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本地大小官員出城迎接宋江,簇擁着他將到城門,卻又看見門口涌出了不少本地士紳,足有數百人之多!
這些士紳都是聽說朝廷大軍已到,反賊已經被官軍擊敗,是以特來迎接傳說中的大宋英雄濟寧侯爺的。這些被叛軍圍困的日子裡,本城大戶士紳們也是日日擔驚受怕。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城池一破,等待着他們的只有家破人亡的命運,故此出來迎接都是一片赤誠。
這許多人等擁擠在城門之外,齊齊的誇讚着義勇軍兵強馬壯,宋侯爺英明神武,倒弄得宋江有些哭笑不得。在他看來,擊敗這樣連兵器都不全的農民軍,實在算不上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十萬叛軍近一半都是沒有戰力的老幼,還有一半是連刀槍都不齊備,拿着棍棒的農民。這要是打輸了還有什麼臉面見人?還談什麼禦敵北面的鐵騎?
面對着無數張笑臉,他也拉不下什麼架子冷臉相對,只能是壓着心中的不耐,強打精神一個個的勉強應承着。
“讓開!讓開!”
人羣外傳來一聲聲喝令!城門外聚集的人羣一陣騷動,衆人轉頭看去,慌忙左右散開讓出一條通道。
宋江心中奇怪,這是誰有這麼大的威力,能讓衆多的官紳只看一眼就乖乖的避讓?順着聲音的來處,宋江好奇的向城內看去,城門內大街上已經奔過來一支兵馬。這支軍馬人數不少也挺有精神,兵士們衣着盔明甲亮神情趾高氣昂。
在這支上千人隊伍中間,行着幾匹高頭大馬,馬上面坐着幾人,中間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身穿硃紅袍服頭戴長長的烏翅。在他身邊其餘幾個都是年輕得很,也就二三十歲的年紀,看穿着打扮卻也是朝廷官員,還個個都在五品之上!
宋江背手站在城門之外,仔細觀瞧着來人,卻不知道是什麼來路。不過看這個架勢倒是挺大,估計當是朝中顯貴!特別他們身邊護持而來的軍兵,都是身強體壯之輩,難道是在本地就糧的禁軍?禁軍中能有這麼彪悍倨傲的麼,宋江想不出。
蘇州府尹衛乾站在宋江身側,見他一臉的疑容,好心低聲提示道:“來人之中,中間的是兩浙防禦使,東南部刺史朱勔大人。環衛邊上幾位年輕人都是他的子侄,官拜承宣觀察使。侯爺切記不要觸怒與他,他極得官家寵信,與童太尉相交密切得很。”
說起來這衛府尹也是一番好心,生怕他惹到什麼禍端!他對宋江是越看越順眼,一來宋江救了全府上下的性命,二來他本是名滿天下,不論文才武功都讓世人讚賞,前途也是不可限量之輩。衛大人也有心結交一番,說不定以後還能借得幾分助力。
“朱勔?就是主管應奉局,號稱東南小朝廷的那位?”宋江輕輕問道。原來是他,怪不得如此囂張跋扈!這個朱勔的大名誰能不知,原來他就在蘇州城。
衛乾有些驚怕低聲答道:“侯爺切莫亂說,朱大人心胸可不是那麼寬廣。”
“呵呵,”宋江冷笑一聲,朱勔心胸不寬廣與我何干?這等喪心病狂之徒出現在我眼前,不來招惹我就罷了,要敢惹我正好借他出氣!宋江本就極其討厭朱勔此人,更何況他還是童貫的死黨,也就是他的敵人。
“他身邊的兵士是怎麼回事?我瞧着人數不少,起碼上千。他不是朝廷統兵大將,怎麼身邊有這麼多人護衛着?”宋江有些奇怪,問到衛乾。
衛乾看見身邊這位侯爺冷笑,心裡有些着慌起來,這兩位可千萬別槓上,不然倒黴的只能是自己!他們都是官家的紅人,各自倚靠都不小,只有自己官小職微誰也招惹不起。宋江的問話他不敢不答,可是直說又是不敢,只能含糊答道:“聽說是爲了押運花石綱,而徵募的兵丁。”
兩人正小聲的交談,城中軍馬轉眼已經到了近前。朱勔的私軍向來是跋扈慣了的,一過來便把蘇州府的官員士紳遠遠驅開一旁,朱勔幾人卻停下步伐端坐馬上,在城門之內遠遠看着這邊。一個指揮模樣的軍官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一下開口說道:“你便是義勇軍的統制宋江嗎,我家大人前來巡查戰況,還不速速跟我過去拜見?”
宋江一愣,隨即怒火中燒!本來巡視戰場看着那等悽慘場面,他便是一肚子的怨氣沒處發散,現在遇見這麼個囂張的嘴臉,正好被點着了!
自己雖是沒有實職,可也是堂堂的保定軍節度使、濟寧侯。就算童貫看見自己在禮節上也不能如此託大,朱勔竟然要我去拜見他?他算個什麼東西!
宋江強行壓住火氣,臉上掛着寒霜冷冷說道:“你再重複一遍,我沒有聽清!”怒火之下,他已經準備好拿人出氣了!
那指揮使老大的不耐,連連催促道:“趕快跟我去拜見大人,不要讓大人久等!”
不料話音還未落下,只聽見一聲“叮”的一下繃簧聲響,一把寒光閃閃的鋼刀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條淡淡的血痕。宋江冷眼看着被自己親衛鋼刀逼住,臉紅耳赤的指揮。擡手便是一個耳光抽了過去:“你算個甚麼東西,敢對本侯呼來喝去?”
那指揮使彷彿有恃無恐般,沒有半點驚怕的顏色,聲嘶力竭吼道:“你不想要命了,知不知道得罪我家大人的下場?”
宋江仰天大笑,再和這種走狗爭辯,豈不是失了自己的身份?輕輕吩咐一聲:“此人目無軍法,藐視上官,帶下去重打一百軍棍!”
指揮使臉色大變,軍中之人都知道,這一百軍棍打下去,稍微狠一些那是斷無生理的!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這是想要他的命啊!
指揮使臉上再沒有無所謂的神情,對着城內驚惶大呼:“朱大人救我!宋江狗賊要害我性命!”
宋江身邊親衛可不管你找誰來救命,管他是豬大人還是牛大人。上來兩個按住那指揮使雙臂往後就拖,指揮使一面掙扎一面繼續呼救。衆親衛早看他趾高氣揚的模樣不順眼了,聽他叫喊得自己心煩,“砰砰”兩拳打在他嘴上,叫喊聲立刻變成漏風般的咳嗽。
城門內的朱勔等人這時再也端不起架子,他們還是頭次在東南之地遇見這等敢對他家不敬的人物!
朱勔一聲令下,隨行上千兵卒一擁而上,將城門外的衆人團團圍住。朱勔父子數人這才慢慢趨馬上前行,來到城外宋江身前。
瞟了一眼宋江,再環視一週邊上蘇州本府官紳人等,朱勔陰陰問道:“本官聽說有反賊攻城,特前來巡視,何人膽敢毆打我麾下軍官,粗蠻之人不識得朝廷法度,難道你們這些人也不懂?”他也知道宋江來頭不小,不好直面得罪,就想着先拿本地官員出出氣,算是殺雞給猴子看看。
城門之處的喧譁及變化,早被外圍義勇軍的將士們看在眼裡。朱勔的語音剛落,還不等有人上前答話。就聽見外圍號角聲驟然響起,不少人在大聲呼喊,繼而傳來陣陣馬蹄!
馬蹄聲由凌亂到逐漸密集,四面八方無數將士催馬向着城門飛奔而至。看着外圍飛馳而來的殺氣騰騰的軍馬,朱勔等人面上驚惶之色一閃而過,再沒了那不可一世的神情,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朱大人,這一切都是個誤會,”蘇州府尹衛乾見此狀急忙擠上前來打着圓場,“這位是濟寧侯宋侯爺,城外反賊已經被侯爺帶軍擊敗,現在正清掃戰場,不如大家一同去城上看看實際戰況如何?”
“濟寧侯宋江?”
朱勔哪裡會不知道眼前冷眼注視着他的這個年輕人,就是童太尉的眼中釘肉中刺宋江。他此次這般排場前來,就是聽說此事特意爲之。他打得算盤不小,一則要壓一壓宋江的氣勢,二來看看現場,讓自己手下人也抓點俘虜搶點功勞!
他似是懷疑的對着宋江問道:“你便是濟寧侯?”
就算在此刻,外圍義勇軍越聚越多,兩軍已經劍拔弩張之際,他尚自放不下自己的架子。
這也難怪,他朱家在東南一帶稱霸二十年,倚靠着官家的寵信,童貫的支持作威作福已久,一時之間怎麼放得下?
說起這個,必須要說一說這個朱勔。朱勔是蘇州人,出身於鉅商之家。朱勔憑藉着花石綱討得徽宗皇帝的寵信,從一個市井凡夫,驟升爲封疆大吏!小人得志,極其猖狂,聲焰薰灼,權傾一方。他對州縣官員頤指目攝,就象役使奴僕一樣,東南一帶刺史郡守多出其門。朱勔諸多子侄都官至承宣觀察使,連他家奴僕都能在他的一言之下,當上執掌一地的地方父母。
這朱勔還在家中建了座神霄殿,裡面供奉徽宗的畫像,命令州縣官吏每月初一和十五兩天先到殿前叩拜,然後再向他請示彙報,領取旨意,當時人稱朱勔家爲“東南小朝廷”。除此之外,朱勔還私自召募了數千名士兵前呼後擁地保護自己。至於貪贓枉法、禍害百姓一類的事情,當真是罄竹難書!
這麼個人物,怎麼可能放得下自己的臉面,向宋江服軟?要知道在場可都是本地官員士紳,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出半點懼色。宋江此人他是聽說過的,但並未放在眼裡。不過是一個民軍的首領,僥倖得了些功勞封了個侯爵罷了。對他來講,別說是一個侯爵,就是等閒的親王來了此地,他照樣不會放在心上。
朱勔沒有把宋江放在心上,宋江卻是把他記掛住了。這麼出名的禍害,哪個不知誰個不曉?既然兩家已經直面對上了,此事就不能善了。
等閒不出手,出手不容情!這個道理宋江早在和折可存的一場血戰之後就明白了!
朱勔假裝不認識他,居高臨下的訊問。宋江對此只是冷笑,並不接他的話茬,轉頭命道:“舉旗,將外面叛軍全部拿下!敢抵抗官軍者立斬!”
親衛大聲接令,中軍令旗急急揮舞幾下,外圍義勇軍將士齊齊發喊,長槍平舉急衝而至。
朱勔的千多私軍不過是徵募來的丁壯,雖然外面看着光鮮,可也沒正經訓練過幾回,欺負百姓有兩下子,對上義勇軍就遠遠不夠瞧的了。
再說他們也沒那個膽子,敢真對朝廷的大軍出手。不到片刻的功夫,千多人都被義勇軍收繳了兵器,押到一旁抱頭蹲下,少數幾個桀驁不馴想要反抗的,俱被斬殺當場!人頭滾滾,鮮血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