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有這樣的刀,也可帶進來。”撫着刀鋒,公孫斷有些驕傲,又有些得意地說道。
“我沒有。”
沒想到傅紅雪會這麼說,公孫斷更得意了,冷笑着問:“你這柄是什麼刀?”
“反正不是用來砍酒杯的。”清冷的女聲響起,這時,公孫斷才注意到,立在旁邊看戲的子昕。見她抱着一大束臘梅,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公孫斷心中一凜,不由往後退了小半步。這個動作,讓子昕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傅紅雪略帶驚訝地看着子昕,沒想到他心裡要說的話,竟被她說了出來。接着,他又擡起頭看了公孫斷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轉過身去,目光中充滿了輕蔑與不屑。
“你走嗎?”他輕聲對着子昕問道。
“好啊。”揚了揚手裡的東西,子昕笑道:“我把這個交給三娘就走。這裡空氣不好,還有討厭的蒼蠅直嗡嗡,你在馬車那裡等我吧。”
微笑着朝她點點頭,他左腳先邁一步,右腳跟着慢慢地拖過去。
先是看到他不屑的眼神,接着又聽到子昕對自己的調侃,公孫斷黝黑的臉已經成了豬肝色。他指着傅紅雪大聲喝道:“你別想走!既然來了,就得留下你的刀;要走,也得留下刀來才能走!”
“哈,萬馬堂的人就是不一樣,霸道得很呢。”子昕這話說得輕飄飄的,眼睛卻看着大廳裡的另一個人。他背對着其他人端坐在那裡,公孫斷和傅紅雪又背對着他,沒人能看見他的表情,除了盯着他看的子昕。
馬空羣,萬馬堂的主人。他坐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卻能給人不怒自威的感覺。此時,他正看着傅紅雪,看不出他臉上是什麼表情,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表情。只是,他的眼裡的神色卻很精彩,隱藏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裡面。同時,他又掩飾地很好,沒有把他心裡的情緒展露半分。果然是隻老狐狸!
傅紅雪早已停下了腳步,過了很久,才慢慢地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我這柄刀!”公孫斷說着,還將手裡的彎刀舉了舉。
“我這柄刀說的卻不一樣。”他沒有回頭,卻已經站得筆直,子昕能感覺到他身上隱忍的殺氣。
她看着公孫斷,不知是氣的還是什麼,他的臉有些不受控制地抽動。他瞪着前面的黑衣少年,沉聲問道:“它說的是什麼?”
“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
“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刀又如何?”
“刀在這裡,人也在這裡!”
“好,很好!”喝彩聲中,刀光如銀虹般飛出,急削傅紅雪握刀的手。傅紅雪的人未轉身,刀未出鞘,手也沒有動。
眼見這一刀就要削斷他的手腕,突然聽道有人大喝:“住手!”
刀光立刻硬生生頓住,刀鋒距離傅紅雪的手腕不及五寸。他的手仍然穩如磐石,紋風不動。公孫斷盯着他的這隻手,額頭上如黃豆般的汗珠沁出,紛紛滾落。
立在一旁的子昕鬆了一口氣,頓時覺得雙腳有些發軟,連忙靠在牆上穩住自己。她真沒想到,傅紅雪竟然沒有出手!他是斷定有人會阻止公孫斷,還是他的動作夠快,能在對方傷到他之前出手,並能制住對方呢?
說到底,她認識他不過幾天,見面的次數一隻手就能數的清,她還真的沒見過他出刀呢!不過,他的刀法一定很好,而且比公孫斷好了很多很多,這是子昕的直覺告訴她的。
“好,果然有勇氣,有膽量。”馬空羣微笑着讚歎,看着傅紅雪很客氣地問道:“這位可就是花場主三請不來的傅公子?”
被問的人沒說話,倒是葉開搶着回答:“就是他。”
見他不說話,馬空羣也不惱,反而更加的笑容可掬。他站起來,朝傅紅雪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傅公子既然來了,總算賞光。請,請坐。”
公孫斷霍然回首,目光炯炯地瞪着馬空羣,聲音略帶嘶啞,不甘地說:“他的刀……”
馬空羣止住他的話,淡淡地笑着,眼睛裡帶着沉思的神色,聲音不大卻說得很堅決:“現在我只看得見他的人,已看不見他的刀。”
這話裡的含意既微妙也深刻,也不知是說他人的光芒,已掩蓋過他的刀;還是在說真正危險的是他的人,並不是他的刀。還在對他這話暗自猜測的子昕,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來。
不料對方話鋒一轉,竟朝她問道:“昕兒,你說我的話對不對啊?”
“啊?”稍稍愣了愣,隨即換上招牌式的微笑,子昕朝他點點頭:“三老闆講話,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別人又怎好妄下斷言,更何況還是我這個晚輩呢?”老狐狸,想把我帶溝裡,沒門兒!
知道這丫頭心眼兒多,馬空羣哈哈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又問:“昕兒是和傅公子一起來的?”
“是啊。不過,我可不是您今天請的客人。”雖然不喜歡他像姑姑那樣喊自己,可這裡是別人的地盤,由不得她做主。子昕只能抽抽嘴角,說:“姑姑讓我把這些花給三娘送來。”
一邊命人去請三娘,一邊他又向子昕打聽別的情況:“那月……你姑姑可還好?”
本想直呼其名,突然意識到身邊有這麼多的外人,馬空羣立刻改口。只是,他語氣中的關切,卻是任誰都聽得出來的。
子昕忍住笑意,挑了挑眉,點頭道:“還好,謝謝三老闆關心。”
“那就好。”馬空羣似乎想起了什麼,緩緩地點着頭,喃喃地說道。
他的心思子昕也能猜到兩三分,若不是自己和馬芳鈴鬧得水火不容,或許,現在她得喊面前這個男人一聲“姑父”纔是。
可是,當初馬芳鈴對姑姑的態度,加上自己對她所做的事情,着實把馬空羣嚇到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兩個十幾歲的女孩子,竟能做出那麼偏激、駭人的事來。所以,他只好將這份感情作罷。
很快,沈三娘趕了過來,對大家施了施禮,就帶着子昕去了後院。
“三娘,馬老闆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突然想起請客來了?”手裡的東西早就被丫環們接了過去,照三孃的吩咐放到她屋裡。子昕甩着手,跟在三娘後面邊走邊問。
三娘回過頭,看着她笑了笑:“昕兒想說什麼?”
子昕咧着嘴笑開了,走到三娘身邊小聲說:“你知道的呀,某個人爲富不仁嘛!突然這麼大方,肯定有問題啦!”
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三娘看看左右無人,也小聲地說她:“這話可不敢讓人聽去。這裡可是萬馬堂,不是你的小築,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知道。”子昕挽住她的胳膊撒起嬌來,“我不是說給你一個人聽的嘛,沒別人!”
正說着,兩人來到了她的房間。三娘謹慎地關上門,回身過去時,子昕已經將一張紙條遞了過來。看完上面的內容,三娘就着燭火將字條燒掉。橘紅色的火光映在她臉上,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美。
安靜地看着字條燒盡,子昕才緩緩開口:“三娘,你和我姑姑,到底是什麼關係?你們之間有着怎樣的秘密?”
“昕兒,你不要問了。你姑姑不告訴你,是爲了你好。而且,這件事本來就和你沒關係。”三娘說着就嘆了口氣,半響,才如釋重負般笑了笑,擡頭看着她,說:“還好,事情就要完結了,從此以後,我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生活,不用再揹負些什麼了。”
子昕微微蹙起眉頭,也笑了笑:“怎麼會和我沒關係?一開始,就是我在幫你們傳信。再說了,既然這件事和我姑姑有關係,我肯定是不會置身事外的。”
三娘聽她這麼說,不禁一怔,連忙走到她面前,握着她的手說:“好孩子,因爲這件事,已經死了太多人了,你姑姑不讓你知道,是不想你有事。你相信三娘,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的。所以,算三娘求你,千萬不要插手!”
專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子昕真希望自己有讀心術,能看穿她的心事。可是,看了半天,除了真誠、擔憂和關切,她什麼都沒看出來。過了很久,她才保證般地點點頭,三娘也終於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