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傢伙……手段真是毒辣。
蘭猗看着他貓戲老鼠一般懲戒陶習凜,心中酸楚和羞怒稍減,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抑制的嗤笑。
果然,莊庭宋還沒走兩步,陶習凜就手舞足蹈的拼命掙扎,示意自己的屬下趕快照着對方的話去做。兩個書童不敢再耽擱,依言結結實實的綁好了自家的主子,讓他全身赤着待在船頭,無比拉風的面對着外邊,開始了遊河示衆之旅。
莊庭宋招了招手,對面的畫舫上又跳過來四五個侍衛,他低聲說了幾句,他們便點頭應允,各自守在陶習凜等人的身旁,似乎是要執行“監督”遊河。
安排完一切,此時前來接人的畫舫已搭好了木板,男人脣邊蜿蜒起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卻強自忍耐住,佯裝一本正經的走到蘭猗身邊:“走吧。”
蘭猗聽到兩岸不時傳來的鬨笑聲和口哨聲,羞得臉都擡不起來,扶着醉墨的手迅速走過木板。
兩艘畫舫的距離漸漸拉得大了,陶習凜的畫舫在莊庭宋的“關照”下,慢悠悠的飄蕩在秦淮河心,估計按這速度游下去,今天得飄一整天才能到市中心。
“小姐,喝口水吧。”
驚魂未定之下,醉墨扶蘭猗坐到船艙的小圓桌旁,隨手給她倒了一杯茶水,隨即惴惴不安的偷偷瞄着外面正吩咐下人辦事的莊庭宋。
蘭猗知道她的心思,恐怕也是在猜測莫非這個人也不過是風流貴族一個,存了歹心來戲弄她們,別才脫虎口又入狼窟。
“醉墨,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醉墨緊張的說道:“小姐,若這件事傳到侯公子耳朵裡,還不一定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瞞不過他的。”
蘭猗無所謂道:“若他不願意要我了,才正符合我的心意。”
“小姐……”
醉墨不知說什麼好,吐了吐舌頭:“小姐,婢子斗膽問一句,既然你不喜歡侯公子,爲什麼願意讓他替你梳攏?”這個疑問藏在心裡很久了,因爲自家
小姐仁慈心善,她纔敢問出口來。
少女透過小窗望向外面灰濛濛、白茫茫的一片河景,只覺得這天地宛如只如此刻的自己一般冷落、荒涼。她淡淡笑道:“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太多的言不由衷和身不由已,不是喜不喜歡,願不願意就能解決得了的。”
這句話說來無限淒涼,似乎隱約有厭世自閉之意,李香君向來言笑晏晏,笑臉迎人,就算偶爾捉弄幾個不合意的恩客時也都是一副調笑頑皮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醉墨覺得自己從來猜不透自家小姐的心裡在想什麼,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默默替她擔心。
“主子!有急報!”
說話間,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似乎有另一艘船追上了他們乘坐的畫舫。莊庭宋迎上前去,俯頭細聽報信的侍衛低聲耳語,他先是一愣,濃俊的眉毛死死糾纏在一起,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好的消息,隨即臉皮又略微放鬆,可還沒來得及說話,眉頭又是一緊。
男人沉思片刻,揮了揮手,讓那侍衛退下。
外面的情況,船艙內看得一清二楚。
就在蘭猗暗自思考是不是陶習凜那邊來了什麼救兵或出了什麼問題,莊庭宋已大步走了進來,臉色冰冷凝重,沉聲說道:“我馬上帶你去燕子府。”
燕子府?
“做什麼?”
男人眼眸裡閃着幽黑暗沉的光,似乎不願多說,面無表情的答道:“燕還重傷,被送回來了。”
一剎那問,少女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愕然而怔愣的站起,顫抖着手放下茶杯,彷彿沒聽清楚那般遲疑的問道:“你……說什麼?”
莊庭宋猛然斜眼看向她,目光灼灼,他的眼眸裡似乎燃燒着一團火焰,俊氣的容顏染上萬般沉痛,低聲說道:“你現在去,或許還能見上最後一面。”
畫舫驟然飛快的在河面上行進,兩岸景色不斷變換倒退,細雨綿綿如昔,漫天飄灑,烏雲密佈的蒼穹中似乎有什麼人在默默的看着她,也有喃喃低
語在盤旋繚繞。
少女失魂落魄的癱坐在桌旁,全然聽不到醉墨在一旁焦急的呼喚,眼裡的淚水似絕了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下,渾身冰冷至極,無所依靠的蜷縮起身子,將臉埋在胳膊肘彎裡無聲哭泣。
爲什麼會這樣?
他們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水路暢通無阻,直到快要到支流盡頭,莊庭宋立刻下令改爲陸路,一行人手忙腳亂的換乘馬車和馬匹,向燕子府的方向騎馳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燕子府大門已然跳入了眼簾。
多年未曾來過這個地方,門前的石獅子被風霜侵蝕得很嚴重,就連正門上的暗紅油漆已剝落不少,變得有些斑駁,從外面看上去,這座佔地面積龐大的府邸似乎變成了風前殘燭的老人,變得無比凋落淒寒,就連大門口曾站着的守門侍衛都不見了蹤影。
莊府的侍衛已提前叫開了門,有幾個僕人上前領路。蘭猗迅速跳下馬車,不顧醉墨在一旁扶持,邊哭邊跑衝入了府內。裡面景色如昔,綠蔭環繞,亭臺樓閣都是以前熟悉的樣子。
少女顧不上再看這些,這麼多年了,燕子府裡面的園林小徑卻絲毫沒有被遺忘,她輕車熟路的直奔遠心苑,拎着裙子一路瘋狂跑動,幾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藍畫正帶着靜荷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看雨閒聊,突然聽到院外侍衛的大聲呵斥:“什麼人?快快止步!”隨即便是一陣吵鬧,似乎還有女子哭泣之聲。
兩人心生疑慮,迅速走了過去。
藍畫正要皺眉呵斥,猛然間只見一個略微面熟的少女滿面淚痕的撲上來,一把拉住自己的袖子,大聲哭道:“藍畫,藍畫!快讓我進去!”
“你……你是蘭兒?”
藍畫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頭髮散亂的少女。看她們的樣子似乎相識,院外的鳴衛便沒再攔住蘭猗,遲疑的撤出了擋在前面的兵器。藍畫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對方,厲聲叱道:“你爲什麼要回來?到底想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