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彤沒有嘲笑夏悠, 她在夏悠和佳年的面前停住腳步,開口就直奔主題:“已經十點多了,夏悠, 你跟我回去早點休息吧。”她轉頭看向許佳年, “老大, 你不介意吧?”
許佳年當然不介意, 笑着鬆開攬住夏悠的手, 把她往左彤那邊推了推:“去吧,跟左彤回去。”
夏悠這才慢吞吞地往左彤那邊挪了兩步,不依不捨地說:“那好吧, 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找你……”
道別幾句, 許佳年轉身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而夏悠則跟在左彤身後, 低眉順目地等左彤掏鑰匙開門,放她回到溫暖的小房間裡。
關上房門, 左彤自顧自地將書包裡的衣物拿出來,疊整齊後襬放在牆角的衣櫃裡,再給手機充上電,最後打開電視機,拿遙控器不住地換臺, 直到出現令她滿意的法律節目爲止。
在這個過程裡, 左彤始終淡定自若, 而夏悠卻有種如坐鍼氈的感覺。
她想找些什麼話題和左彤師姐閒聊幾句, 可是努力了好幾次, 最終還是侷促地閉了嘴。
左彤一瞬不瞬地盯着電視機,聽節目主持人介紹最近的一起搶劫傷人案, 根本沒留意到夏悠臉上閃過的一系列糾結表情。
這樣的尷尬局面持續大概一刻鐘之後,夏悠終於受不了了。她索性裝作屋裡只有自己一個人,興沖沖地從書包裡掏出那一大堆衣服和洗漱用品,一樣一樣地整理起來。
然而,天總是不遂人願,當她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時,左彤偏偏就將注意力轉移到她的身上。
“夏悠,你這是幹什麼呢?悉悉索索的。”左彤回頭看着她,如此說道。
“啊?我……沒幹什麼呀,就是把帶過來的東西掏出來。”夏悠低頭瞄了一眼手裡的瓶瓶罐罐,自覺地認慫,“那個,是不是吵到你了啊,不好意思……”
“沒事,那你繼續,衣櫃在牆角,旁邊的牀頭櫃裡可以放些零零碎碎的東西,總共三個抽屜,我給你留了兩個。”左彤條分縷析地向夏悠介紹着房間的基本情況,“你收拾好了就去洗個熱水澡吧,我剛纔洗過了,熱水器還插着電,這會兒熱水應該已經燒好了。”
夏悠愣愣地聽着左彤說完這些,忽然有種詞窮的感覺,傻傻地說:“我知道了。呃,那個……謝謝你啊,左彤師姐。”
左彤對她笑了笑:“客氣什麼,快去收拾收拾吧,也不早了。”
夏悠訥訥地點點頭,按照左彤的指點,將隨身物品一一整理好,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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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時鐘指向十一點。
夏悠坐在自己的單人牀上,一邊拿着自帶的大毛巾擦頭髮,一邊沒話找話地跟左彤聊天:“左彤師姐,你練輪滑應該有好幾年了吧?”
“也沒有那麼久,大概兩年半吧。”左彤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電視上,卻可以有條不紊地回答夏悠的問話,“其實我跟你有點像,我也不是當初社團招新時就報名進來的。”
夏悠以前一直覺得整個輪滑社裡,只有她自己是個另類,此刻聽說左彤也不是通過正規途徑入社,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哦,所以你也是有熟人帶着進來的嗎?”
左彤搖搖頭:“不是,沒有人帶我玩輪滑,甚至可以說,我剛進來輪滑社的前半年,一直都沒有熟人。”
“那後來怎麼……”突然和大家熟絡起來了?這話,也不知會不會觸到別人的痛處。夏悠猶豫半晌,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
“後來有一次,我摔得很慘,躺在地上動都動不了,辰哥送我去的醫院。”左彤簡簡單單地回答說。
夏悠不由得叫道:“竟然是這樣?!我還以爲……”
“你以爲什麼?”左彤回頭看她,淡淡地反問。
夏悠吱唔着不肯說實話:“沒、沒什麼。”
左彤笑了笑,起身關掉電視機,側着身子躺在她自己的單人牀上,靜靜看了夏悠幾秒鐘,而後問她:“你是不是以爲,我是爲了追陸辰才進輪滑社的?”
被一語道破小心思的夏悠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樑,低聲說:“呃,這可不是我說的啊,我什麼都沒有亂說……”
“其實也沒什麼,不只是你,很多人大概都覺得我當初開始練輪滑就是爲了接近陸辰,我都知道。”左彤坦蕩蕩地說,“反正確實是我一直在倒追他,所以別人怎麼說我,我都認了。”
見左彤如此坦然,夏悠反而有些內疚了。
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都在找各種各樣的機會,想方設法地搜尋關於左彤和陸辰的八卦。而現在,當事人居然自己大大方方地將那些舊事講給她聽,這讓夏悠覺得自己是個小偷,而此刻正在被自己的偷盜對象施捨。
她不知該說些什麼,於是緘口不言,只是訕訕地笑了笑。
左彤看着她的模樣,抿着嘴角笑道:“其實你也不用內疚。你之前總在跟人打聽關於我和陸辰的事,但畢竟沒人跟你說過太多。我不知道你究竟是看我不順眼,還是看我和辰哥都不太順眼,但我覺得,一個人有權利選擇自己覺得順眼和不順眼的人,這本來就沒什麼錯。”左彤不以爲意地拿起手機擺弄着,“更何況,你其實也沒做出什麼令我不愉快的事情。”
這樣一番話,算是徹底把夏悠給鎮住了。
她知道左彤是個精明的人,可是沒想到這位學姐竟然精明到了這個程度,連她在背後做所的八卦工作都瞭解得一清二楚,而且幾個月來一直不動聲色,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夏悠有些心虛地說:“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我不是想調查你們什麼,就是有點好奇,再加上……呃,算了,沒什麼。”
左彤盯着手機,語焉不詳地問:“你覺得當初陸辰把你逐出師門怪我?”
這剛巧就是夏悠想說但一直沒敢說的話,所以當左彤主動說出來時,夏悠並沒有反駁,而是小聲反問道:“難道你覺得不是嗎?”
左彤有些詫異地轉頭看了夏悠一眼,說道:“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辰哥喜歡你,你喜歡老大。你現在也知道辰哥和老大之間有那麼一檔子恩怨,他怎麼可能繼續留你當徒弟?那不是擺明了第二次打老大的臉麼?!”
經左彤這麼一說,夏悠突然發覺自己之前的想法實在是很傻很天真,她根本就沒有將整件事情好好梳理過,也沒有將前因後果好好地串聯在一起。
此刻,她仔仔細細地思考了一陣子,發現事情果然是左彤所說的那樣,歸根結底,是因爲早先紀琳移情別戀,而不是因爲夏悠本身,更不該歸罪於無辜的左彤。
說到底,左彤喜歡陸辰,就好像夏悠喜歡許佳年一樣,誰也沒有礙着誰,無可厚非。
想清楚這些,夏悠低咳兩聲,對左彤說:“我以後,再也不說自己情商高了。我簡直笨得像豬。”
左彤被夏悠的自嘲逗得忍俊不禁:“你這小姑娘,還真是挺有意思的,難怪老大喜歡你。”
夏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轉念又覺得好奇,於是向左彤問道:“對了學姐,你……爲什麼會跟我說這些話啊?”
左彤沉默片刻,回答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覺得你應該是個挺不錯的女生,我不想跟你之間總是隔着那麼一層莫名其妙的誤會,所以就說了。”
“說真的,我沒想過你會跟我說這麼多。”夏悠很是感慨地說,“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能聽你說這些,我真的挺高興,也挺感動的。之前我總躲着你,感覺沒什麼可能像現在這樣,跟你好好聊天。”
“我看起來很嚇人?”左彤瞄了夏悠一眼,不等她回答,又自嘲道,“好吧,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很多人都說我看起來不近人情,讓人沒辦法接近,不然楚千銘那小子怎麼會在背後一口一個‘羅剎左彤’一口一個‘佐羅’的叫我。”
“……你真是神哎!”夏悠驚詫地說,“你怎麼什麼都知道啊?!楚千銘總說他自己是‘包打聽’,可我怎麼覺得,整個輪滑社裡最神通廣大的人,其實是你呢……”
“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只是我一直不談戀愛,也沒什麼太親近的朋友,所以平時除了輪滑,就是輪滑。”左彤似乎並不覺得沒有朋友是多麼嚴重的事,說這話時,神色平靜得不像話,“這樣一來,我對輪滑社裡的很多事情就都有了更多的精力去留心,時間久了,知道的自然就多了。”
夏悠聽完這話,心裡一直反反覆覆地琢磨“左彤沒有朋友”這事兒。
思量半晌,她猶猶豫豫地說:“其實你說你沒有什麼很親密的朋友,我覺得不是因爲你哪裡不好,而是因爲……呃,你實在是很優秀,想事情又總是想得很清楚,所以讓人覺得高攀不上吧。”
左彤似乎沒想到夏悠會說出這樣的話,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了看她,問道:“你真這麼想?”
“嗯,我也沒必要騙你啊。”夏悠點點頭,緊接着,厚着臉皮對左彤說,“反正你要是不嫌棄我笨的話,我願意多跟你聊聊天,說不定……我們兩個有機會成爲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