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哪裡有知了,葉文瀾這分明就是沒事找事爲難石桂,可他既是少爺又是客人,石桂只得垂了頭說軟話:“回少爺的話,重陽一過就沒那些蟬蟲了。”
她一看葉文瀾像要發怒,趕緊道:“表少爺要不要放風箏?”爬高走低鄉下孩子是慣了的,就是喜子,一丁點兒大就在田埂地頭玩耍了,換成葉文瀾,看着模樣連假山都上不去。
粉嫩嫩的小公子,要是磕着碰着曬傷了,石桂吃不了兜着走,她趕緊想法子把他這捉蟲的玩法換了,哪知道葉文瀾看着嫩生生,跟白粉糰子捏出來的似的,可脾氣卻壞,伸腳就要踢,裡頭葉文心的聲音忽的響了起來。
葉文瀾悄悄迴轉身子偷眼看了看姐姐,見她還跟老太太吃茶,同兩個表姐說話,只當她沒瞧過來,葉文心跟前的瓊瑛卻出來了:“哥兒要不要去瞧瞧屋子。”
石桂大鬆一口氣,感激的衝瓊瑛笑一笑,瓊瑛也衝她彎彎嘴角,在親戚家鬧出來,可不難看,葉文瀾才這點年紀,哪裡肯這麼山長水遠的離了父母親人,這姐弟兩個心裡都存着氣,卻不能撒在宋家丫頭身上。
石桂一面吐氣一面還回廊下去,淡竹替她很是捏了一把汗,伸手捏捏石桂的掌心,兩個彼此看一眼,偷偷笑一回。
宋老太太還說葉家送來的文章如何如何好,這麼看着,不過是個淘氣孩子,莫說作文章,就是背書都怕他背不全,老太太這麼說,就是給葉家貼金了。
宋蔭堂沒等來,卻先把甘氏等來了,她帶了女兒一道過來,頭上戴着赤金冠兒,如今外頭時興的式樣,一手戴了三個寬幅雕花金鐲子,連鞋頭上都盤了金,耳朵上兩顆紅寶石一步一搖晃人的眼。
宋之湄扶了甘氏的手,面上笑盈盈的,到了門邊腳下一頓,先扶着甘氏邁過門坎,跟着再往裡踏。
人還在門邊呢,甘氏就已經先笑起來,內室裡原也有細索索的說話聲,甘氏這聲音一響,裡頭便是一靜。
淡竹眼睛都瞪大了,石桂也抿了脣兒,兩個挨着牆根,相互捏捏手指頭,甘氏這般招搖,比葉氏這個女主人打扮的還更隆重,用力過了頭,看着倒似來吃宴的。
甘氏進門瞧見葉氏還是尋常打扮,面上一僵,隨即笑開了:“老太太也真是,嫂子孃家來了人,竟不知會我一聲,我也好見見侄女兒,給份見面禮。”
進門看見裡頭年輕眼生的,咯咯笑了兩三聲,行過去把葉文心從羅漢牀上拉起來看一回,嘴裡嘖嘖稱讚,誇她芝蘭玉樹,不愧是葉家女兒,扭頭對女兒道:“這是你葉家表妹。”
葉文心來的時候母親就把宋家的事說了個大概,知道這一位是二房的夫人,叫她拉起來這樣打量,怎麼不尷尬,只面上帶笑,作個羞澀模樣不搭話。
老太太冷了臉:“看你這脾氣,也是要當婆婆的人?”跟着又看宋之湄:“之湄既病了,就好好養着,前兒還人蔘茯苓的養着,怎今兒就能下地了?”
宋之湄漲聞言面上一紅,卻立時就垂了頭:“勞伯祖母記掛着,我養得了幾日,身上鬆快許多,來給葉家妹妹見禮。”她還年長些,卻放低了姿態,說得這一句,宋老太太便輕輕揭過,不欲再提。
甘氏賭的就是老太太再怎麼也不能當着外客的面罰了之湄禁足思過,只要這會兒不罰,過了也不會再追究。
捱上前去咯咯笑一聲:“還不是託了老太太的福,煎的藥怎麼也咽不下,我又着急又上火的,好嘛,嫂子送來的藥才碰着嘴巴就好了大半了。”
她願意唱戲,也得有人願意看戲纔是,老太太頭一個就不願意聽:“既這麼着,改明兒你嫂子也不必管家了,乾脆張了幡,賣仙藥去,保醫百病,藥到病除。”
甘氏面上帶笑不搭話,把女兒往前一推:“你們姐兒幾個親近親近。”一面說一面推着女兒往前,葉文心趕緊讓一讓,宋之湄就挨着她坐了下來。
老太太再不喜歡她,也不能當着葉家人下她的臉,只問葉文心在家都做些甚,讀不讀書:“我記着十多年前,那地兒就時興女兒家也要讀書,過得這些年,只怕此風更盛了。”
葉文心字蘭章,能取這樣的字號,除了花中四君子之說外,便是她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官家女兒合在一處讀女私塾,她的文章就是最好的。
葉家就辦了女私塾,除了官家女兒還有鹽商家的姑娘,南邊學風昌盛,倒還是託了辦女學的福,貧人女兒也學字識書,富戶就更必不說了。
“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計,莫如樹森;終生之計,莫如樹人。一樹而百獲非教化之不可得。”葉文心自進了門,便是個溫文淑女的模樣,談到學風女塾,竟滿面光華,好似換了一付模樣。
她說旁的,宋之湄還能接口,說針線說衣飾,哪怕說到管家理事,宋之湄手上的盤算功夫比尋常的管事娘子還更利落些,可說到讀書一道,甘氏自家不識幾個大字,宋望海歷來不喜女兒家多讀書,到了她這裡,也跟着餘容澤芝一道讀過,若說多有才華,那便夠不上了。
甘氏眼兒一睇,笑得一聲:“姑娘家還是莊靜些好,平素針黹女工,再學些理家管事,操持家業纔算立身。”老太太若是喜歡姑娘家讀書,宋家幾個女兒早就學起來了。
甘氏是度着老太太不愛這些方纔開口,葉文心一聽,倒收起顏色來,反是宋老太太迴護了她:“不明理如何理事?一家一國都是此理。”
甘氏叫這麼一噎,竟還能回話:“老太太說得是,到底是我們見識淺,比不得老太太,口裡說的就是聖人言。”
宋之湄輕輕笑一聲,拉了葉文心的衣袖:“我聽說揚州也有辦女學的,只恨金陵沒有,若是有,我也想去見識見識。”
她聽得話音就知道這位葉家姑娘好學,心裡不以爲然,來的時候卻得了甘氏的提點,同這一位交好,比那些個陳家小娘子,有用的多。
自重陽宴會之後,跟陳家姑娘倒是通過信,還彼此送過些荷包繡件,可陳家族人衆多,地方狹小淺窄,自陳閣老致仕之後,家族裡也沒能出幾個位高的,子子孫孫住在一處,這會兒又沒大節,陳家姑娘想要單獨請客再不能夠。
這母女兩個一唱一和,馬屁拍得肉麻,石桂卻在外頭聽出些旁的來,葉家這位姑娘,倒有些意思,到了此地這樣久,不說女子讀書,只往學堂門口立一立,就叫姚夫子攆了出來,還要拿水洗地,偏是這個小姑娘口裡,竟能說出這般道理來。
幾個人說着話,沒等到宋蔭堂,倒把宋敬堂先等來了,人還沒進門,老太太臉色便不好看,她掃一眼甘氏,見着她眉梢一挑,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
宋敬堂進門先請安,立在廊下,等着宋老太太叫他進去,丫頭都飛了眼色,裡頭的更不必說了,石桂還是頭一回見着宋敬堂。
若說樣貌,兩個倒是有些相像的,可宋敬堂分明是弟弟,卻垂眉斂目,老成持重,反是宋蔭堂和風細雨,笑意滿面,一個是十月裡的凍霜,一個是六月裡的暖風。
宋敬堂在簾子外頭規規正正作了個揖,甘氏久等兒子不進來,自個兒掀了簾子,一看他還在整衣冠,一口氣兒都差點沒吊上來。
宋敬堂沒回鄉去,是真的臥牀不起,老太太回來,他還請罪,二房一家子,只有他爲了宋思遠這位伯父吃了一個月的素,連生病的時候也是一樣清粥小菜,面頰都凹陷下去。
他肯守這禮,宋老太太心裡自然高興些,看在他的面上,倒把那問罪的心思淡了去,可甘氏怎麼也不該打這個主意。
宋敬堂衣冠端正的進了屋,先給老太太行禮,甘氏不住拿眼兒去打量葉文心,她側了臉兒,眼光都不投過來,拉了兒子的手道:“這是葉家表妹。”
宋敬堂哪裡敢看,名分上是表妹不錯,可卻是拐了彎的,嘴巴上的親戚,又不能真個避出去,行了禮叫一聲表妹,眼睛盯着鞋面,只看見葉文心模模糊糊一個青影子,旁的一概沒看見。
看見宋敬堂避身讓到一邊,宋老太太面色稍霽:“他們兄弟都讀書,明歲都要下場的。”只這一句再不提旁的,又問葉文心往日吃什麼茶,可有忌口的東西。
宋之湄知道母親心意,這會兒看見哥哥看過來,有意搭了話頭過去,可是長輩問話,再沒有她去插口的道理,再看看自家哥哥一動不動的坐着,好似泥塑木雕,心裡暗暗發急,思索着怎麼把話頭遞過去。
葉文心沒開口的時候,宋敬堂還眼觀鼻鼻觀心,手端端正正擺在腿上,指尖微動,還在想着學裡的文章,要如何破題作得一篇。
他從小也跟宋蔭堂一同讀書,深知才之不可強,天賦上差些,他就更用功,可每回宋蔭堂都比他更強些,一樣的題目,他自覺做得很好,對比宋蔭堂總不如意。
可他在學中便不是最好的學生,原來還心存妒忌,等進了族學,認識的人多了,便知這世上比他強的不知多少,自此兩耳不聞外事,一心奉讀聖賢書。
腦子把夫子講的書調出來,一字一句揣摩深意,耳朵裡忽然聽見葉文心說話,母親說話自來又急又燥,妹妹說話又是嬌又蠻,可她一開口好似聞竹管笙簧。
宋敬堂屏息擡頭,從那青裙角兒,望上去,葉文心正執杯吃茶,口角含笑,眼睛眉毛好似染着霧氣,讀了這許多年的詩書,瞧見了她,才知道什麼叫作“美人如玉隔雲端”。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啦表姑娘是明芃腦殘粉~~
嚕嚕嚕
芃姑娘有大功德
嘴脣皮上都長潰瘍了,日子沒法過了,今天開始戒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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