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回過味來,蘭猗又命人從二樓點燃了炮仗亂七八糟的扔下去,大笑叫着:“歡送朱家恩客,迎接湄小娘迴歸囉!”
炮仗瞬間噼裡啪啦一陣亂響,炸開在樓下的青石地磚上。朱家大少爺被這聲音嚇了一大跳,帶着侍衛立刻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了。直把周圍仍未散去的看熱鬧的賓客笑得前仰後合。
寇白門也捂着肚子笑得直髮抖,尖叫着拉住蘭猗的手臂輕輕捶了一下:“香君,香君!虧你想得出來!你這小腦袋瓜裡真是不甘寂寞,盡出些捉弄人的鬼主意。不過,倒替我出了一大口惡氣,哈哈!”
蘭猗也笑道:“是啊,這兩萬兩銀子哪有這麼好拿的,咱們不能硬碰硬,那就讓他們嚐嚐輿論口水的力量吧。”
果然,不久後朱府就不小心走漏了消息,朱國弼被家人以萬金贖回來了,這位曾經的保國公大人受到了極大驚嚇,臥牀不起病了好一段時間,可與此同時南京城裡就熱鬧了。明月館請來了最有名氣的梨園班子大張旗鼓的唱了幾場戲,將“寇白門萬金贖身出戶”的事兒傳得神乎其神,街頭巷尾的百姓們也議論得津津有味。
寇白門風光嫁到朱府的事兒並沒有被人們遺忘,如此一來,聯繫到保國公被家人贖回的風聲,寇白門就在蘭猗有意放出的輿論導向下,變成了人人稱讚的“風月女俠”,讚揚她頗有當年李貞麗李大娘的風采。
因爲此事宣揚出去後,明月館想再閉門謝客是不可能了,蘭猗和寇白門索性聯合剩下的姐妹們又將牌匾掛起,重新開門迎客。寇白門經過朱府的齷齪事兒以後,早已對愛情失去了希冀,只每日和鐘意的賓客禮貌往來,酒酣耳熱,或歌或哭,哀嘆着美人遲暮,紅豆飄零。
蘭猗對她這種破罐子破摔的狀態十分擔憂,但又不知如何勸說,只得安排侍女、僕從等在暗中小心保護着她,以防被僞裝成斯文有禮的客人佔了
便宜去。
誰知道,僅僅一個月後,也不知朱國弼吃錯了什麼藥,才從牀鋪上爬起,病情一有好轉,竟然就跑到了明月館來要求會見寇白門。朱國弼想重圓舊夢,寇白門不願意見他,當然也不怕他耍賴使詐,只託了蘭猗前去給他帶了一句話:“朱大人,當年你用銀子贖我脫籍,如今我也用銀子將你贖回,當可了結,此生不復往來。”
說起朱國弼一臉懊喪的樣子,蘭猗頗爲痛快的罵道:“這人真是臭不要臉,怎麼還好意思跑到明月館來?他以爲他貌比潘安、富可敵國麼?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畢竟是從前同牀共枕過的枕邊人,縱使寇白門並不愛朱國弼,但畢竟也曾在他身上寄予過希望,盼着他能給予自己一生一世的安穩。想起自己在朱府走過的這一遭磨難,到頭來什麼都沒有得到,反而失去了太多。
青春、美貌、才華、真情……全部付諸流水,一去不回。
兩行清淚緩緩滑落滴在手背,寇白門垂下頭低聲道:“香君,我真羨慕你,雖然你和燕公子並沒有太多日子在一起長相廝守,可畢竟你有一個盼頭。你知道他會回來,他知道你會等他……多好啊。哪像我呢?”
蘭猗知道她心裡不好過,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
寇白門搖了搖頭,勉強擦去眼淚:“朱國弼都老得可以當我爹了……根本無法讓我從內心接受他。如果除了年紀大其他的地方待我好也就算了,但你看他乾的那些事兒……真是讓人鄙夷至極。”
蘭猗嘆氣道:“我明白你在想什麼,想找伴侶並不難,難的是要想找到一個心意相通的靈魂伴侶。”
“嗯,對……說的沒錯。”
寇白門喃喃着:“就像錢牧齋先生比柳如是年長了三四十歲,兩人不就琴瑟和諧、恩愛如賓嗎?聽說牧齋先生還以正妻之禮娶了柳如是,就算到他身邊做個妾,有這麼心意
真誠對待着,也叫人心甘情願呢。”
靈魂伴侶,四個字說起來容易,真正做到的,這個世上又有幾人?
如同秦淮河畔那些多姿多彩的美人一樣,寇白門經歷了人情冷暖後,也看清楚了世事流離的滄桑,她的名聲愈發響亮,更多文人騷客慕名而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爲博得這位“風月女俠”的青睞。寇白門卻再也不願以真心對待客人,從前純真率直的性子也收斂了許多,變得更加圓滑世故。
這一切都是必然的,任何人改變不了,也阻止不了。
蘭猗也有了自己守候的一方天地,與遠在揚州的燕還書信往來,傾訴相思,暢談報負,約定了安定之時必定長相廝守。他們隔得那麼近卻無法相見,戰事愈來愈緊,愈來愈近,南京定然也不可避免會被清兵攻破,只剩下時間長短的問題了。燕還的來信中叮囑蘭猗一定要迅速回到燕子府遠心苑去,風尋和剩下的親信鳴衛會拼死保護她的安全。
可那時蘭猗才把燕還的庫房搬空,怎麼可能回到燕子府去?
如果她不迅速轉移資產,其他幾房少爺肯定要將七房的庫房全部侵佔。那可是楚氏留給燕還的東西啊,怎能輕易放棄?
蘭猗抓緊時間變賣庫房裡的東西,將它們全部變賣成了銀票。因爲戰亂,市面上的糧食格外緊俏,當鋪等店面的生意便空前火爆起來,將百姓們拿去典當物什的價格壓得很低,幸好李貞麗一直與這家當鋪的老闆有所交情,倒也沒有怎麼壓下蘭猗拿去典當的東西。
兌換完畢後,蘭猗將這筆鉅額銀票全數交給了風尋保管。
她一個弱女子,如果遇到什麼麻煩,根本無法守住這筆大額財產。
起初風尋不敢接受,但蘭猗十分堅持,說這些都是燕還所有的家當了,萬萬不能落到其他庶少爺的手裡,風尋這才收下,找機會運送到郊外楚宅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