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孟晗在虯江碼頭上岸時,看到了不和諧的、讓他心頭特別不舒服的畫面;碼頭好多逃荒要飯的。
一個個蓬頭垢面、瘦骨嶙峋;大多數還拖兒帶女、成羣結隊。有些漠然地坐在碼頭空地上,或者馬路上、大街邊;特區的警察,只是加強了巡邏,卻沒有看到有組織的、有序的政府救濟賑災行爲。
看來潤淼從舅不在家,沒管事的,沒牽頭的;是不是特區官員有些懈怠了、不作爲了吶?
二阿哥因爲家裡有事,就沒再煩他,讓他先回家看看,自己來處理吧。
讓藍大盛先去找方子詹、袁翔甫來秦園商議事情,自己進了碼頭邊的大夏公司招商辦。招商辦管事的是個陳家人,楊孟晗有些面熟,叫不上名字。
他倒是認識楊孟晗,看到楊孟晗進來,就眼尖地上來見禮打招呼。
楊孟晗問道:是陳兄吧,我就問一下,外面災民這麼多,你們扶貧招商,有相應的安排措施嗎?
陳兄:三表少爺,有的呀;上個月就送走了小一千戶,六七千人,全安置在啓德港新定縣北邊的新鳳縣,這個月我們對外扶貧招商都暫停了,全部用來安置災民了。不過,船就這麼多,每個月送一萬人,就頂天了。災民上來得太涌了,運都運不贏吶。表少爺,你看到的碼頭上的難民,都是今天才到的;以前來的,都擠在北邊的蘆葦蕩裡;嗯,就是軍事管理區的北面,秋江北路以北那一片,好多吶,總有幾萬人,要拉幾個月的呀;而且,每個月下來的,比我們拉走的還多。
既然這樣,大夏公司也是盡力而爲了,怪他們就沒道理了;說了幾句辛苦的客氣話,讓他們想想辦法,再多找幾條新船,爭取拉快點;就告辭出來了。
回到秦園,簡單地洗漱一下,還沒來得及去後堂跟大嫂打招呼,方子詹和袁翔甫就到了。坐下後,芸娘幫着沖茶。
楊孟晗說:把二位臨時叫來,是有這麼一件事,我在碼頭看到許多難民,你們怎麼看?
方子詹:難民是地方事務,我們駐軍不好插手的,規矩是這樣的。
袁翔甫:特區民政局實際上也不大管我們軍事管理區的事,只是覺得難民滯留軍事管理區也不是事,每天傍晚就會出動警力,清理一次,把難民攆到軍事管理區之外;嗯,就是秋江北路以北。
楊孟晗:那地方屬於上海縣管轄吧?
袁翔甫:理論上是,但那是一片蘆葦蕩;又隔着特區和軍事管理區;實際上是三不管地帶。
楊孟晗:賑災呢,難民吃飯問題,誰在管?
方子詹:這個特區民政局在管,每三天按人頭髮放糧食;上海縣也出一部分錢;都是跟大夏公司買回程船從南洋拉回來的糧食;難民吃得好不好,不好講,但肯定餓不着。滬上財政,眼下,這點錢還是拿得出來的。不過,按現在這個架勢,如果每個月都這麼不斷地涌來,未來也是有壓力的。
楊孟晗:皖北大旱,豐北口兩度潰堤,黃淮地區四省受災,難民不會少的;尤其現在還風傳,只要走到滬上,就有可能官府扶貧,統一安排下南洋,每家給五十畝田地;傳得越久,來的人會更多。
袁翔甫咂咂嘴:南洋地也多,糧食也多,就是船運力不夠;嗯,我和子詹也去過大夏辦事處;他們說,下月有一艘英國半新郵輪會到,一次能拉兩千人,二十天一個來回,每月能多拉三千人。
楊孟晗:難民也不能一趕了之呀,想辦法管控起來;不然,蘆葦蕩裡環境差,衛生跟不上,很容易出現瘟疫的;要是真出現了,年我們管理區也會傳染的,不可掉以輕心,也不要覺得事不關己。
方子詹沉吟了一下:這個我們倒是疏忽了,嗯,明天我就讓工程營出動,給難民開挖廁所、排水溝,也幫着搭建好一點的窩棚,也讓醫療隊抽調人手,幫忙看病和難民區衛生消毒。
楊孟晗:最好跟特區民政局協調一下,把難民臨時編隊,找些有文化、有威望的,出來牽個頭,讓難民能夠自我管理、自我約束;這樣對下一步移民南洋,也有幫助。嗯,還是工程營派一個連,協助管理治安吧,不然不放心。
方子詹點點頭,楊孟晗相信他能夠辦好;之前,只是囿於軍政分野,覺得插手地方政務不太好,怕好心辦事,別人還說閒話;楊孟晗交待了,他肯定能夠利索地辦好。
楊孟晗:這些人怎麼不進特區做工呢?
方子詹:進來做工的人多了去了;難民總數,雖然沒人點過人頭;但肯定超過十萬人了,大部分都進來做工了;只要每家有一個人就業,特區就發暫住證,讓他們全家進特區;大多數工廠都安排食宿的。只是現在人來得太多了,沒那麼多活給他們幹呀。這蘆葦蕩裡幾萬人,短時間真消化不了了。
楊孟晗:特區現在糧價怎麼樣,聽說今年江南收成也不好,漲得厲害不厲害?
袁翔甫:擱往年,肯定漲得厲害,翻一翻都有可能;現在不一樣,有大夏公司吶,回程船,一大半艙位都是拉糧食;南洋米,又便宜又好,機器碾米,白花花的,比我們的手工糙米強百倍。
方子詹:周邊地區,糧價最高時,超過千文一擔;大夏公司在南洋以五百文一擔敞開收米,拉回來批發七百文一擔,雖然對於海貿來說,這等於不掙錢。可對滬上就是大好事了,滬上米店精米零售價,從來就沒超過八百文一擔。
楊孟晗:我大阿哥這一點倒是想得明白,只要把南洋米賣出去,就是好事;大夏公司少賺點就少賺點,無所謂的。
袁翔甫:今年滬上的南洋米往周邊四處倒流吶。
楊孟晗:我倒聽二阿哥還是潤淼大先生說過,青浦的劉鬆巖,拿南洋米交公糧,他倒是歪點子多。
方子詹:呵呵,劉鬆巖是腦子活,辦事點子多;但是到胡雪巖跟前,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囉,境界、手筆、豪氣等等,差遠了吶,甩好幾條街喔。
楊孟晗:哦~,這胡大掌櫃還有什麼高招?
方子詹:說起來,一點也不復雜;湖州今年也歉收,糧價也超過千文一擔;胡雪巖接了運漕糧的生意,然後,就以九百文一擔,在當地很仁義很有良心地把漕糧全賣了;再然後,跟大夏公司船倒船,以七百文價錢買了南洋精米,一船到天津;不但賺差價,還省運費進口袋。呵呵,幼鳴,這胡大掌櫃做生意的本事怎麼樣?聽說,就這一筆生意,開胡慶餘堂的本錢綽綽有餘了。
楊孟晗有點服了,傳奇人物就是傳奇人物,這空手套白狼、十個鍋九個蓋,天生就會呀,不用師傅教的吶......
楊孟晗聽他們一番解釋後,心裡有底了,特區政府也不是不作爲,實際上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做得很好的了;現在的老百姓,也好打發,有口吃的,就不吵不鬧,乖得很。
楊孟晗想到,自己和二阿哥在船上商量的籌建婦兒醫院的事,就順嘴跟他們說了,看他們什麼意見。二位都挺贊同,也認爲這又是件積功德的事情。
方子詹拍着胸脯說:幼鳴,這事某家來操持,醫院、學校馬上找人設計,地方也有;要是着急開女子學校的話,先讓師範學院已經竣工的附屬中學校舍借過來先用兩年,反正中學現在也沒幾個人,在小學部或者師範學院裡擠一下就是。
楊孟晗:正好,現在難民這麼多,各家各戶半大女娃,在家裡也就是個吃貨,送過來應該是巴不得的。
袁翔甫:幼鳴,這女子學校,恐怕男老師多了,不合適吧?
楊孟晗:早想好了,讓芸娘從年齡較大的姑娘裡挑老師,嗯,這些老姑娘(不算老啦)將來也可以學着做女醫生、女護士,這樣,幾年以後,醫院裡看病的大夫,都是女的;那些老冬烘們、老學究們,應該沒話說了吧。
方子詹:要是這樣,最好,院長和校長,都要是女的纔好。
楊孟晗:我不反對,你找去吧;恐怕不那麼容易找。
袁翔甫一樂:院長嘛,我暫時不知道;可這校長嘛,眼前不就有一位。
說着話拿眼睛瞅瞅老丫頭芸娘。
楊孟晗只有乾瞪眼得份,心裡想着:芸娘什麼時候這麼沒眼色了?還是本來就想當,就故意當沒看見自己打眼色,半推半就的,就湯下麪,胳膊肘往外拐?
對,就是成心故意的,這小胳膊肘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