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王府門外百姓們的熱情猶如那燎原星火,隨着盛夏的風開始吹遍西北五州的角角落落。
好不容易讓王府門外的百姓離開,鍾逸和秦瀾心回到王府之後,更覺身上擔子極重,百姓們的這番深情厚誼他們作爲封主也是不能忘記的。
“心兒,我打算明天就讓舅舅他們帶兵開始修湛州到品州的這段路。”鍾逸坐在王府正廳對秦瀾心說道。
“夫君,修路所準備的各樣東西可都齊了?另外,到時候你準備用什麼鋪路,路兩旁要種的樹可都選好?”秦瀾心問道。
“各種車馬工具都已齊備,工匠們這些天也研究了許久,但都沒有找到最合適的辦法,如果不想官道揚塵,那麼只有從西北以外的地方購買大量的泥磚鋪路,再以泥土混水加秸稈做粘合,我已經派鍾陽帶人去拉泥磚了。”鍾逸有些憂心地說道。
“可是這樣一來人力、財力和時間就耗費太多了,對於修路來說並不是最好的辦法,修路的時間可否再緩兩日,讓我好好想想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秦瀾心說道。
“我也知道這不是最好的辦法,但是西北既燒不成磚瓦,採石也不容易,就是修官道清理山石都比別的地方要困難,湛州到品州路段的官道兩旁還算寬闊,佔用百姓之田地、房屋我也已經頒令多加補償,只是其他地方的官道就沒有這麼容易了,有的就是在高山邊上,到時候要想拓寬可是不容易!”鍾逸憂心的事情不是一件二件,而是隨着開始修官道,他發現問題也隨之越來越多。
“夫君,你說的這些山石擋路的問題,我昨夜回憶以往所讀之書,已經想出一些方法來解決,具體的我都寫在了這幾張紙上,剛纔本打算親自給你送去知府衙門,還沒出門就遇見了百姓們在門外!”這段日子,鍾逸和湛州官員處理公事都是在知府衙門內,秦瀾心冥思苦想幾晚,終於將前世所讀各類古書快速地在腦中過一遍,這才記起一些有用的東西。
“快給我看看!”鍾逸眼中陡生亮光,秦瀾心這真是及時雨。
秦瀾心將懷中的信封拿出遞給鍾逸,上面詳細地記錄了“火燒水澆法”和滑輪組的製作以及運用辦法,這樣一來運送大的山石塊或者將岩石輕易地破碎就簡單許多,而這些知識原本中學時代就學過,她一着急反而給忘了。
“心兒,這樣一冷一熱真得能把大的岩石輕易地打碎?”看着秦瀾心紙上那些都認識的字,鍾逸卻覺得自己進入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嗯,這是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夫君只要明白這一點就好,而且西北晝夜溫差大,只要把山石在白天高溫燒紅,根本不用潑水,到了晚上石頭自然會急速地冷卻下來,這時候再去敲打石頭,很快就碎了!”對於她而言,這些簡單的物理學和化學知識很容易理解,但是對於古人就猶如天書奇談一般,可她也沒有太多時間來細細講明。
鍾逸也沒打算追根究底,秦瀾心這種方法他立即就可以讓人去試驗,一旦成功,那麼對於遇到山石的阻隔就不是那麼難辦了。
“我這就讓人去辦,另外這些滑輪蕭許兩家應該打造的不少,從他們兩家手裡直接購買就可以了!”前兩年秦瀾心的水轉筒車還有她提供的《天工開物》之上都有提到這種省力的滑輪,有了這些好的工具相助,修路之時勢必會省力不少。
“這個夫君來定就好,如果遇到更難打通的地方,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只是目前來說恐怕要冒險一些!”秦瀾心說道。
“什麼辦法?”鍾逸不怕冒險,只要能更快地修好官道。
秦瀾心用手指蘸茶水,然後在兩人之間的桌子上寫下“火藥”二字,她雖不清楚齊佑命人研發火藥到了哪一步,但是有着精確的配方,肯定不會花費很長時間,如果用火藥來炸山開路,那可是更快更省力的辦法。
鍾逸一看眼中明瞭,他對秦瀾心說道:“這個辦法不到萬不得已皇上是不會讓用的!”
一旦火藥提早面世,那麼隨之紛爭也會到來,而齊佑是一個並不喜歡戰爭的皇帝,他製作火藥的出發點在於護國而不在於發動戰爭搶奪別人的疆土。
秦瀾心也明白地點點頭,就是她其實也不太願意讓百姓提早見識到火藥的威力,現在只希望西北能夠安穩地發展下去。
鍾逸急匆匆離開王府去找人試驗秦瀾心所說的方法,而秦瀾心也留在府裡想鋪路所用的材料,她對建築這方面所知甚少,一些辦法還是從古書上看到的。
“表姐,那些百姓都走了?”葉可瑩走到了秦瀾心所在的院落,手裡還牽着葉世東的兒子葉明。
“嗯,都走了!快進來吧,這屋裡有冰,涼快!”秦瀾心笑着說道。
在湛州能看到冰稀奇的很,不過西北王府有自己的冰窖,冬天藏冰夏天用,原來的瞻王爺在西北呆了那麼多年還是怕熱,所以王府冰窖裡年年存的冰都不少,今年都留給了鍾逸和秦瀾心。
“姑姑,明兒屋裡也有!”葉明笑呵呵地說道。
秦瀾心並不吝嗇,就是下人房裡也會擺上冰,不過大家都知道冰的珍貴,不到熱的受不了都不會去取冰來用。
“表姐看你愁眉不展,是不是還在爲修官道的事情發愁?”葉可瑩不知道自己能幫些什麼,兩位嫂子怕外人說閒話,整日裡都在王府後廚幫忙,就是她孃親也繡起了十字繡打算賣給湛州的一些繡坊,而她除了繡十字繡,就是幫忙看着兩個孩子。
秦瀾心點了一下頭,她知道葉寒一家因初住在這裡還顯得有些見外,但相處熟悉就會好了,她笑着問葉明:“明哥兒今天想吃什麼,姑姑給你去做!”
一直坐在這房間裡腦袋都是嗡嗡響的,秦瀾心打算分散注意力,說不定就能想起好主意來。
小孩子容易自來熟,尤其是一個剛剛三歲的孩子,此時楚氏也不在身邊,葉明的小孩天性就顯現出來,他揚起頭笑着說道:“想吃糯米糰團!”
“糯米糰團?”秦瀾心有些詫異地擡眼看向了葉可瑩,卻發現她眼圈有些紅,“表妹,怎麼了?”
“表姐,明哥兒他平時最喜歡吃的就是糯米,可糯米是大魏朝南方盛產之物,原本北方就極少,西北邊城之地就更是少得很,府裡日子不好過,有時候好幾個月有時候半年都吃不上一次糯米。”大人可以委屈,可葉明是葉寒這一房的長子嫡孫,卻也在吃食上不能一飽口福,葉可瑩這是心疼。
“原來是這樣!”秦瀾心還記得當年在皇宮之中葉可彤打葉可瑩的情形,也知道葉寒一家在葉家的處境一直不好,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連小孩子想吃個糯米都吃不上,“明哥兒要是想吃糯米糰團,以後咱天天吃,好不好?”
“嗯!”葉明亮晶晶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粘粘的,好吃!”
“對,粘粘的,好吃!”秦瀾心彎腰颳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不過隨即腦海中電光火石之間劃過一道亮光,讓她猛地睜大雙眼站了起來。
“表姐,你……怎麼了?”葉可瑩被她嚇一跳。
“糯米,粘粘的,長……城……砂漿,哈哈哈,太好了,我想起來了,想到辦法了!”秦瀾心欣喜若狂地喊道。
“表姐,你……你別嚇我,怎麼了?你想起什麼了?”葉可瑩一頭霧水地問道。
只見秦瀾心一雙翦水秋瞳閃閃發亮,猛地蹲下捧着葉明的小臉就親了兩口,笑着說道:“明哥兒,你今天立了大功,以後姑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重雙,重喜,快進來!”
一聽到秦瀾心激動的喊聲,重雙和重喜就急忙衝了進來,問道:“公主,什麼事情?”
“你們立即去外邊給我買一些石灰過來,另外再讓柱子去給我找來一些沙子,西北最普遍的沙子就行,要是能弄來漠州的一些黃沙就更好了。可瑩,跟我去後廚!”秦瀾心有些着急地說道。
“是,公主!”見秦瀾心如此着急,重雙和重喜也不敢耽擱,領了命就趕緊跑出去了。
葉可瑩也受到秦瀾心的狂喜所感染,雖然她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不再見秦瀾心臉上有愁容,她也是很高興。
秦瀾心帶着葉可瑩進入王府後廚,立即讓重雪找來糯米,然後開始熬製糯米汁。
“重雙姑娘,王妃要這麼多的沙子幹什麼?”沒多久,柱子就扛着一袋沙子回來了。
在西北別的不好尋,各種各樣的沙子可是常見的很,也是趕巧了,正好有位漠州來的客商爲了保持車子平衡裝了一袋黃沙,碰到外出尋沙的柱子就給了他。
“我也不知道,快送到後廚,公主要的急!”重雙也已經買來了石灰。
不一會兒,後廚院子大樹底下就聚了不少的人,雖然大家熱的都是一頭汗,但因着秦瀾心臉上喜悅的笑容,他們也莫名地覺得興奮,總覺得這要是做大事的。
秦瀾心找來一個大木盆,然後按照一定的比例將熟石灰、糯米汁和黃沙混合,再讓力氣大的柱子拿根粗棍子攪拌,直到混合成漿糊,然後又找來一些大小不一的堅硬石塊隨意地鋪放到到地上,最後將製成的糯米砂漿填充在石塊的空隙之中,接着在太陽下曬了起來。
曾經在現代的時候,秦瀾心有一位搞建築的朋友,一次兩人閒聊的時候,朋友開玩笑似得問她可知萬里長城永不倒的秘密,她以爲這位朋友在逗趣。
沒想到,隨後朋友就告訴她,說是從秦代修築長城的時候,智慧的古人就研究出用熟石灰、糯米漿和砂岩石相混合而成的超強粘合劑,人們習慣稱之爲糯米砂漿。
不僅如此,在古時候的寶塔、陵墓、城牆等大型建築物的建造過程中,也都是用這種糯米砂漿做粘合劑,所以很多古城牆存放至今歷經風雨也沒有倒下,甚至有些用現代的推土機都難以推倒,非常地堅固,連強度很大的地震都能承受住。
她當時不信,而朋友爲了讓她相信,還把研究出的糯米砂漿各成分的配比率告訴了她。
這件不起眼的小事就像她在現代經歷過的很多事情一樣成爲了封存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如果不是她一心想着修路這件事情再加上葉明今日提起要吃糯米糰團的契機,怕是這段塵封的小片段也不會被突然記起來。
因爲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候,即便王府綠蔭繞屋,院落中也是熱得很,大概一個時辰之後秦瀾心就發現差不多了。
雖然是記起了配比率,但秦瀾心也不知道當時那朋友對她說的是真是假,如果配比率不對,她可能還要再做試驗。
“王妃,可以了嗎?”整整一個時辰,後廚的所有人都和秦瀾心一樣,雙眼緊盯着那一小片砂漿和石頭,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先看看!”秦瀾心第一個走到了糯米砂漿面前,她一共做出了兩塊四四方方的東西,一個是用糯米砂漿填充石塊,另一個是隻把糯米砂漿做成了石磚模樣,
拿起第一塊時,她真擔心石塊與石塊之間根本就沒有粘合好,沒想到整個就從地上拿了下來,這已經讓她喜出望外,說明她那朋友還真不是損友,告訴她的配比率是正確的。
“怎麼會這樣?”其他人都有些看傻眼了,就這一會兒石頭都粘在一起了?
秦瀾心將粘合好的石塊覺得高高的,然後猛地朝地上砸去,只能“嘭”的一聲,石塊粘的結結實實的,一點兒沒掉下來。
接着,她又拿起糯米砂漿做成的塊狀物也朝地上砸下去,結果,神奇的事情再次發生,糯米砂漿也好好的。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秦瀾心彎腰拿起糯米砂漿的石塊轉身對着葉可瑩、重雙、柱子他們露出了歡快的笑容。
“公主,這是……”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這也太神奇了,只用了糯米、石灰和黃沙,竟然不用燒製就能出來比磚瓦還結實的東西。
秦瀾心也覺得不可思議,雖然糯米砂漿本身就是古代最偉大的一項建築發明,而且因爲石灰的防腐作用,自身的耐久性很好,因摻入了沙子,所以自身的強度和粘接強度也都很高,但是這也太結實了。
她原本只想着成功之後用糯米砂漿做填充磚石空隙之用,可現在看來,糯米砂漿本身就能作爲鋪路的主要材料,爲什麼會這樣呢?
不過很快,等重雙去通知鍾逸和葉寒等人回王府的時候,秦瀾心又做了一次實驗。
這次她沒有用柱子扛回來的漠州黃沙,用的是湛州普通的沙石,結果發現如她心中所猜的一樣,雖然也結實,但卻是能摔碎的。
“心兒,怎麼了?”鍾逸剛到府衙沒多久,正打算親自帶人去試驗秦瀾心所說的“火燒水澆法”,重雙就把他喊回來了,還一臉的激動,說秦瀾心成功了,什麼成功了?
“夫君,你快來看!”秦瀾心將院子裡擺放的幾種石塊給鍾逸還有跟他一起回來的葉寒和葉世東一起看。
“瀾心,這石頭縫裡白色的是什麼?”葉寒拿起一塊好奇地問道。
“舅舅,這是糯米和石灰等物做成的糯米砂漿,你摔摔看!”秦瀾心笑着說道。
葉寒心中雖萬分不解,但還是依照秦瀾心所說使勁往地上砸去,而且砸之前還讓衆人離遠一些,怕碎石塊傷到人。
“葉大人,您就砸吧,傷不到人的!”柱子笑着說道。
在幾人回來之前,他已經按照秦瀾心所說使了大力砸了,但都沒砸開,這石塊現在結實着呢。
葉寒不明所以,但還是砸了,結果令他大吃一驚的事情就發生了,石塊竟然沒有一點兒事情。
“怎麼會這樣!”鍾逸也是驚奇極了。
秦瀾心可不會給他們講這是什麼化學作用,自然也是以古書之名搪塞了過去,好在根本沒人細問,大家都只是覺得太神奇了。
“這真是太好了,有了瀾心想出來的這種好辦法,就算西北沒有磚瓦,這官道也能修出來了。”幾人拿着糯米砂漿做成的各種石塊回到了屋中之後,葉寒大笑着說道。
“心兒,這次你真是造福天下,惠及百姓,有了這種糯米砂漿,不但官道會修的更堅實,就是大魏朝的城牆也會更牢固。”鍾逸心內已經不能用狂喜來形容了,這就是他的妻子,他心中滿滿是自豪和驕傲。
“夫君,舅舅,你們先別忙着高興,聽我說完再高興也不遲!”自從幾人回來只顧感嘆着糯米砂漿的神奇,還沒讓她多說幾句話呢。
“呵呵呵,瀾心,你快說!”自己有個這麼能幹的外甥女,葉寒心裡也是高興得很。
“這糯米砂漿需要大量的糯米、熟石灰和黃沙,熟石灰西北倒是不缺,但是糯米就比較缺少,另外黃沙最好用漠州那邊沙漠裡的沙子,我剛纔試驗了一下,這種沙子與糯米、石灰粘合之後硬度高,就是用石錘砸也需要費不少勁的。”秦瀾心笑着說道。
她心裡雖然弄不明白這三種物質之間究竟發生了怎樣的化學作用,但只要結實就行,關鍵應該還是漠州的沙漠黃沙與別的地方甚至與現代的沙漠都不同吧。
“心兒,你說的這些好辦,我立即讓人去買糯米,另外再派人去漠州拉黃沙,看來這漠州可處處是寶,就連沙子也能變成黃金了!”鍾逸開心地笑着說道。
“王爺說得對,漠州有一半是沙漠,一半是沙土地,人煙極其稀少,卻沒想到經過你們夫妻二人的努力,沙土地上的沙甜菜成爲了西北之寶,就連這沙漠裡的黃沙也成了獨一無二的寶物,你們應該名垂史冊!”葉寒毫不誇張地說道。
“舅舅,我只是做我自己該做的事情,再說今天我能想起這糯米砂漿最應該感謝一個人。”秦瀾心笑眯眯地說道。
“哦?感謝誰?”鍾逸、葉寒和葉世東全都看向了秦瀾心。
“最應該感謝明哥兒,要不是他說要吃糯米糰團,我也不會突然想起這糯米砂漿,他也是功臣呢!”秦瀾心笑着說道。
她這一說,葉寒和葉世東的臉上笑意都更濃了,雖說秦瀾心這可能是誇大之詞,但任誰聽到這心裡都是樂滋滋的。
因此,葉寒一回到院裡就把葉明叫到跟前,好好地誇獎和獎勵了他一番。
到了第二天,一騎快馬從湛州往漠州疾馳而去,與此同時湛州的大街小巷再一次貼滿了告示,這次告示上的內容可是把衆多老百姓弄得糊里糊塗的。
“這告示上寫得什麼?是不是又要收沙甜菜了?”有不識字的百姓也不知道問誰,頗有些茫然地四處問着。
“夏天的沙甜菜還有大半個月才能收呢,這上面說府衙從今天開始收漠州的黃沙,而且只要沙漠裡的黃沙,一車黃沙是五百文。”有識字的百姓笑着說道。
“什麼,什麼?這位兄臺,你是不是說錯了?一車黃沙五百文?”呼啦一下子好多人都圍了過來。
“這告示上寫的明明白白,有封主大印呢,這可是無本的買賣,不過這裝黃沙的車要按照府衙說的來做,不是什麼木板車都可以的!”那人又說道。
“自從王爺和公主來了,咱們這西北真是怪事天天有,呵呵!以前是高價收沙甜菜,這會兒竟然還要買沙子,還是沙漠裡的沙子,爲什麼呀?”有百姓哭笑不得地說道。
“這個就不清楚了,只說是用來修官道的,想要去漠州拉黃沙賺錢的都可以到府衙那邊去看拉沙車的要求!”
湛州離漠州還是有些距離的,而且路也不是特別好走,但因爲是無本的買賣,所以鍾逸和凌知府、閆通判等人商量之後,決定以有償的方式讓百姓自發地去漠州拉沙子,這樣一來官府省下的人就可以專心修路了。
雖然很多百姓覺得府衙此舉十分荒誕,但因爲告示上有封主大印,而有了沙甜菜經驗的百姓並沒有真的當成一個笑話,真的有百姓問清楚了之後開始啓程去漠州拉沙子。
對於漠州本地百姓而言,這無疑於是有人把銀子送到了他們面前,所以好些人都去沙漠邊緣拉沙子,然後啓程往湛州來。
鍾逸選擇了六月十六這個黃道吉日正式開始重修官道,與別的地方不同,這個時間選在了晚上。
這天,繁星滿天,圓月生光,風有些寒涼。
湛州通往品州的官道兩旁燈火通明,爆竹響過,好多身強力壯的漢子拿着鐵鍬、鋤頭、耙子將原來官道旁邊的荒草野地全都清除乾淨,並將上面的一層硬土掘開,然後用鐵鍬修整平整。
與此同時,另外一幫人在秦瀾心的指揮下,將漠州黃沙、生石灰與糯米汁不停地攪拌在一起,然後鋪在已經修平整的土地上抹平,等到幹了之後再用厚重的石磨在上面來回壓幾圈,這段路就算暫時修出了雛形。
爲了防止冬季裡雨雪的侵蝕,官道兩旁最後會用石塊壘出邊沿,再填以糯米砂漿加固,最後在邊緣外側種上西北特有的熱鬆。
衆人忙了一整夜,到了天明雖然完整的路只修出了短短的三丈,但是看着這三丈路所有人都眼含熱淚,他們從未見過這樣平整、乾淨、令人心潮澎湃的官道,它就像初生的嬰兒飽含生命的熱忱。
“這……真的是咱們修出來的路?”即便有燈火,但晚上還是不能觀其全貌,此時閆通判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土地上,流下了男兒淚。
到了西北之後,他不是沒有過抱怨過壯志難酬,鍾逸和秦瀾心來了之後,爲了西北的百姓,他心裡歡喜的同時,也累得夜不歸家,晝不進門,如今官道重修初見成效,他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酸酸苦苦,也甜甜樂樂。
“對,這是咱們修出來的官道,大魏朝從古至今第一條西北黃沙官道!”凌知府也是眼眶泛紅,在他任內能做成這樣一件大事,他已是死而無憾。
鍾逸和秦瀾心站在這段三丈新路的正前方,兩個人靜靜地肩並着肩,什麼話也沒說,就爲了這段路的開始,他們所經歷的酸甜苦辣也是別人所無法想象的。
不只是他們,隨着天明的到來,早就聽聞晚上要修官道的百姓們開始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對這官道也是好奇不已,等到靠近之後,所有人都震驚了。
如果有人和他們說大魏朝京都的皇城路是石板、石磚鋪就而成,乾淨,整潔的很,那麼他們相信的同時也會心生羨慕,可要是有人跟他們說西北的路會變成這樣,那麼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如今眼見爲實,府衙貼出的畫紙上的情景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怎麼不令他們驚訝不已。
看着站立在一起的鐘逸和秦瀾心,突然有百姓朝着他們跪下來:“跪謝西北王爺、福慧公主的大恩!”
緊接着,圍來的百姓越來越多,跪下的百姓也越來越多,而從官道另一方來的客商、行人,看到這三丈從未見過的光滑微微泛白的官道也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西北確確實實是要變了。
一傳十,十傳百,神奇的西北黃沙官道從這一天開始傳遍大魏朝的南南北北,而西北真正的繁榮第一步就是從這三丈的官道開始的。
到了第二天晚上,負責修官道的葉寒發現百姓們來的越來越多,而且他們晚上幹完活兒,不等衙門發工錢,一個個全都走了。
他們說,這修的是西北的官道,爲的是西北的百姓,他們就是西北的百姓,又怎麼能拿銀子呢。
秦瀾心沒再管糯米砂漿的事情,因爲她把配方交給了葉世東,以後由他專門負責,而葉世強主要負責收黃沙,葉世堂則是負責熟石灰。
不過,一個難題解決了還會有下一個難題,那麼多百姓幫忙修官道,但其實他們離官道的距離都比較遠,來來回回也很麻煩,即便是修路主要在晚上,他們也要喝水吃飯的。
修路的第四天清晨,好多百姓都在辛苦地勞作着,汗如雨下,這時一輛輛馬車從他們面前經過,然後停了下來。
“大家都暫停一下!”這時,跟在最後的秦瀾心和鍾逸下馬而立。
“王爺,你們怎麼這時候來了?”葉寒也沒有閒着,他也是一晚上都和百姓、官兵們一起修路,現在也是一臉汗。
“舅舅,你們都先歇會兒,這天都已經亮了,今天我和王爺請大家吃好東西!”秦瀾心大聲地笑着說道。
“王妃,是不是還是王府的包子呀?”這時有百姓笑着問道。
僅僅幾天的相處,鍾逸與秦瀾心的平易近人讓百姓們對他們早就摒去了身份的隔閡,說話談笑之間就如同村中鄰里一般。
“包子一會兒就到!”這些天,秦瀾心一直帶着府裡的下人給修路的官兵百姓準備夜宵,因爲人手不足,就是凌知府和閆通判家中的女眷也到了王府去幫忙。
“呵呵,就是爲了王府的包子,讓我兩天兩夜不吃飯只幹活,我都願意!”又有人笑着說道。
這一說,好多人都跟着笑起來,誰讓王府的包子那是真香呢!
秦瀾心也笑了,讓剛從漠州來的人把車子上的布都打開,露出了裡面一個個碩大的西瓜,看得百姓和官兵們一愣一愣的。
“這是什麼呀?好大的東西!”不少人感嘆道。
“大家聽我說,這叫西瓜,原本是外族的種子,但是在咱們西北種出來的西瓜比別的地方大一倍,而且更甜更沙瓤,吃起來瓜汁也是最多的,是夏天最解暑的水果。這些都是王府漠州農莊種的,沙壤土裡最合適,在咱們西北五州,這樣的土地多的是,好多都是荒着呢。過了今年,我把這些西瓜種子分給大家一些,再教給你們如何栽種,到了明年就能賣大價錢了,這可是咱西北特有的西瓜!”秦瀾心笑着解釋道。
“王妃,您說的可是真的?”好多人都扔掉了手中的工具,站立起來吃驚地問道。
“是真的!知道我和王爺爲什麼一定要修路嗎!就是因爲想把像沙甜菜、西瓜這樣咱們西北特有的好東西賣到別的地方去,都說‘物以稀爲貴’,等到這路修的寬修的直,那麼就不怕別人不來買咱們的好東西,也不怕好東西運不出去,你們說是不是?”秦瀾心高聲笑着說道。
“王妃,您真是咱們西北百姓救苦救難的菩薩呀!”百姓們心中的感激不知道如何表達,唯有一次又一次地對着秦瀾心下跪致謝。
“大家都起來吧,這也是皇恩浩蕩!”鍾逸笑着說道。
緊接着,秦瀾心和鍾逸就讓大家分着吃西瓜,但要求他們把種子都留下來,當然有些人偷偷留下一些西瓜種,秦瀾心也沒說什麼,反正過不久,這西瓜種子她也是要先分給一部分百姓的。
“這西瓜可真好吃,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甜的瓜,沙甜菜都比不上!”有些人拿着西瓜不捨的吃,可又怕放壞了,也正是渴的時候,咬了一口就再也忍不住了,不過還記得把西瓜子珍惜地留下來,而且西瓜皮也都捨不得扔。
“西北竟然還能種出這等好東西,以後這西北的百姓可是有口福了!”葉寒吃了一口瓜滿身的爽意,痛快,真痛快!一夜的辛勞都被這一口西瓜給緩解了。
正在衆人坐下歇息吃瓜的時候,遠處的官道上突然又來了一隊看不到尾裝滿東西的馬車,剛纔秦瀾心一行人是從湛州城的方向而來,而這一隊人是從品州的方向而來。
秦瀾心和鍾逸也覺得十分詫異,往那邊眺望着,雖說湛州較爲繁華,但也從未見過這樣聲勢浩大的商隊,會是誰呢?
“鍾陽,先去看看!”鍾逸對正在吃瓜的鐘陽說道。
“是,王爺!”鍾陽放下西瓜飛身上馬,快速地往那隊人馬而去。
不過,很快他就又轉身回來了,而且一臉喜氣,身後還跟着另一個騎馬之人,此人便是百味莊園的大管家重言。
“小的見過王爺、公主!”重言一路風塵,未到秦瀾心身邊就下馬跑來跪下說道。
“大管家?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情了?”秦瀾心首先擔心的就是韓氏和秦向爭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公主莫要擔心,家中一切安好,小的是奉老爺子和老爺、夫人之命,來給公主送東西的!”重言趕緊說道。
他話中的老爺子便是鍾敬軒,而老爺和夫人自是秦向爭和韓氏。
“送東西?”秦瀾心往他們身後的馬車瞧了瞧。
這時候,修路的百姓和官兵也都好奇地看着越走越近的車馬隊伍,都猜想着這馬車上的東西是什麼。
“是的,公主!這些馬車上都是咱們莊子裡產的糧食,有小麥也有稻米,另外還有一些甘薯粉、土豆粉和二小姐配好的秘製調料。這還有幾位主子給公主寫的家信!”說完,重言將懷中的一個大信封遞給了秦瀾心,裡面有鍾敬軒幾人給秦瀾心寫的書信。
“好,我知道了!大管家這一路辛苦你們了,正好這有剛從漠州運過來的西瓜,先讓大家吃了之後再進城!”秦瀾心有些激動,隔了這麼久收到家人的書信,她心裡暖暖的。
“是,多謝公主賞瓜!”重言也算鬆了一口氣,不辱使命,他終於到西北了。
秦瀾心有些迫不及待地趕緊拆開信來看,而且每看完一封就會讓鍾逸再看一遍,因爲家人的信中提到的是他們兩個人,字裡行間的思念、心疼和牽掛讓秦瀾心鼻酸眼熱,背過衆人落下淚來。
看到這一幕的衆人都默不吭聲,世人都道福慧公主聰穎無雙,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可她堅強的外表之下亦是一顆柔弱令人憐惜的女兒心。
鍾逸同樣也背過衆人,不過他心情雖激動臉上卻很平靜,只是輕輕地拍着妻子的肩膀無聲地安慰着。
到了第二天,天還未亮,衆人依舊在修官道,卻發現又有一輛輛的馬車緊接而來。
鍾逸和秦瀾心夫婦要重修西北官道之事早就在大魏朝傳開了,可是從品州前往湛州這一路,看到被西北官員和百姓稱之爲黃沙官道的官道時,好多人的眼珠子還是差點掉了出來。
這路怎麼能寬的人連心都豁然開朗起來,而且線形如此直,更是平整硬實,馬車要是在上面行駛,絕對不會顛簸,必定暢通無阻跑得飛快,真是忍不住想要現在就踏上去呢!
“這西北的路可是比京都的路還要寬敞呢!要是西北的官道以後都是這樣的,我可是要經常來這邊逛逛了!”一位衣衫華貴的少年笑嘻嘻地說道。
“這可都要仰賴西北王爺和福慧公主之功,看來咱們各家的老爹真是有先見之明呀,呵呵!”另一位略顯沉穩的年輕男子笑着說道。
“幾位是哪裡來的?”葉寒一眼就看出這些人從外地而來,聽他們說到鍾逸和秦瀾心,於是出聲問道。
“遠方來的!”少年調皮地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