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悠怔怔地低下頭,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他們十指相扣的手上,心裡說不出是歡喜還是酸澀。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發現自己竟那麼貪戀他掌心的溫暖,甚至也一併迷戀他的肌理與觸感。
她想,或許這就是喜歡,不是喜歡他的任何特質,只是很簡單地喜歡着他這個人,喜歡同他在一起,也喜歡有他存在的這些小時光。
佳年並不知道她悶着頭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只知道,再不趕快刷街,整個輪滑社的同胞們就都要陪着他們兩個餓肚子了。
“小丫頭,你好好地跟在我身邊。”這樣說着,許佳年的手指悄悄收緊了一些,彷彿要將她的指頭佔爲己有,“聽我說,從現在開始,你不需要太用力地往前滑,也不需要自己掌控方向。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儘量控制腳腕力量,保證我帶你加速或者轉彎的時候,你整個人會乖乖跟我走,知道麼?”
夏悠半懂不懂地點了點頭,便就這樣將自己放心地交給了許佳年,任由他帶着她穿街走巷,惹得路人時不時悄聲議論幾句。
起初,夏悠跟在佳年身後,兩人很順利地沿着公交路線刷了幾站。可就在她稍稍得意的時候,一個十字路口恰巧擋在了前方不遠處,並且,人行指示燈是明晃晃的紅色。
夏悠下意識地擺出前陣子新學的T剎,很想自己努力停下來,可是此刻,他們的速度很快,以至於她的腳腕力量根本抵不過地面與輪子間的摩擦力。眼看着路口越來越近,許佳年卻還是沒有半點減速的意思,夏悠急得攥緊了他的手,叫道:“快減速啊,沒看到紅燈嗎?!”
“我都不急,你急什麼?”話音將落,佳年一個利落的轉身,穩穩停住的同時,將夏悠抱在了懷裡。他頗有些玩味地低頭看着她泛紅的臉,促狹地笑道:“你看,這不就停下來了麼?”
夏悠不敢擡頭迎接他的視線,也不敢妄動,只能這樣默默地保持着曖昧又甜蜜的姿勢,靜靜等待綠燈來臨。她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撐住他的胸膛,只有這樣,她才能稍稍拉開自己與他的距離,才能儘量不讓自己細數他如鼓的心跳。只有這樣,她纔不會太慌亂,太無措。
紅燈過去,佳年主動放開她,稍稍退後一步,然後又順理成章地牽起她的手。
屬於他們兩人的前路依然漫漫看不到盡頭,然而彼此之間的那一點朦朧情愫,卻似乎就快要走到了盡頭。
至少,夏悠是這樣覺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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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佳年的極力補救下,他和夏悠終於在十二點半刷到了雁塔區。
楚千銘和陸辰一行人已經在雁塔附近的一家火鍋店等了許久。見到夏悠和佳年的身影時,楚千銘誇張地哀嚎了一聲,抱怨道:“老大,你要是再不來,弟兄們可就要餓麻爪了。”
左彤在一旁瞪了他一眼,說道:“行了楚千銘,你就別貧了,趕緊叫服務員拿菜單來。”
“是是是,”楚千銘一疊聲地應着,隨即衝着不遠處的服務生喊了一句,“服務員,點菜!”
楚千銘和左彤在一次性菜單上勾勾畫畫,幾乎要把火鍋裡能涮下的東西都點了一遍。趁這個功夫,社團衆人給許佳年和夏悠填了碗筷和茶水,有貧嘴的男生不住地開着他們兩個的玩笑,彷彿要把腦子裡所有與曖昧有關的段子都拿來用在夏悠身上。
等菜的時候,大家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着,夏悠起初還有些拘謹,不怎麼講話,然而過了一會兒,她也和大家逐漸熟絡起來,主動詢問夥伴們的名字,甚至還一併將大家的院系名稱打聽了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這樣的愉悅氛圍會持續下去時,楚千銘這個多嘴的傢伙不知怎地,突然說了句掃興的話。
“真不錯,以前出來刷街總是不超過十個人,這次難得能湊得這麼齊,就差小琳姐沒……”說到這裡時,他似乎自己也覺得氣氛不太對,立刻壓低了聲音,硬着頭皮說完了後半截話,“沒跟着一起來了。”
也就是在楚千銘話音落下的時候,剛纔還在七嘴八舌、神侃無邊的人們,突然就齊刷刷地沒了聲音。夏悠不明就裡地環視四周,妄圖從大家的表情裡發現些什麼,可惜,她得到的只有四個字——諱莫如深。
沒有人主動開口告訴她爲什麼一提到“小琳姐”,衆人就不約而同地裝聾作啞,甚至沒有人好心地告訴她,小琳姐到底是誰。這一瞬間,諾大的包間裡,彷彿只有她是局外人,而其他所有人都陷入一個不能言說的、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這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令夏悠愈發侷促起來。
她在桌子底下偷偷扯了扯許佳年的衣袖,想從他這裡得到些什麼有用的消息,可這個時候,佳年也只是默默地抿着杯子裡的茶水,與其他人一樣,緘默不言。
這樣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幾分鐘後,服務員端來頗爲壯觀的大鴛鴦鍋,將電磁爐調整到合適的火候,然後又陸續將肉片、魚丸等一系列食材端上了餐桌。
最後還是陸辰率先開口打破沉默:“話不好亂說,但是飯總可以多吃,都別愣着了,開動吧!”
鴛鴦鍋左半邊的麻辣鍋已經咕嚕着沸騰起來,陸辰像是給大家做表率似的,夾了些肥牛涮進鍋裡,又將蟹肉一股腦地倒了進去。
左彤不吃辣,她看着被麻辣油浸得紅彤彤的蟹肉,哭笑不得:“辰哥!我的蟹肉啊……”
楚千銘知道自己剛纔說錯了話,於是很識趣地叫服務員又上了一盤蟹肉,賠笑道:“彤姐,敞開吃,一盤不夠我再叫服務員加!”鑑於他認錯態度極其誠懇,大家也都不再計較剛纔的尷尬,很快,包間裡的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
這一頓飯,大家都吃得熱熱鬧鬧,唯獨夏悠和許佳年兩個人在強顏歡笑。
從火鍋店離開時,陸辰打頭陣,領着一行人繼續朝大雁塔前進。和之前一樣,許佳年還是被夏悠拖到了隊尾。
待到其他人逐漸與他們拉開距離,夏悠才小心翼翼地看了許佳年一眼,低聲問道:“那個,小琳姐也是練輪滑的嗎?”
佳年抿了抿嘴脣,稍稍用力地握住她的指尖,儘量簡潔明瞭地解釋道:“千銘指的是紀琳,我前女友,現在已經退隊了。”
聽到“前女友”這三個字,夏悠身形驀地一頓,腳腕也頓時變得不聽使喚,差點一頭栽在車水馬龍的公路上。
前行半晌,她才訥訥地開口:“唔,前女友啊……”這聽起來實在很像沒話找話,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夏悠不知自己該用怎樣的立場與佳年聊起紀琳這個人,她只是有點茫然,同時也有點怨恨自己的黴運。
她還沒有鼓起勇氣,放縱自己傾心於許佳年,就已被傳說中的“前女友”磨掉了鬥志。從他剛纔的反應來看,直到現在,他依然沒能放下那個名叫紀琳的女生。
還能不能更悲催一點?夏悠越想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佳年醞釀了好半天,終於攢足了底氣對她說:“夏悠,你別多想,都是過去的事了。雖然之前我沒說,但你大概也看得出來,我最近……”幾乎把所有心思都一股腦地撲在了你身上。
可惜,夏悠沒給他機會說完這後半句。
“我沒多想。”她打斷佳年的話,仰頭望着他的眼睛,擲地有聲地說,“我根本沒必要多想,因爲這都是你自己的事,說起來,跟我也沒什麼關係。”她也知道這話說來傷人,可她就是要將這幾句說出口,只有這樣,她才能讓自己更加堅定地相信——這些事,都與她無關。
佳年擰着眉頭,語氣不善地問:“你真這麼想?”
夏悠不甘示弱地挑眉,回敬道:“不然你以爲呢?”
果然,許佳年聽了她的回答,當即面色一沉,而後便沒再多言。夏悠偷瞄着他的側臉,本以爲他會放開她的手,就像陸辰上次一樣,把她一個人扔在路上,任其自生自滅。
可是,他沒有。
佳年依舊牽着她的手,甚至比剛纔還要用力,彷彿在用這樣微妙的方式與她賭氣似的。
彼此沉默着前行了一段路,夏悠忽而低低地向他道歉:“佳年哥哥,對不起。”
“……”佳年沉吟片刻,問道,“爲什麼突然道歉?”
夏悠沒有解釋,並非無言以對,只是有些話語,一旦闖進了心裡,便不需要再說出口。
比如她此刻在心中默許的答案——突然道歉,是因爲你看穿了我的故作堅強;因爲你沒有放開我的手;也因爲你從始至終,都不曾在我最害怕的時候,丟下我。
還有,因爲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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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塔距離火鍋店不到兩公里,酒足飯飽,動力滿滿,因此沒過多久,輪滑社衆人便陸陸續續抵達了此次刷街的目的地——大雁塔廣場。這一次,佳年和夏悠並沒有落後太多。
這個廣場的結構簡直是爲輪滑專門設計的,進了正門就是寬敞而平坦的空地,又因爲大雁塔處於較高的位置,所以從門口的空地到大雁塔之間,是很長的、角度和緩的斜坡。平地適合練習花式,而斜坡適合練習速降。
由楚千銘帶頭,很多追求速度的輪滑者紛紛奔向斜坡最高處,玩起了速降。而剩下的人,則由左彤和陸辰帶隊,在門口空地擺上幾排亮眼的熒光色的彩樁,在路人豔羨連連的眼光中,練習着花式繞樁動作。
起初,夏悠乖乖地在平地旁邊找個長椅坐下,靜靜觀望着許佳年在樁上炫技。
也難怪輪滑社的人們總是尊稱他爲“老大”,夏悠打心底裡迷戀他現在的樣子——旋轉跳躍,在展示高難度花樣的同時,完美地走完20個樁,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華麗大氣的同時,又不失風度。
佳年稍作熱身,練習了幾套動作,然後停下來和左彤低聲說了些什麼,便轉身往夏悠的方向溜過來。
“這邊暫時先交給左彤他們帶着,我帶你去玩點別的。”他不由分說地拽起夏悠,“起來,跟我走。”
就這樣,夏悠心甘情願地被他牽引着,沿斜坡向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