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宗保的眼睛越來越亮,神色中也是越來越堅定。
這幫人,喝着酒,吃着肉,呼朋喚友。甚是快樂。楊家的那些個火山軍,穿插在人羣中,也是各自吹噓,眼見着氣氛就是越來越融洽。
楊宗保看看火候不多了,跳強馬車:“此情此景,老子要吟詩一首。”
一衆兵丁就是大聲叫好。
楊宗保微微一笑:“”夢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衆人拍手叫好。
大宋朝揚文抑武,在宋朝,考中狀元比領兵數萬的大將凱旋還要榮耀。
時人云:“狀元及第,雖將兵數十萬,恢復幽、雲,凱歌勞還,獻捷太廟,其榮亦不及矣”。
名將狄青,以戰功卓越而榮升最高軍事長官——樞密使。同爲樞密使的韓琦以進士出身,每與狄青意見相左之時,就會從心裡生出鄙視,並對同僚說:“東華門外以狀元唱出者乃好兒”。
狄青自嘆:“韓樞密功業、官職與我一般,我少一進士及第耳!”
於是,范仲淹教他讀《春秋》,並告誡他:“爲將不知古今,匹夫之勇耳!”
一代儒將范仲淹平生癡迷於武事尚且如此,這說明宋朝的重文輕武的思想有多麼可怕。
古代軍人,都是大老粗,這些個人,平日裡提起那些個官老爺,咬牙切齒。但骨子裡卻是羨慕的要死。
出口成章的,在他們眼中,那明顯是高大上的感覺。
楊宗保,軍人世家,天生就和他們親近。這下子出口就是千古絕句。自然是震懾全場。
這幫子人不懂詩詞,但是就是覺得好聽。平白更是多出了一股子心有榮嫣的感覺。
他媽的,誰說咱們當兵的沒文化?咱們小侯爺做的詩,好聽着呢。
就有人聽着上癮:“小侯爺,再來一個。”
“對,小侯爺,再來一個。”
楊宗保也不拒絕:“好,你們喜歡聽,老子就接着念。唸到你們吐爲止。”
“身轉三千里,曾當百萬師。
奮迅如霹靂,崩騰畏蒺藜。
不敗由天幸,無功緣數奇。
棄置便衰朽,蹉跎成白首。
飛箭無全目,垂楊生左肘。”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此地一爲別,孤蓬萬里徵。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戍鼓斷人行,邊秋一雁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有弟皆分散,無家問死生。寄書長不達,況乃未休兵。”
剛開始還好,只是可勁的路程着這些個大頭兵,漸漸的,就有些變了味道。
言語間就是思鄉情懷居多了。
這些個大頭兵聽不明白意思,但是寫詞語押韻,朗朗上口,一個個聽得津津有味。很是過癮。
就有那好事的,偏要知道其中的意思。這麼多人,總有明白人,何況還有那些個楊家老兵。
這一解釋,一股子思鄉之愁,就開始涌上心頭。
漸漸的,場面就是安靜下來。
就有些個人,眼淚就下來了。感覺有些丟人,悄悄的擦了。
但是眼淚這個東西,越擦越多,哪裡是擦的完的。男兒有淚不輕彈。
酒這個東西,最是伴不得鄉愁。
楊宗保苦心經營這麼久,要的就是這個。
他也不說破,只是大聲叫道:“都怎麼啦?哭什麼?有什麼委屈,給老子說,今天小侯爺在這裡呢。誰要是欺負了你們。老子一定給你們做這個主。”
見沒有人回答,他又是大聲叫道:“都是刀頭添血得漢子,五尺高的男兒,腦袋掉了都不怕,有什麼不敢說的?”
他問的更是激烈:“怎麼,你們不相信我?”
就有人站了出來,這漢子三十來歲,滿面通紅,想來也是喝了不少:“小侯爺,您是有本事的,咱們自然是相信您的。”
“只是這有些事,您不一定管得了。”
楊宗保不置可否,就是笑,大聲喝道:“說。”
這漢子一跺腳:“好,小侯爺您救了我們的命,自然不是外人。既然您讓我說,那就說。”
楊宗保手一擺:“這纔是好漢子。”
那漢子一咬牙:“小侯爺,咱們委屈啊。”
“邊關苦寒,戰事不斷,這些,咱們認了。誰讓咱們是當兵的。當兵打仗,這是本分。可是,戍邊三年,該咱們歇歇啦。這輪換的調令,到咱們這,怎麼就沒有了?”
“咱門也是爹生娘養的,咱們也有家,咱們也想着回家看看呢。”
“這些年,大小戰陣九十六次,咱們五萬的弟兄,您瞅瞅,就還有這麼點人啦。咱們還要頂多久?還能頂多久?”
“小猴子,今年才十三歲。他爹死了,娘也嫁了人,無依無靠的跟着他當兵得哥哥來咱們這數九寒天。剛來的時候,還沒有一把腰刀高。懂事的讓人心疼,咱們都把他當兒子的。可是他死啦,給要擋可刀子。就死在我的懷裡。臨死前,他給我說,他想娘了,想回家。”
“田狗娃,戍邊之前婆娘就懷了孩子,三年啦,這孫子每天炫耀最多的就是他的小崽子?他說,是個帶把的,他做夢鬥想回去看看。”
“可是他回不去啦,他被人砍了腦袋。”
這五尺高的漢子,說着說着就說不下去了。
淚如雨下。
他大聲咆哮:“小侯爺,咱們想家啊。這東家長李家短,誰家沒個事?有死了爹的,有沒了孃的,有婆娘跟着別人跑了的。有孩子受了欺負的。”
“咱們不能死啊,咱們得回去看看,也要替這些個兄弟回去看看。咱們憋着一口氣,就這麼撐着,咱們努力的活着。”
“咱們憑着這口氣,刀關劍影,咱們就是活了下來。”
“可是,咱們還能活多久?咱累啦。”
楊宗保一聲不吭,靜靜的聽。他擡頭看着這些個漢子,一時間臉色變得極爲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