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孫大郎客棧的凌虛子道長細細回味與史洪廷在凌雲閣的一番對話,一時間思潮翻滾,徹夜難眠。
史洪廷不是一個簡單的人,他的謀略與智慧,以及化有形爲無形的應變能力,無不超出了凌虛子的意料範圍,給人以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震憾之感,這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窒息感,自從一招險勝陸一帆之後便從來沒有出現過,現在這種似曾相識的泰山壓頂之壓力再次從心中冉冉升起,到底意味着什麼呢?凌虛子憂心忡忡,進退兩難,但他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爲了生存,爲了這個脫離現實而虛構出來的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再大的艱難險阻,他也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因爲這是擺在他面前的唯一出路。
時光荏苒,漏盡更殘,這一夜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經過一夜的洗禮之後,周全與何領先像往常一樣,天剛矇矇亮便起來晨練打樁,那付認真勁兒,還真值得誇上一兩句,表揚幾分鐘。正在神怡處,忽聽得一個若有若無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輕輕地傳了過來,睜眼看時,卻見一老者從晨霧中飄然而來,二人見是熟人,忙將一顆懸起的心收起,泰然自若,視若無人。
周全也不作揖施禮,只是淡淡地說道:“前輩好雅興,大清早跑到這裡來,敢情是帶來什麼好消息了,是也不是?”
史洪廷淡然一笑,說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若非事出猝然,我也不敢冒然打擾清優。”
“何事勞煩前輩親自走一趟?”
“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武當弟子寂心失蹤之事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吧?我正是爲此事而來的。”
“這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一個不成氣候的武當弟子我們可不感興趣!”
“可是人家武當派可不這麼認爲。聽說你曾經與武當大弟子鳴蟬交過手,還將人家打敗,現在同樣是武當弟子的寂心失蹤了,那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人家的第一反應就是你下的黑手。”
“清者自清,我怕什麼!武當派又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我乾的,再說了,我既不爲名,也不爲利,如此煞費苦心劫持一個武當弟子又有何用?更何況我與武當毫無宿怨仇恨,根本就沒必要在人家的地盤上惹這麼大的麻煩,我若真想與武當過不去,何不直接把人給做了之後就遠走高飛呢?這麼簡單的道理誰人不知曉呀!”
“話雖如此,可人家可不這樣看。畢竟在還沒有找到寂心之前你是最有可能作案的嫌疑人,所以你的處境相當危險,我勸你儘早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謝謝提醒!如果位居名門正派首位的武當就是這付蠻不講理、隨意誣陷好人的德性,要是武當派膽敢爲難我,我也決不讓它好日子過!就算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武當人多勢衆高手雲集,恐怕你二人不是他們的對手。所謂‘進一步危機四伏,退一步海闊天空。’與其被動挨打,不如明哲保身,方爲上策。”
“依前輩之見?”
“還記得上次我們的談話嗎?不如你們暫時跟我走,再察顏觀色,伺機而動,或許可保性命之憂,要知道,如果把命胡里胡塗弄丟了,再多的豪言壯語,再大的理想抱負,也只是一句空話,一紙空文。”
“前輩你爲什麼要幫我?要知道得罪了武當您恐怕也是吃不了的苦兜着走,這對您來說完全是有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別人是避之唯恐不及,而您卻爲何反其道而行之,一個勁地兜攬上身呢?”
“原因很簡單,因爲我想幫你。”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呵呵,看來我是瞎貓碰上死老鼠,這天掉餡餅的好處居然也被我給逮着了。你說我是該高興快樂還是該傷心悲哀呢?”
“自古英雄惺惺相惜,在我看來,你是一個很有抱負而樂觀向上之人,我喜歡這樣的人,所以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被命運捉弄,我相信你不是劫持寂心的那個人,我要爲你洗脫罪名,令真相大白於天下,到那時你就自由了!”
“前輩,我與您原本只是區區陌路人,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只有爛命一條,不值得你爲我冒這麼大的風險。前輩,謝謝你的好意,無論我周全能否逃過此劫,我都發自內心地感激你!”
“你不必謝我。我史洪廷自出道以來閱人無數,至今只對兩個人另眼相加、情有獨鍾,一個是我的徒弟黃少龍,另一個是讓名門正派追捕無果而深感頭痛的江弼。我對我的徒弟疼愛有加自不必說,而身爲魔教中人的江弼,無論是他超凡脫俗出神入化的武功造詣還是他超人一等的膽識與應變能力,無不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讓我在驚歎之餘,更多的是由衷的敬佩與折服。只可惜他的處境並不樂觀,我一直在擔心他的安危。所幸吉人天相,他一次又一次地於危難中化險爲夷,聽說以武當爲首的名門正派至今仍無法將他擒獲。而當我不經意間遇上你時,我發現你身上同樣有着常人所不能比及的超凡氣質,這氣質與黃少龍和江弼有着某種相似之處,我敢斷言,你將成爲武林新秀中又一顆充滿活力、光彩照人的新星!”
“前輩真是太擡舉區區在下了,想我周全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前輩的諸多好評,在下實在愧不敢當深感汗顏!前輩能以平和的心態對被視爲邪惡之徒的江弼大加賞識,這種過人的膽量與勇氣,非大家氣概者所不能擁有的。好,爲報答前輩的知遇之恩,在下願意聽從前輩的安排,暫避武當之鋒芒,鞍前馬後,以效犬馬之勞!”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以後你也不要左一個前輩右一個前輩的叫我,這樣吧,你們與少龍同輩,若不嫌棄,你們就喊我一聲史叔叔,如此既可掩飾身份,又能增進情誼,一舉兩得,你看如何?”
“謝謝前輩的信任,晚輩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呀!”
“周賢侄,你又叫我什麼來着?”
“哦,是叔叔,侄兒周全拜見叔叔大人!”
“侄兒何領先拜見叔叔大人,恭祝叔叔安康如意吉星高照事事亨通笑臉常天!”何領先也落後,一股腦地說出一大堆漂亮話。
“好好好!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決不會讓武當那幫兔崽子從你們身上佔到便宜的!”史洪廷信誓旦旦,那神情,那氣度,大有誓師伐紂的凌然之勢。
周全說道:“史叔叔,時下武當借寂心失蹤之事找我麻煩,我們應當如何應對方爲上策?”
史洪廷淡然一笑,說道:“不急,此事我早有準備,你們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照我說的話去做就行了。”
周全與何領先聽了史洪廷的話,頻頻點頭,連聲稱好。
於是,周全與何領先稍作打扮之後,搖身一變,以史洪廷侄子的身份跟隨史洪廷離開了棲身之處,人去樓空的所在,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注視
着依稀遠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語道:“是狼子終要露出尾巴,史洪廷在默默無聞的兩個混小子身上費盡心機,原來是想讓他們做試刀石,當先鋒,只可惜了這兩塊好料,三言兩語便成爲人家糖衣炮彈下的俘虜,真是有勇無謀的一介武夫呀!”此人嗟嘆一番,環掃四周,見無異狀,也悄然隱去。
時間永在流逝,街市並不太平。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官道上陸續閃現出南來北往的匆匆過客,他們或商賈客旅,或士夫文人,或道上劍客,或官府衙役,總之林林總總,不一而立。在這些人當中,有二男二女四個人最爲搶眼。男的英俊瀟灑氣度不凡,女的天生麗質國色天香,猛可裡看在眼裡,還以爲是兩對宿命鴛鴦雙宿雙飛降臨凡塵呢!這四人不是別人,正是打貴州遵義過來的“亡命之徒”黃少龍、李桂生、唐少萍和辛瑜。
他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呢?
原來那日唐少萍與義兄唐先河揮淚道別之後,心中對他念念不忘,抑鬱寡歡,黃少龍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看着如此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日漸憔悴,心有不忍,雖將幾多好言語說與她聽予以勸解,然則治表不治裡,收效甚微,起不到根本的疏通作用,想來想去,便與辛瑜商量,終於決定一起趕往鄂中湖北,尋找唐先河,以求對症下藥,醫治心病。
黃少龍見出來好幾天了,唐少萍還是孤言寡語的樣子,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這心裡莫名涌起一絲辛酸滋味,暗暗嘆了口氣,忽然說道:“唐姑娘,前面二十里光景就是武當山山脈了,你猜唐少俠會不會隻身上了武當呢?”
唐少萍聞言,略一驚愕,隨即迴應道:“大哥萍蹤俠影並無定處,我們實難揣測他現在到底身在何方,但他若來鄂中,武當仙境自然是不容錯過的。曾聞武當派掌門師兄武功天下第一,乾坤太極神功更是出神入化無人能敵,我們不妨藉機拜謁,既可探尋大哥的消息,也可一覽大師神功的博大精深。”
辛瑜說道:“若說武當神功登峰造極天下第一,這未免阿諛吹捧言過其實,傳聞當年凌虛子道長與陸一帆的武功不相上下,他也只是賺得先機才一招險勝對手,爲武當贏得名譽。”
黃少龍吃驚地問道:“言不可亂髮,箭不可亂射,辛姑娘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辛瑜說道:“我也只是不意間聽我先父的一個要好朋友說起的,至於是否屬實也就不得而知了。”
黃少龍說道:“這種言論我們還是不要隨意提起爲妙,畢竟沒有真憑實據,否則被外人聽見了,便無端生出個毀人名譽的罪名,委實不好。”
辛瑜說道:“不就是說說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何況這裡又沒有外人,怕什麼!黃公子該不會躲躲藏藏的日子過久了,連膽兒也嚇破了吧?呵呵……”
唐少萍說道:“辛姑娘不可胡鬧。我們出門在外多個心眼自然沒錯,所謂‘小心駛得萬年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小心點好。”
辛瑜似有不悅地說道:“姐姐,人家還指望你照顧我呢,卻誰知有黃公子在身邊你就開始偏心了!不就是一句玩笑話嗎?大不了下次我不說就是了。”
唐少萍說道:“辛姑娘,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別誤會。”
黃少龍此時插口道:“你們都不要爭了,前面好像有情況,我們過去看看吧。”
唐少萍與辛瑜立即停止了鬥嘴爭論,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捎移,向前面不遠處的平臺望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