的腳重新放下,他倒想看看女兒能畫出什麼樣的美人圖來。
片刻之後,丫鬟從內屋拿出一張卷在一起的畫來。
女兒接過來,在桌上展開,然後笑道:“爹,怎麼樣,能看的入眼嗎?”
看着桌上的美人圖,孟知州一時失神,聽到女兒問話,才移開視線,淡淡的回道:“還行吧。”
女兒驚道:“爹,這叫還行?女兒這是美人圖,你知道畫是誰嗎?女兒畫的可是嫦娥仙子!”
孟知州乾咳一聲道:“嫦娥仙子是嫦娥仙子,可你畫的確實一般啊。”
“爹說一般就一般吧。青兒,收起來,我們回屋繼續畫美人。”女兒覺得他爹不會欣賞,也就不想讓他再看了,收了畫便要朝內屋走去。
“等等,這幅美人圖真是你畫的?”孟知州叫住她問道。
女兒止步,笑問道:“爹,這後院除了女兒,還有誰會作畫啊?”
“好,爹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再畫一張畫像,要是畫的像,爹就相信你!”孟知州笑道。
“好,畫誰?爹,還畫你嗎?”提起作畫,女兒頓時又躍躍欲試,激動莫名。
孟知州笑道:“畫爹做什麼,爹又看不到自己。戴上面紗跟爹來,給你找一人畫。”
“去哪?”女兒滿懷期待的問道。
“前衙。”
女兒一聽十分興奮,趕緊開始收拾作畫的筆墨和宣紙。
而孟知州則在她們收拾作畫工具的時候,悄悄把女兒剛纔給他作的畫收進袖中。
一切收拾完畢,三人便朝前衙走去。
楊叢義在一間收拾的乾乾淨淨的屋子裡住下,睡覺是睡不着的,天太熱。
趁這點時間他把孟知州跟他講的南劍州之事,還有他自己所見所聞,所思所想,統統捋了數遍,最後發現,就算抓到土匪,要想堪破南劍州亂局還是很難,因爲亂局存在數年之久,便不是地方之亂,根源也許在臨安。
一出手便是三萬兩土特產,這些年守着數座銀礦,送出去的銀子估計不在少數,能送到哪裡去呢?可以想見,不是福州,便是臨安。
“楊大人,知州大人請你去一趟。”
正思考間,屋外有人來叫,心知肯定是畫師到了,收好包裹,起身便朝屋外走去。
衙役帶着他,很快來到一處較爲空曠的院落,走進一間通透明亮的房間。
一進屋子便看到孟知州坐在一邊,立即快步上前道:“大人,畫師找到了?”
孟知州笑道:“嗯,有畫師了。”說完扭頭朝旁邊看了一眼。
“那就趕緊畫吧,十幾個可得要畫很長時間。”楊叢義說完,順着孟知州的眼神看去。
只見不遠處有一張書案,書案前坐着一個綠衣長衫、絲巾蒙面的女子,女子旁邊站着一個同樣蒙面的丫鬟。
“先給楊大人畫張像。”孟知州吩咐道。
那畫師微微點頭,但沒有言語。
“爲何要給下官畫像?”楊叢義有些不解,畫像很耗費時間,而土匪有十幾個,一一畫下來,不知道要畫到什麼時候。
孟知州道:“本官不清楚畫師的畫如何,先讓她畫一張試試,如果不行,就不要浪費時間。”
既然有此安排,楊叢義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走近書案,在一丈之外的椅子上端端正正的坐下。
對面的畫師調好筆墨,定定細看他好一會兒之後,提筆便在紙上作畫。
以前上學時,在公園出錢讓人畫過素描,也是端坐着半小時,甚至一小時都一動不動,他有被人畫的經驗,加之時常打坐,端坐數個時辰都不是問題。
他做好了坐半個時辰的打算,可半刻鐘不到,就見對面的畫師已經收筆,旁邊的丫鬟馬上將書案上的紙拿給孟知州看。
孟知州接過畫像走近楊叢義,看一眼畫像,再看他一眼,少息之後,忍不住讚歎道:“像,真是太像。楊秘書你看看畫的多像你,多傳神!”
楊叢義接過來一看,只見紙上的自己,在畫師手中雖然只有寥寥數筆,幾條細線,但眉目、神色,無不是自己,連他自己也忍不住讚歎一聲:“厲害厲害,楊某佩服!”
畫師雖蒙着面紗,但聽到誇獎,頓時眉開眼笑,面紗也遮不住她的喜悅之情。
孟知州忽然乾咳一聲道:“既然畫師沒問題,那就開始給土匪畫像吧,楊秘書?”
楊叢義應承一聲,隨即道:“好,先畫土匪頭子吧,對他的印象比較深。那人濃眉大眼,滿臉大鬍子,嘴脣很厚,皮膚比較黑,鼻子比較大,臉上有道長約兩寸的刀疤......”
“停!你會不會作畫?你亂說一通我怎麼畫?”畫師忽然打斷楊叢義,語氣不善,眼色亦不善。
楊叢義正冥神回想,被打斷神思也有些不爽,但看對方是女子便沒有出聲。
孟知州咳一聲,忽道:“有話好好說,楊大人要是會作畫,讓你來做什麼!”
畫師自知理虧,伸手將放下的筆重新取回,輕吐一口氣,稍稍掀動面紗,方將心裡的火氣壓下,然後教道:“楊大人,你先說說他長着一副什麼樣的臉,圓的還是方的,還是其他形狀。之後再說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鬍鬚、頭髮,明白了嗎?”
楊叢義擡手道:“受教了。”
隨後重新描述道:“那人長着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
“停!”畫師再次叫停,盯着楊叢義問道:“果子臉?什麼果子?桃子、橘子、還是梨子?”一雙眼睛似乎要冒出火來。
“是啊,楊秘書,本官也聽的糊塗,什麼果子臉,果子種類可多了,大的小的,圓的扁的,還有長的,你要說清楚啊。”孟知州這次也一臉茫然的站在畫師一邊了。
楊叢義又被打斷,本來有些生氣,一聽畫師的疑問,頓時苦笑不得,只得尷尬的笑道:“抱歉,是我沒說清楚,不是果子,是國家的國字。”
孟知州哦了一聲,而畫師則眼睛一瞪,楊叢義隨即乾咳一聲道:“我換個說法,是方臉。”
見畫師拿起畫筆,楊叢義描述道:“那人是方臉,兩道眉毛很粗很濃,眼睛大似銅鈴,嘴巴也比較大,嘴脣很厚......”
“等等,不要有大似銅鈴這種說法,銅鈴是多大的銅鈴啊,拇指大,還是拳頭大。眼睛就說能看到多少黑色的眼珠。”畫師也是沒了脾氣,只得停筆教導。
楊叢義自知理虧,也沒得反駁,便繼續道:“眼睛很大,黑色眼珠能看到八分左右,大鼻子,大嘴巴,嘴脣有半寸厚,上嘴脣有很濃的鬍子,滿臉絡腮鬍......”
“絡腮鬍是什麼胡?”畫師停筆再問。
楊叢義伸手在臉上比劃了一下,道:“就是這兩邊從耳朵到下巴全是大鬍子。”
隨後接道:“頭髮很濃,有些亂,紮在腦後。”
描述完,片刻之後便聽畫師道:“過來看看,是不是長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