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太平門外校場。
“爲何要抓我們的人?”校臺下的陣列裡,有人站了出來質問。
“爲什麼?”陳曉明嘿嘿冷笑幾聲,“軍中投毒,人證物證皆獲,這個理由可夠?”
投毒?校臺下的士兵,頓時一個個瞠目結舌。
雖然其中也有好些人覺得事情太過古怪,可是聽見陳曉明說出了個人證物證皆獲,又看看一邊林立着的火銃和長矛。一時間,倒也不敢太過激憤。
連同之前的二十五人,一下子被帶走了一百一十二人,這些人向來都是他們的主心骨。此時沒了主心骨,其他的人頓時就生了幾分怯意。
“皇上仁慈,不和你們計較軍變的事兒,卻也不就是縱了你們。”陳曉明繼續說道,“竟是又想出了用投毒來脅迫蕭大人的心思來,其情可誅。”
最後四個字,陳曉明用上了全身力氣,幾乎稱得上是聲嘶力竭。
“蕭大人有令。”不等臺下的人羣做出反應,陳曉明又刷的一下從懷裡抽出了一紙手令來。
“振武三衛,自即日起往浙江海道戍邊,並覆軍餉如前。”
直浙經略府。
也不知道是天氣的原因,還是其他什麼,張居正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一層微微的汗珠。
大紅色的官袍上,也從後脊上透出幾塊汗漬來,溼褡褡的貼在了後背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張居正擡起袖子把蕭墨軒親自奉上來的茶水朝着茶几中間推了推,又在額頭上抹了一把,袖子上也沾上了幾塊汗漬。
“二十五家軍戶,豈可擅罷甘休。”張居正重重的跺着腳。“坑殺之刑,你且就不怕損了陰德?”
“張師傅,此等大逆之徒,不上重罰如何能鎮得住其他士卒。”蕭墨軒看上去似笑非笑的,“若是日後再有人效法,才更是不妙。”
“那你也不該就自個全擔下來,朝廷裡這潭水,深不見底。”張居正眉頭擰得緊緊的,“你這番卻是給別人留下了把柄,即使如嚴嵩當日那般權勢。也是擋不住那幫御史地嘴。”
“蕭大人。”公房門外,盧勳疾步走了進來,“陳指揮使已將犯軍八十七人全部擒出。”
“八十七人?”張居正頓時又嚇了一跳,“子謙,這回你斷不可再胡來。”
“那八十七人何在?”張居正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這……”盧勳這才現張居正的臉色不大好,遲疑的看了看蕭墨軒,又看了看張居正。
“那些人現在何處,你快帶我去看。”張居正朝盧勳急切的揮着手。
“這……”盧勳有些支支吾吾的。
“張師傅不必難爲他了。”蕭墨軒上前來勸解,“想是陳指揮已經照着學生的吩咐處理了。”
“處理?如何處理?”張居正又嚇一跳。
“走,快帶我過去。”見蕭墨軒只是淡淡笑着卻不說話。張居正心裡立刻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也顧不得盧勳怎麼想的。一把扯起他,就往門口走去。
剛走到門口,卻迎頭撞上了陳曉明。
“那些人何在?”張居正連忙鬆開盧勳,又一把扯住了陳曉明。
“回張大人,已經按照蕭大人的吩咐料理了。”陳曉明見着張居正的神情,心裡頓時明白了幾分。
“如何個處理法?”張居正只覺得一陣眩暈,幾乎要站立不住。
“便就是和之前地人一般處理了。”陳曉明滿不在乎的回道。
張居正再也堅持不住,晃悠悠的轉了幾圈。幸虧一邊的陳曉明和盧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送我回去休息。”張居正有氣無力的嘟囓着。
“張師傅。”蕭墨軒也沒想到張居正居然會爲了自個急成這樣,心裡頓時涌過一絲暖流。也上前扶住了。
“送我回去。”張居正翻開眼皮,無奈的看了眼前的得意弟子一眼,又閉上了眼睛。
“送張大人回去巡撫衙門休息。”蕭墨軒朝着盧勳點了點頭。
勳應了一聲,招手喚過兩名侍衛。一起扶住了張居正。
看着張居正略顯疲憊的背影,不知爲什麼,蕭墨軒心裡突然生出一絲迷惑來。
這回的事兒。到底是該不該瞞着他呢?
眼下這事兒,其實細究起來,最要瞞的卻是朝廷.
不但要爲着國家地日後打算,還得應付着朝廷裡的勾心鬥角,怎一個“累”字了得。
“蕭大人。”陳曉明見蕭墨軒地臉色,也陡然難看起來,連忙湊到身邊,關切的問着。
“我沒事兒。”蕭墨軒輕輕擺了擺手,靠着最近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都料理好了?”蕭墨軒輕聲問道。
“江南的兵大多識得水性,南京正好有批軍糧要運往杭州,屬下便把他們分成了十來批,扮成了船工一併前往。”
“他們可都是願意?”
“那是自然。”陳曉明用力的點了點頭,“都願爲朝廷和大人效死。”
“那便是好。”蕭墨軒微微點了點頭,“再過些日子,本官也得去浙江一趟。先讓他們在杭州呆着,等我的吩咐便是。”
“已經吩咐過了。”陳曉明翻着笑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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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人,適才末將進來時,門外有人前來報信,說是蕭大人的家人。”陳曉明筆直的站在蕭墨軒身邊,停了半晌才繼續說道,“末將知道張大人在這裡,怕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便自個做個主張先讓他在門外等着了。”
陳曉明說這段話的時候,儼然一副蕭墨軒心腹地神態。
墨軒微微擡起頭來,“去幫我叫了進來吧。”
陳曉明適才那番自做主張,其實也是想試探下蕭墨軒的心思,看看蕭大人到底有沒把自個當成了自己人。
有的時候,細微的地方纔更能看出些東西來。
眼下見蕭墨軒絲毫沒有責怪地意思,還讓他去叫人進來。
讓三品指揮使去請一個家丁進來,似乎倒是有些過分了。可偏偏陳曉明聽了這麼一句話,心裡卻是樂翻了天,忙不迭的奔了出去。
“小的見過蕭公子。”只過了一小會,便見陳曉明引着一個小廝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廝見了蕭墨軒,連忙屈身行禮。
“吉利,如何會是你?”蕭墨軒見了這個小廝,頓時不禁驚呼一聲,“我還真當是我家裡地人來了。”
“小的得罪了。”小廝聽了蕭墨軒的話,倒也不慌亂,倒只是嘿嘿一笑,看上去和蕭墨軒極是相熟。
“若不說是蕭公子的家人,只怕進這經略衙門都是困難。”
“你來這裡做甚?”蕭墨軒呵呵笑了兩聲,纔想起來問他來的目的,“你家元川公子又是何在?”
原來,這名小廝不是他人,卻正是盛衍的貼身書童。當年蕭墨軒還在國子監的時候,他便就和蕭墨軒相熟了,所以眼下見了蕭墨軒也並不認生。
“算起來,今個我家公子也該是已經到了杭州了。”吉利開口回道。
“杭州?”蕭墨軒有些納悶的問道,“元川爲何去了杭州,難道是又生了遊山玩水的興致,還是知道我也要去杭州,便想要打打我的秋風?”
“託蕭公子的福。”吉利見蕭墨軒問起,連忙欠了欠身,“我家公子這回去杭州不是戲耍,卻是去上任。”
“上任?”蕭墨軒禁不住哈哈大笑,“他總不會又要去那淳安縣吧。”
:|起,自然也是明白蕭墨軒話裡的意思。
“託蕭公子的福。”吉利湊近了些,“我家公子這回放的官,卻是在杭州城裡了呢。”
“杭州城裡?”蕭墨軒隨口問道,“卻是做什麼?”
“杭州知府。”吉利小聲回道。
“杭州知府?哈哈哈。”蕭墨軒頓時忍耐不住,大聲笑出。
平日裡爹爹總說自己太過柔弱,少了幾分官威,可那盛衍才真的是沒個官威,戴個官帽,有時候都能戴歪。
想想盛衍坐在大堂上,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蕭墨軒就忍不住想笑。
“託蕭公子的福。”雖然知道蕭墨軒是在笑自家少爺,吉利倒也絲毫不生氣,便就是蕭墨軒故意損少爺幾句,自個也懶得去管他們之間的事兒。
“這回我家公子能外放,全是託了令尊之力。”吉利在一邊陪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