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乙借咸豐之手,別出心裁搞出來的這個“大清製造局”可不是普通衙門,從結構來看,既獨立於六部之外,又打破了礦、鐵、銅等國家專營壟斷,還把將來的軍械製造、供應權給牢牢地捏在了手中。而且,“大清製造局”中行業牽涉面極多,投資巨大,一但建起必將成爲一個肥缺,擺明了是個既有權又有錢的地方。
至於督辦團練大臣,這是個獨立兵部外的特殊官職。有了這頭銜,徐乙完全可以借用各種理由招募兵馬而不用受兵部約束。如此一來,就變相給了徐乙極大的兵權,從理論上來講,只要徐乙能養得起多少兵,他就可以招多少人,這對把持朝政的這夥人更是一個嚴重的威脅。
“父親,您不是和皇上說得好好麼?怎麼會這樣?”杜翰忍不住埋怨起杜受田來,憋着氣不滿地問道。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因爲心裡也不好受,所以杜受田並沒在意兒子的語氣,反而懊惱地拍着腦袋說道:“我們一直只顧着不讓徐乙入軍機,和給他掌部堂實權的機會了。這些皇上都答應了,可誰又能想到,他居然會玩這麼一手?真是失策!失策啊!”
“那現在怎麼辦?”杜翰焦急地問道:“如果真讓他把這衙門搞起來可不得了啊!一定得想辦法讓他搞不成!”
“對!”焦佑瀛在一旁點頭道:“杜兄說得有理,這衙門萬萬搞不得!一旦搞起來的話,他手上有錢、有人又有兵,到時候我們這些人不都成擺設了?”
杜翰、焦佑瀛如此一說,其他幾人也連連點頭,一致要求上疏咸豐,懇求皇帝收回成命。
“上疏?上疏就有用麼?”瞧着幾人上竄下跳,似乎現在就要寫奏摺的樣子,杜受田冷冷地就潑了他們一盆涼水:“你們有什麼理由去制止?難道與皇上直說看不慣徐乙?還是眼紅他?胡鬧!”
緩了一口氣,杜受田繼續說道:“皇上與先帝可不同,一向最反感的就是有人反駁他的主意。況且如今南邊長毛作亂,兵事危急,皇上讓徐乙出面建‘大清製造局’並任督辦團練大臣也在合情合理之中……”
“可是……就算辦這衙門,也輪不到他徐乙出面啊!”杜翰有些不服氣地頂了他老子一句。
“混帳!”杜受田一怒之下,也顧不得有旁人在場,直接喝罵道:“徐乙出使西夷多年,又精通夷語,這洋槍洋炮都是夷人的東西,皇上要造這玩意不讓他出面,難道讓你出面不成?難道你以爲皇上沒有識人之才麼?!”
杜受田這麼一罵,不光是杜翰,就連別人也都說不出反對的話了。咸豐從小就在杜受田手下學習,這些人裡最瞭解咸豐性格的就是他了。連皇帝的老師都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他們哪裡能有什麼好主意?一個個全灰心喪氣,耷拉着腦袋一個勁的嘆悶氣。
“立國之道,尚禮義不尚權謀;根本之圖,在人心不在技藝。徐乙藉機誘惑聖上,如此而爲,簡直是崇洋媚外,喪失天良!”杜受田憋了一肚子的火,淚流滿面,捶胸頓足仰天呼道:“先帝爺啊!先帝爺!您在天上開開眼吧!皇上不聽奴才等勸,一意孤行,被奸臣矇蔽,要學夷啦……”
“杜大人慎言!請慎言!”
杜受田這麼一扯嗓子一哭,大家全慌了,手忙腳亂地衝上來捂嘴的捂嘴,苦勸的苦勸。杜受田的脾氣大家都清楚,既硬又臭,而且仗着自己的名氣一向軟硬不吃,鬧火了,他連皇帝都敢頂。可今天他這句話卻說得不是時候,擺明了就是把咸豐放在了昏君位置上,要是傳到咸豐耳裡,龍顏震怒之下,在坐的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你們讓開!”杜受田像發瘋一樣推開幾人,慷慨激昂道:“你們怕丟官,老夫可不怕!我這就找皇上去,就算今天死諫也要讓皇上收回成命!”
“不可!萬萬不可啊!”見杜受田橫下心來真的,所有人都急了,連拉帶扯地好不容易把他給拽了回來。
“先帝!先帝啊……”杜受田手無搏雞之力,哪裡架得住這麼多人折騰,沒幾下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無奈之能坐在原位,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着。
“杜大人高風亮節,肅順佩服!”肅順是除了杜受田外僅有的清醒人,當杜翰、焦佑瀛……甚至杜受田幾個鬧來鬧去的時候,他一直坐在位置上皺眉苦思着。直到現在,他才站起身來,先向依舊流淚的杜受田拱了拱手,表示尊敬,接着問道:“可是……杜大人,難道您就覺得以死一諫就能讓皇上回心轉意麼?如果到時候皇上還是一意孤行,您不就白白犧牲了麼?”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杜受田先是一愣,接着把頭一揚,傲然答道。
肅順點點頭,讚歎道:“杜大人風骨……肅順遠遠不及啊……”接着他話峰一轉,又問道:“不過……杜大人,如果能不動聲色地化害爲利,您又覺得如何呢?”
“化害爲利?肅大人這話何解?”
肅順笑道:“其實洋槍洋炮雖說是洋夷之物,但也是好東西。至少這些玩意比長槍、大刀好使多了,如果我朝也能擁有此物,不僅長毛轉瞬可滅,就連那些洋夷也不在話下。關於這點……杜大人……和在坐各位大人,應該都不會反對吧?”
杜受田剛想張嘴反駁幾句,可轉念想了想,覺得肅順的話說的並不無道理,沉悶了半響後,無奈點了點頭。而其他人也點頭稱是,並沒有人出言反對。
環顧一週,肅順這才說道:“以肅順來看,皇上建新衙門,其實也是此意。這是利國利民之事,並無不妥。只不過選人不當,聽信諂言,誤用了徐乙而已。”
“肅大人此話有理!有理!”衆人連連附和。
“肅大人,在坐都是自己人,你有什麼好主意就直言吧。”杜受田敏銳地察覺肅順應該有了解決的辦法,微笑着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